“屬於醫學奇跡了啊,一般外傷導致植物狀態持續超過一年,醒來的機率就很小了。這昏迷五年了還能醒過來,屬實命好。”文昕對梵隕河做完一係列檢查後,確定她還有較為清醒的意識、能認人,立馬一通電話將能通知的人全叫過來了。


    不大的病房此時擠滿了人。


    女子麵色憔悴,略顯呆滯靠坐在旅途懷裏,淺眸垂著。使不上什麽力氣的手一直沒鬆開旅途的手。


    “阿桑?記得媽媽嗎?”徐子白湊近了看著女兒並不太清醒的眼神,輕聲問。


    許久,才見梵隕河有些艱難仰頭靠著旅途胸膛,抬了眸子看去,微不可察揚起唇角,小幅度點了點頭。


    隻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便累得她唿吸都有些紊亂。梵隕河目光從徐子白身上緩慢移至父親那邊,嘴唇翕動。


    江遣湊過去,俯身聽著。


    很久很久,才聽見女子啞聲吐了個不太清晰的音:“爸……”然後又看向徐子白, 又是啞聲許久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文昕看不下去了,上前趕人:“行了行了,這剛醒語言係統還沒恢複呢,別折騰了……讓他倆自己呆著吧……”


    “爸媽,對、不、起……”快出去時,聽到梵隕河這樣說,一字一頓,仿佛用盡力氣才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門邊,徐子白同丈夫對視一眼,她輕輕笑著搖了搖頭:“阿桑,你鮮活著的生命永遠為自己,爸爸媽媽隻是責怪你為什麽不能再重視自己一點。”


    聞言,梵隕河握著旅途的手微微一緊,她勉強笑笑,閉了閉眼。聽見旅途輕聲落在耳畔:


    “阿桑隻是想換種方式讓我代替,但我拒絕了。”旅途衝二人笑笑:“江隊,江姨,您們先迴吧,晚點我把人給你們送過去。”


    “不要。”江遣攬過徐子白就走了,言語中不乏調笑意味:“你自己留著迴去好生照顧著,聽到沒?”


    旅途勾唇,莞爾:“好的。”他目送二人離開,垂眸看著懷中女子:“你爸媽可真夠粗暴隨意的。”


    “……”梵隕河手指動了動,本想掐他來著,奈何剛醒還虛弱著,跟小貓撓似的。


    ……


    家屬院18號。


    剛迴家中,迎麵而來的一聲“小媽媽”差點強行治好了梵隕河喪失的語言中樞係統。


    旅途推著輪椅,一把抵住興奮衝來的小崽子額頭:“你小媽媽剛醒,不能擁抱衝撞,也暫時不能說話,聽到沒?”


    “哦……爸爸真小氣。”旅澤棲撇了撇嘴,轉頭就笑嘻嘻去拉梵隕河的手。


    女子緩慢抬頭看了眼旅途,眼神帶著疑惑。


    旅途就蹲她身旁,解釋:“我哥說,木木已經沒有父母了,所以……”話未說完,便被女子倏地抬手輕附上了半邊臉頰,他頓住,旋即意識到什麽,握住她手,安撫:“跟你沒關係,是有人放暗槍,我哥為了保護我媽。”


    二人間氣氛沉默一瞬,梵隕河忽而抬眸看向了樓梯口方向。


    是一個長相水靈柔婉的乖巧小姑娘。


    “她叫沈菀,父母出事了,她爸跟我有交情。”旅途停了停,補充:“算是過命的交情。”


    梵隕河輕輕點了點頭,衝沈菀勾唇笑了下。


    “江小嬸好。”沈菀不自覺跟著笑了起來,她從來到這裏就見這位江小嬸一直昏睡著,隻覺得小嬸好美好好看。


    這會兒見到她醒著的樣子,竟是不同於睡著時的溫婉美麗,沈菀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不輸男性的幹練氣質,和江阿內很像。沈菀覺得她的笑很溫暖親和,不禁期待這位小嬸的聲音又會是什麽樣的。


    ……


    八月的尾巴,一場雨匆匆忙忙轉夏為秋,雨後太陽都時暖時冷,像極了情緒不穩定的孩童。


    “我靠……就這邊一天四季的鬼天氣,我一個本地人都受不了, 熱熱死,冷冷死……靠!”


    “誰說不是呢……哎?旅途,那什麽,我今兒怎麽見著你家隕河自個兒走上街了?她這是能說也能走了?”


    旅途正往辦公樓去,聞言腳下頓了頓,迴頭望向同事:“她出去了?往哪兒去了?”


    同事奇怪:“看她那樣走路還挺正常的,往……是往中學那邊去了,你不知道呢?”


    “好,謝謝。”旅途心下輕笑,這人恢複怕是有一陣子了,倒是挺耐得住性子,不說話也不走路,天天就擱那輪椅上坐著。


    這是憋壞了,趁今兒他忙偷溜出去散心了?


    而此同時,恢複語言係統和行為能力的梵隕河正不緊不慢晃悠在街邊問路。


    “您好,請問一下育南中學怎麽走?”


    “前麵走到頭,左拐就是了。”


    “好,謝謝。”


    五年了,梵隕河對這邊印象早已模糊,她總感覺像是睡了有五十年之久。


    臨近學校一條街以內開始出現各類小商店、雜貨鋪以及文具店,或者是犄角旮旯裏的黑網吧之類的消費場所。


    梵隕河抬眸看了眼“育南中學”四個大字,走上前敲開了校門衛室的窗戶:


    “您好,問一下,學校附近有沒有死胡同之類的偏僻地?”


    保安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還是抬手指了指:“對街那家奶茶店看到沒?往左走個十來米,角落裏有個小網吧,網吧和旁邊的胡同是連著的。一直往那邊那個雜貨店旁邊都是胡同,網吧後門在那邊。”


    梵隕河若有所思點頭,自言自語了句:“難怪畸形變多了,這家網吧還挺大的。”她道了謝,徑直過去。


    “天快黑了,不安全了姑娘。”保安提醒。


    梵隕河迴頭莞爾一笑:“大叔,告訴你們校長,有機會真該整改一下你們學校的學生了。”


    ……


    “喂,沈菀,讓你買的煙呢?帶的錢呢?快點的姐兒幾個和哥們要用。”小少女化著妝,一身社會姐打扮,帶頭上前堵住了沈菀。


    沈菀輕抿唇,聲音柔柔卻很淡然:“我是來找我弟弟的,沒同意給你們帶錢帶煙。”


    聞言,一個男生上前推搡了她一把:“怎麽著?跟你說的話當耳旁風了?上次不是讓你帶了嗎?啊?”


    沈菀被推搡得踉蹌兩下,她冷淡抬眸,眼神並不似長相這般嬌柔:“你說了我就要帶?讓開。”說著就要進網吧找旅澤棲去。


    “嘿?平時看著悶不吭聲的,還是個硬茬兒呢?錢小妹,哥兒幾個揍她!讓她不聽話!”那男生立馬來勁了。


    眼看著自己被圍得無處可逃,沈菀手上撚了撚衣擺,有些緊張想後退,卻退無可退。


    “小小年紀心腸倒是壞得很啊?”女聲清揚,帶著一貫的輕傲和調笑的意味。


    七八個少年少女看過去,都是下意識退了兩步,警惕看著來人。


    女子一頭如瀑長發挑染著幾縷藍紫色,淺笑靈動且帶著毫無違和感的霸氣和一絲風情萬種。一身白色大衣襯得她本就姣好的身材更加高挑,宛如貴族。


    梵隕河笑了笑,夾住唇邊的煙,煙霧隨著她說話頓時朦朧了笑顏:“小朋友太壞了可是會被大人教訓的。”她往前走去,高跟鞋尖細的鞋跟在雨後的青石板路上踩出格外清脆的“噠噠”聲,很有威懾感。


    “錢、錢小妹?我們要不……先走?”一個女生有些膽怯扯了扯那個叫錢小妹的女生。


    錢小妹看著梵隕河步步緊逼而來,心中也犯怵,卻仍是壯著膽子衝聲道:“你誰啊?勸你少管閑事!”


    “閑事兒?可不是哦小妹妹。”梵隕河已經來到眼前,她微微俯身同錢小妹保持平視,遞出手裏的煙:“出門匆忙,沒帶錢,這煙你要是不嫌棄給你抽了?”她夾著煙的修長中指輕輕劃過少女臉頰。


    錢小妹害怕後退避開:“你……”


    “沈菀是我侄女,她平時很乖,三好學生,應該是沒空得罪小妹妹的吧?”梵隕河勾唇笑問。


    伴隨著她笑容一同響起的是一聲悶雷,猝不及防嚇了幾個少年人一跳。再看女子這笑容竟是顯得有些恐怖。


    有女生終於忍不住,轉頭就跑:“啊媽媽……我迴家了不跟你們來害人了,遭報應……”


    剩下的幾個被這氛圍帶起,也紛紛小心繞開梵隕河跑了。


    錢小妹看著他們跑路,暗自罵了句髒話。她咬唇看了眼女子,不甘心一跺腳,也離開了。


    “嗬,小屁孩兒。”梵隕河轉頭看到小姑娘呆呆看著自己,她勾唇,溫淡笑笑。


    沈菀還沉浸在“江小嬸好帥”的內心獨白裏,便見她這位小嬸忽地湊近了笑眯眯同她對視。


    “莞莞?”


    “……啊?”沈菀後知後覺應聲怯生生退了半步,不太好意思低了低頭:“這麽多天了……還是第一次見小嬸說話,您……怎麽突然能下地了啊?”


    梵隕河:“早就能下地了,你旅叔照顧得太舒服,我懶得動,就繼續裝著了。”


    “……”沈菀有被無語到,這位小嬸有些離譜了。


    梵隕河掐了煙:“這幾天見你情緒不高,被欺負了也不說?”她問:“他們打你了沒?”


    沈菀搖頭:“沒有。”


    “那迴去吧。”梵隕河走出兩步,迴頭見少女一臉欲言又止站在原地,立馬一副故作恍悟的樣子:“噢對了,木木還在網吧呢?等著啊,我給人揪出來一起迴去。”


    ……


    前腳梵隕河帶著沈菀和旅澤棲剛迴到家,後腳又下起了大雨。


    “挺巧嘛,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梵隕河一臉慵懶靠坐在邊上單人沙發裏,瞅瞅自顧自操作電腦的旅途,又看看一臉乖順坐得板正的旅小木。


    寂靜許久,旅途忽然放了電腦,似笑看向了女子:“北姐,您老玩兒挺嗨的吧?”


    “……”不對,這走向怎麽怪怪的?梵隕河輕輕一揚眉,笑著迴:“很正常啊。旅總的重點不應該放在孩子身上?”


    “你倆上樓吧。旅澤棲,再讓我知道你進一次網吧就別迴來了,流浪去。聽見沒?”旅途瞥都不瞥一眼坐邊上的旅澤棲和沈菀一眼,起身走向梵隕河。


    旅澤棲如獲大赦,忙拉過沈菀就跳下沙發往樓上去:“好的爸爸!”


    梵隕河衝他笑笑,下一秒被旅途圈在沙發上。她推開就逃。


    旅途輕鬆伸手撈迴,垂眸問她:“什麽時候恢複的?”


    “……”梵隕河同他對視,笑意帶著調戲:“你猜?”


    旅途:“你再不恢複我真該考慮要不要給你送迴醫院康複去了。”他就這麽抱住女子,得到了極大的安慰:“梵隕河。”


    “嗯。”


    “阿桑。”


    “嗯?”梵隕河捧住他的臉:“不高興了?因為我騙你了?”


    旅途看著她這雙久違的淺色眸子,看人永遠透著一股眾人皆是過客的淡然。但他和她對視時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和滿足……她淡然且利己的內心隻夠裝下他。


    旅途心裏很清楚,梵隕河也知道他懂她。


    兩人就這麽靜靜抱著,許久不說話。梵隕河修長的手指在他後背劃拉著,忽然問:“木木怎麽說?你不是這麽心大的人,就由著他去了?”


    旅途:“你也看到了,他想調出正確無害的溫柔散配方。”


    “為什麽?”梵隕河心中有猜測,卻還是問道。


    旅途笑著,似是無奈的:“‘如果我能調出正確的配方,到時候你就能想辦法改善那些流入東南亞地下市場的溫柔散了。它們可以不再是毒品,隻是普通的藥物。’”


    梵隕河有些訝然這是一個僅有十歲的孩子能有的想法:“木木原話?”


    “對。”旅途這麽說:“我知道他在害怕什麽,這幾年好幾次我跟著你爸他們出任務,總能提前一段時間被他問東問西。什麽時候迴來、去多久之類的問題。”他頓了頓:“他當年應該是看到過他爸的……”


    “二途。”梵隕河突然打斷他,冷靜詢問:“為什麽由著木木去?因為你知道你沒辦法保證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後,是嗎?因為什麽?病情或者這些案……”


    旅途抬手抱緊了她:“都有。”他笑笑:“梵隕河,我害怕。我怕我這麽多年的努力最後得出個笑話,我爸我哥全搭進去了,他們阻止不了的,到我這裏真的就能成功阻止嗎?我不知道。”


    “管他能不能,盡力就行,我陪你。”梵隕河這麽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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