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旅途和梵隕河從現場逃離到現在過去約一個小時,這期間以何複那一槍為預警似的,整棟樓槍聲不斷,危機四伏。


    旅途的失神在梵隕河為他擋下一槍後徹底找迴狀態,他摟住女子腰身快速閃進一間門內,反鎖後立馬去查看她傷勢:“阿桑?”


    “不礙事。”梵隕河看著他撕下襯衣為自己包紮的專注且略顯手忙腳亂的樣子,湊近了同他額頭相抵著,輕輕垂眸:“二途,那日何簡來找你我就讓雲幸查過了,何倡峰有三個子女,長子何簡,老二是你媽媽,這個何複是老三。”


    旅途隻是頓了下,手上動作依舊輕柔。


    梵隕河見他不說話,繼續道:“另外查到,當年你媽媽和你爸爸在一起時,何倡峰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但後來你爸爸將旅氏發展起來,何倡峰想吞並,這才同意了他們……”


    “哢!”窗邊忽然一陣動靜。


    “阿桑,旅途,是我。”賀冕翻進屋內,立馬抬手示意旅途。


    緊跟其後翻進來的還有一人,是梵星盞。


    算起來梵隕河有五六年未見他了。這人似乎沒太大變化,但梵隕河看得恍惚,他變了的,老了些。


    她顧不上胳膊上的傷,依舊像小時候那樣飛撲過去一把摟住男人:“梵星盞……”


    賀冕站旁邊看著,笑笑。轉而注意到依舊蹲那兒的旅途,他上前。


    梵星盞難得露了點笑意,拍了拍她纖瘦單薄的背脊:“多大人了。”


    “你們不是……”梵隕河迴頭看向賀冕,又看看他。


    賀冕:“他啊,這麽長時間一直計劃著毀了何倡峰當年囚禁你的分部呢。這不趁著今天剛好來這邊交接任務,終於如了願。”


    聞言,梵隕河笑出聲,伴隨而下的還有獨自忍受了許久的委屈淚水。


    “阿桑,蘇都蘭索和蘇都則,我們一個也不會放過。”梵星盞溫聲淡語安撫她。


    梵隕河默然。梵星盞看向旅途:“你父親的事,我們感到歉然。”他和賀冕爬上大樓,在會議室窗外目睹了一切,卻無法出手相救。


    他們不能暴露身份。


    “和您二位無關。”旅途起身,溫淡笑意卻顯露幾分頹然:“來之前路上,我爸說您二位會來交接任務,屆時務必將手機交到你們手裏。”他將父親手機遞給賀冕。本來是說好了他去找何素女士,父親會拖住他們,哪能料想竟是這種方式拖延。


    賀冕直接上滑解鎖,看到主界麵的壁紙赫然是妻子和兩個兒子的三人合照。他頓了下,有些意外。


    這是多自信且強大的能力,才敢以臥底身份正大光明暴露著妻兒?


    旅途看過去,盯著手機裏的照片啞然失笑,半晌才有些艱難開口:“看完銷毀吧。”


    賀冕同梵星盞進行現場對接,末了,二人對視一眼,再次看向旅途。


    梵星盞還迴手機:“尊重你的選擇,隻要你能保管得當,對我們不會有影響。”


    旅途看了許久,才慢慢接過手機。


    “二途,留著吧。”梵隕河看著他。


    青年卻搖頭,笑笑:“老頭兒清高了一輩子,別到頭來手機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被我和我媽發現,他就沒麵了。”他甚為不在乎開了個玩笑。


    笑話!他旅莫寒剛正一生,哪裏來的見不得人?有的是這二十多年來不見天日的任務,為顧全大局的拋棄妻兒!


    ……


    槍聲依舊,幾人在主樓躲了好一陣,梵隕河便要和梵星盞二人告別了。


    “我們該繼續任務去了,旅途,這次槍戰,切記要在我們的控製範圍內行動,否則隻會內部矛盾。”梵星盞道。


    旅途隻默然點頭。


    “另外,這丫頭可是我江、梵兩家的千金,你可得好好護著,啊?不然唯你是問。”賀冕轉身跟上梵星盞,在梵星盞迴頭看來時了然,出聲囑咐旅途。


    旅途笑:“二位放心。”


    早已長大成人的梵隕河目送他們走遠,這一別,便不知哪日哪時才能再見了。


    梵星盞和賀冕像個夜行者,永遠行走在這見不得光的地獄,卻帶出了一個撥雲見日、向陽而生的梵隕河。


    她從女孩長大成人,是他們行走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裏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爸說我媽就被關在這主樓裏,現在任務也交接給你小叔他們了,我得去找我媽。這裏太危險,你先……”旅途話未說完,便被女子忽然抱住,按著頭與她額頭相抵。


    梵隕河輕聲道:“二途,別撐了,你就當給我個機會,讓我安慰一下五歲那年在古城街頭的小阿桑。”


    “阿桑……”旅途機械念著她小名,閉上眼悲悸笑出聲來,他笑著,臉上卻是溫熱的淚:“阿桑,我跟老頭相處的時間不多……”


    梵隕河聽著他說以前的事情,不覺間也淚流滿麵。她聽到自己泣音顫抖著:“你爸爸很愛你。”


    “可是我沒有爸爸了……”話音戛然而止,青年像個孩子般泣不成聲。


    這一戰從天黑到天明,又從暖陽到黃昏,二人在主樓內轉悠著,像無頭蒼蠅。


    梵隕河想問旅途,會不會是他父親的消息有誤,但話到嘴邊怎麽也問不出口。


    現下的旅途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承受都已經到了臨界點,於他而言,父親臨終前的幾句囑咐是支撐他堅持下去的理由。


    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則潰不成軍。


    她望向前方徑直走著的旅途,眸色微凝, 衝上前一把拉他躲到拐角的牆後:“小心!”


    “砰!”對方暗槍放空。


    旅途迴過神,一迴頭正與女子對視上。


    梵隕河盡力壓住喉頭的咳嗽,對他道:“你現在心緒太亂,我來吧。”她上前捧住他臉,強行拉迴旅途有些遊離的視線同她對視:“二途,你現在聽我說,我聯係了雲幸和砂楚在外麵接應,你從主樓出去往西走,經過……”話未說完,見到他忽地往她肩上壓來。


    “二途?”梵隕河踉蹌了兩下,勉強扶住他蹲下身去。冷靜摸向旅途頸動脈,一切正常。


    “北姐,兄弟們來遲了。”解決了幾個放暗槍的,一名長相甜美卻拽酷的女孩帶人來到她跟前。


    梵隕河將旅途交到這少女帶來的手下手裏,起身:“不遲,砂莎,幫我將旅途帶出去。”說罷,轉身便走。


    女孩見狀一撇嘴,立馬上前攔住:“讓他們帶出去就是,我跟你一起!”


    梵隕河笑笑,伸手輕撩女孩頰邊染紫的長發:“你這次偷偷跟來的吧?讓你大伯知道不得罵死你。”


    “反正每次都有北姐護著,我才不怕呢!”砂莎上前開心挽住女子胳膊:“走了走了!”


    梵隕河卻側頭和早已跟來的砂楚對視上,她勾唇:“看清了啊,我可沒慫恿小妮一起。”


    砂楚輕輕揚眉:“砂莎。”


    “……”女孩僵了下,吐了吐舌頭,又抱緊了幾分梵隕河胳膊。


    梵隕河問他:“怎麽進來了?”


    砂楚上前,擰住小丫頭耳朵揪到自己身邊:“你說找到旅途立馬想辦法送出來,我和雲幸在外麵從天亮等到天黑,可也沒見到你人啊?”


    “哎疼疼疼……”砂莎試圖拯救自己耳朵,立馬扮了副可憐相:“大伯……疼嘛……”


    “抱歉,我的失誤,沒想到他父親會在。”梵隕河離開:“你帶著小妮先走吧,二途也拜托了。”


    砂楚鬆開砂莎,叫住她:“隕河。”


    女子停住腳。


    “在這戰爭叢生的地區,善為大忌。”


    梵隕河勾唇,頭也不迴走遠:“多謝提醒,不過我自小在這邊長大,從來就不是什麽善類。”


    ……


    此時,青紗寨。


    “都跟緊了,再有十五分鍾,分散從不同方向渡河,對岸便是‘白狼’總部,大家自行檢查武器,萬事小心。”喬辭安吩咐著:“待會兒進基地切記,除了我隻聽你們小旅總的……”


    “喬哥!喬哥……”一人著急忙慌跑來,一指河對岸:“那、那……木木……”


    喬辭安大腦空白了一瞬,一把奪過他手裏望遠鏡。隻一秒看清,而後徹底崩潰了,連火都發不出來:“他……他怎麽跟來的?走時不是將車內外都檢查了一遍?”


    手下慌了:“這、這我也……”話未說完被喬辭安一把揪住衣領:


    “他要是有事你自己提著腦袋找旅途去!”喬辭安一把推開:“都聽著!十分鍾後行動!”他深唿吸一口涼氣,提槍先走了。


    留下一眾手下麵麵相覷,大氣不敢喘。


    不遠處,早間還在基地內部的克裏亞此時卻出現在這裏,他叼著煙悠閑走來,笑問:“那小崽子就是木木?”


    方才報告的人迴答:“對。”


    “有點意思,看來旅途將一身本事都教得差不多了啊。”克裏亞情緒不明笑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


    另一邊基地外因突然間闖入的小孩而混亂,槍聲時不時響起,有子彈甚至就擦著旅澤棲身體過去,看起來十分危險。


    從西邊無聲無息帶著昏迷的旅途出來的砂楚正盡量避開槍聲往反方向走去,並未看到旅澤棲。


    旅澤棲跑在過腰深的草叢裏,懷抱著從車上順來的狙擊槍,他努力仰頭看清前方路況,一抬頭卻正看見砂楚帶著人從不遠處離開,他看到了被人背著的他叔。


    剛要喊,不料草叢中有什麽東西絆了他一腳,旅澤棲一頭栽進草叢裏:“小叔……”準備爬起來時聽到有人說著話走近這邊,他立馬噤聲,一動不動伏在那兒。


    “咦?剛剛明明是這個方向……”


    “那麽個小屁孩兒,往草叢裏一躲我們誰也看不到。”


    “要不算了?迴去守門吧,跑太遠迴頭再有旅氏的人鑽了空子,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行了行了,走吧,那小孩兒如果是當地的我們也抓不住……”


    腳步隨著說話聲漸遠,旅澤棲抱著槍立馬爬起來,繼續找門去。他小聲嘀咕著:“我都聽到喬叔他們說話了,奶奶就被關在這裏,小叔卻出來了,一定是被小嬸算計了的……”


    旅途確實被梵隕河趁機鑽了空子,不過還真不是被打暈的。女子在旅途臉上抹了少量乙醚,足以讓旅途昏迷一陣子了。


    ……


    “咳咳咳咳……”梵隕河勉強避過了樓內一波槍擊,而後躲拐角處劇烈咳嗽起來,她有些頭暈,鬆開手,才發覺咳出血來了。


    梵隕河轉身靠牆,虛無笑笑,低喃:“果然不太劃算,二途,你我又要扯平一次了……”


    “你的情況看起來有點糟哦?”甜脆的聲音冗自響起。


    梵隕河舉槍指了過去,見這眼前清純幹淨的小姑娘,卻是諷笑:“小白兔,還真讓你從軍基地逃了出來。”


    這女孩,可不正是當初潛進軍基地映湖公園偷了大批檔案逃走的蘇可可。


    小女孩笑容幹淨,卻又令人莫名厭惡:“我有名字,叫蘇可可,或者姐姐可以叫我何蘇兒。”


    “何?”梵隕河問:“你是何家什麽人?”


    何蘇兒甜甜一笑:“旅途是我的表哥啊。”


    聞言,梵隕河淺眸微動:“你是何複的女兒?”


    “嗯呐。”何蘇兒笑容甜甜,卻像個小惡魔:“姐姐,你好漂亮好霸氣啊,我表哥配不上你。他看起來又弱又慫,都是躲在你身後。”


    梵隕河笑笑,收槍上前:“是麽?小白兔嘴倒是甜。”她伸手輕撫過小女孩臉頰邊碎發:“那你覺得,我和你爸爸,誰更厲害一點?”


    何蘇兒隻覺得暈暈沉沉,而後眼前便黑了。


    梵隕河抱住她,垂眸:“看在你和二途有點關係的份兒上,我懶得動你,但你那老爹何複,必須死。”


    “精靈?精靈!”


    “奈溫?”梵隕河看去:“你怎麽進來了?”


    “自然來幫你的。”奈溫看向她懷中的小姑娘:“這是?”


    “來得正好,這人質幫我看好了。”梵隕河將何蘇兒立馬塞他懷中:“我得找二途母親去,先走了。”


    “哎你……”奈溫看著她匆匆離去,迴頭同遲遲跟來的苗倫對視上,他無奈搖頭。


    苗倫站住了,轉身靠著牆點燃了煙,煙粉色長發將她神情掩映得晦暗不明。她不緊不慢吸了口煙:“再等等吧,現在說隻會打亂她原本計劃。”


    “她不就是想知道五年前的事情和小醜案真相?”奈溫問。


    卻見苗倫哂笑出聲,仰頭抵牆,緩聲道:“阿奈啊,我們是一起認識的精靈吧?你竟然這麽多年一點也沒了解過她,她知道了,知道了當年小醜案的兇手是蘇都蘭索兩兄弟,她也知道蘇都易一直在利用她,知道自己和旅途的認識是精心設計好的,知道自己遲早會害了旅途。她昨晚將計劃全部告訴我了。”


    奈溫意外:“那她……”


    “唯獨五年前那件事我沒告訴她。”苗倫輕歎一聲,搖頭:“我怕她徹底沒了底線,沒敢說。不過旅途父親的死確實是意外,本來精靈隻是跟何複串通好了幫她殺了蘇都蘭索,她願意拿溫柔散配方換。但沒想到何複這麽心急,看到梵隕河跟旅途離開怕她出爾反爾,這才開槍。”


    “她不會嗎?”奈溫倒沒覺得太意外,畢竟梵隕河一直都是利己主義。


    苗倫低聲笑了起來:“她確實會出爾反爾。不過啊這交易算是談崩了,我估計她會先找上蘇都蘭索,再去除了何複。”沒想到,害人利己的北姐,有一天會因為男人而失算。


    奈溫失笑,點了支煙:“她對旅途,動了真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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