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在包裹著孩子的毯子裏發現了梵隕河留下的溫柔散和芯片,一時間差點沒反應過來。梵隕河明明說溫柔散交給他爸和小叔了,卻出現在孩子毯子裏。兩種可能:江遣和賀冕放的,意為交給梵隕河或者他,他們有更急的事;梵隕河放的,她可能根本就沒交給江、賀兩人。


    旅途更偏向後者,少女這般高傲,既然已經決定拿自己換迴木木,就不可能給對方審問出線索的機會,她做好了就算是死也絕不透露半點對她調查小醜案不利的線索。


    可是她為什麽願意拿自己作交換?為了陷害他的那六十八天懺悔和道歉嗎?


    旅途覺得不太可能,卻也懶得追究了。他自然不會選擇冒險去救梵隕河,他得替哥和嫂子照顧木木。


    而且梵隕河可能會對他的解救感到不屑一顧呢。


    ……


    果敢市中心當夜失火。


    火災源頭來自賭場附近的一處老舊巷子裏,據說那晚深夜有地方軍毫無征兆來到市區到處進行搜查夜巡,最後在深巷裏出了事。


    莫約十來分鍾,一片漆黑的小巷子裏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周遭火光衝天,足足持續了十幾秒。


    後來兩年間,有個當地人在深夜冒著宵禁被抓的危險路過那處發生過爆炸的巷口,隱隱約約似聽到裏麵傳出女人淒婉的低泣聲,以及男人低沉、瘋魔了般的低啞笑聲。那人頂著被抓的危險被嚇得大叫著落荒而逃。


    謠言傳開,人們無一不紛紛猜測當年地方軍是不是抓錯了人,有人被冤枉了。但轉而一想,地方軍還真沒這麽善良,抓錯了就錯了,他們向來霸道橫行,要不是為了裝裝樣子白天殺人都有可能。


    到第三個年頭,這處巷口忽然頻發命案,總有夜巡的士兵在第二天死狀驚恐慘烈被人發現。當地警局也實在是閑的沒事幹,竟然連續幾個月派人蹲守在此處。然兇手沒找到,倒是逮著了不少宵禁時間裏才遲遲從賭場出來仍不歸家的賭徒。


    而後將近有半年左右的時間,市中心這一塊的治安都空前的好,少了許多當街鬧事、鬥毆的,也導致那段時間這附近是賭場、包括各類娛樂場所總在夜間格外冷清慘淡,看不到幾個過了宵禁還不迴家的人。


    好景不長,等到了第四年,當地政府斥巨資下令整改了市中心區那條發生過命案的老巷。原本狹窄陰暗的巷子一年多時間裏被建成了一處居民區,再沒了命案和總在午夜莫名出現的哭泣和笑聲。短短幾個月,市中心區平靜了幾年的高強度治安又重迴往日鬥毆鬧事、夜不歸宿的雜亂無章。


    治安亂如往日,地方政府依舊視而不見,居民愁壞了,聚在此處的“黃賭毒”又舒服了。


    ……


    果敢市中心區以北,私人會所地下二層。


    “怎麽樣?”許久不見的寧致一身中性打扮,戴了副墨鏡,來到舞池邊坐下。


    一旁是似來了許久的陳年,他看著手裏雜誌,沒抬頭:“情況不容樂觀,半個月前,溫柔散配方在較前幾年又有了改動。現在這邊地下黑市上到處都有賣這種劣質溫柔散。”說著,他拿出一隻小紙包遞過去:“別聞,看看。”


    寧致打開,透明水晶質的粉末在奢華的燈光下呈現出淡淡的水銀色。她指尖輕撚,觸感細膩冰涼:“怎麽判斷它成品劣質還是上等的?”


    “燈光下折射呈水銀色是劣質的,沒有顏色依舊幹淨則是上等的。”陳年道。


    寧致問他:“有什麽症狀?”


    “長期吸食容易導致人精神渙散,舒適到無欲無求,每天就隻想著不停吸食。和大多數毒品差不多的症狀,隻是這一種給人感覺更強烈。”陳年道:“我了解到,不少癮君子喜歡用它泡茶喝,比直接吸食更能讓他們放鬆,著魔一樣。”


    寧致輕歎,放下溫柔散倚進沙發:“當年不是說溫柔散唯一的樣品已經被軍方截獲銷毀了?難不成是軍方內部……”


    “寧姐,這可不興隨意點評。”陳年打斷她的話,笑笑:“聽說當年軍方高層兩位將官在果敢北街……也就是這附近被地方軍圍剿,逃出包圍時兩人都身負重傷,溫柔散樣品那時候丟失了也說不定。”


    不過軍方為了穩定軍心,隻宣稱毒品樣本已經被截獲。似乎軍方高層允許的,如果真的出了內鬼……


    ……


    泰國,曼穀。


    淺海灣附近的一處遊輪上,乘客們正享受著悠哉愜意的午後小憩時光。


    遠遠從船艙裏跑出來一個長相無辜又可愛的小男孩,穿著淺綠色的防曬外套,步伐歡脫蹦跳著在露天的餐桌群裏找著什麽人。


    幾乎把甲板跑了個遍,最後他才鎖定了角落裏躺遮陽傘下穿著白色防曬外套戴著墨鏡愜意打盹兒的男人。小正太跑上前往對方身上一撲,不肯起來了:“老叔!我想去室內遊泳館遊泳,你一起嘛……”


    “自己去,給你錢自己買泳衣?”青年語調慵懶道。


    小孩不幹了,起身扯住他衣服往後拉,卻拉不動半分:“不要,你陪我一起嘛……”


    一旁有服務生端來了飲料:“旅先生,您的果汁。”


    “謝謝。”旅途端過,遞給小孩:“嚐嚐?”


    小男孩鼓著嘴,伸爪子就要揮開。


    旅途早有預料般及時拿開了擱置到桌子上,他輕輕拎起小孩後衣領將人扯到自己麵前:“旅澤棲,今天警告第二次了。”


    小孩卻似乎習慣了他毫無威懾力的警告,置若罔聞反拉著旅途大手就走:“遊泳遊泳!”


    旅途輕哂了聲,任他拉著走:“怎麽不找你喬叔?他終於受不了你了?”


    旅澤棲撇撇嘴:“才沒有,喬叔天天對著電腦工作,根本懶得搭理我。”


    “還不是嫌你煩。”旅途挑眉。


    旅澤棲迴頭瞪他:“我還看你煩呢。”


    “煩著吧。”旅途毫不在意。


    叔侄倆換了泳衣,來到遊泳館。其實就是光著膀子隻穿件大褲衩,倒是方便。就是旅途身上各種傷疤過於猙獰,吸引了不少目光。


    旅澤棲早早學會了遊泳,五歲的他不僅會的東西多,掌握的知識也比同齡孩子要多得多。他像條撒了歡的魚在偌大的泳池裏鑽來鑽去,玩兒得不亦樂乎。


    旅途不習慣這種公用的泳池,他光著膀子坐在扶梯旁,一半身子泡水裏一半在岸上,他百無聊賴刷著手機。


    如此過了許久,耳邊冷不丁傳來小孩奶糯卻很有氣勢的一句罵語:


    “我看你還像狗娘養的呢,滿嘴狗語沒一句人話!”


    旅途抬眸,便見旅澤棲一秒就跟人家小孩打到了一起,頓時水花四濺。本來他還想著小孩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去,誰料突然就插進去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應當是對方小孩家長。那人抓起旅澤棲胳膊很是粗暴將人往一邊拖甩去:


    “誰家小孩兒啊也不管管?什麽東西……”


    旅澤棲沉水片刻,自己劃拉浮出水麵,“噗”地吐了水,奶兇得很:“我呸!你又算什麽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嘿?死小子……”男人聽得頓時怒火攻心,上前還要拉扯小孩,便聽見岸邊響起語調慵懶微揚的聲音,似笑。聲音不大,足以讓附近人都聽到:


    “都罵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先生還真要歪一個給孩子看看嗎?您就是這麽言傳身教的?”旅途整以暇寐抬起胳膊倚上了身旁扶手,懶洋洋撐著頭:“你不如問問你兒子說了什麽?我們家孩子輕易不罵人。”


    男人看向他,不悅眯眼:“你家小孩先動的手,反倒是怪上我兒子了?”


    周遭頓時圍上來不少人,有一個小姑娘忽然大著膽子開口:“我聽到了,剛剛是你兒子遊泳撞上了小弟弟的,不道歉就算了,還罵人!”


    旅途輕輕挑眉看著男子,似乎在等一句解釋。


    “……”男人四下看去,到底受不住這麽多雙眼睛看著,毫無誠意甩了句“對不起”拉著兒子就要走。


    “等等。”旅途叫住這對父子,笑意慵懶,指了指旅澤棲:“跟他道歉,不是跟我。”


    “你別蹬鼻子上臉!”男子氣笑了:“大家都是出來玩的,沒必要吧?”


    旅途抬起一條腿架上岸:“如果道歉有用我也不至於斤斤計較——那這樣,你剛剛對我家小孩施暴了,不如讓我們還迴來?”他斂了斂笑意,眸色清冷掀了眼皮,目光從男子身上遊移到小孩身上。


    男子一怔,目光落到這人滿身猙獰的傷疤上,。他兒子被旅途方才那一眼嚇得不輕,轉頭就往他爹懷中撲:“爸爸……”


    男子一時啞然,關鍵圍觀的人都覺得旅途說得有道理。


    旅途輕嗤:“您的教育方式未免太失敗了,不問清楚誰對誰錯先護著自家的,讓他以為自己沒理也是對的,萬一以後遇上比他還狠的孩子被霸淩了呢?永遠在你不分對錯的庇護下孩子怎麽能健康長大。”他輕抬下巴:“小子,道歉。你爸不懂這個道理我不介意替他教你。”


    男子被旅途一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低頭瞥向自家過於懦弱的兒子,沒由來就上火:“道歉。”


    兒子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爸爸……”


    “道歉!”男子一巴掌重重拍上他背脊。


    旅途“嘶”了聲:“別暴力啊,好好說。”


    男子:“……”


    最後那男孩不情不願朝旅澤棲含糊了一聲“對不起”就被男子帶走了。男人走之前還深深看了眼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結過婚有孩子的人。


    旅途迴以圓滑假笑。


    旅澤棲小朋友氣鼓鼓路過旅途上岸了,頭都不帶迴一下。


    旅途起身跟上:“不遊了?”


    旅澤棲小朋友走路帶風:“沒心情了。”


    旅途點頭:“那找你喬叔去吧。”


    兩人迴房間換了衣服,將偌大的遊輪上三層下三層幾乎轉了個遍,最後才在負一層的餐廳裏找到了喬辭安。


    他正對著電腦敲敲打打,周遭人來人往的嘈雜絲毫影響不到他。


    “怎麽樣?”旅途在他對麵坐下,悠哉又優雅交疊起雙腿靠上椅子。


    喬辭安沒抬頭:“我說你最近怎麽這麽熱衷於從黑市上淘迴來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研究了一上午,這u盤死活沒反應。”


    旅途點了支煙:“這個還真不是淘迴來的,我讓克裏亞·瑟花了一番功夫才幫我收集來的資料。不過前幾天在老撾那邊被一夥來曆不明的盯上,不小心將這玩意掉水裏了。”


    “金克的人?”喬辭安問。


    旅途搖頭,無所謂一攤手:“每天想殺我的遍布整個東南亞,我也不知道到底都有哪些。”


    喬辭安瞥他,靠上椅子抻了個懶腰,合上了電腦:“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木木是讓我帶迴去還是你繼續帶著?”他看了眼一旁捏著鼻子躲旅途煙味的小孩。


    旅途還沒說什麽,旅澤棲小朋友先開口了:“我才不迴禾橋呢。”他有理有據:“我水土不服。”


    喬辭安:“……”他想到上次將這小孩帶迴禾橋當晚就高燒不退,上吐下瀉還昏迷……他問小孩:“跟你叔三天兩頭躲槍子兒不害怕?”


    “我拿ak秒了他們。”旅澤棲人小氣勢大。


    喬辭安搖頭,見怪不怪了,但還是感慨:“旅途,你到底教了他多少東西?十句話有九句語出驚人。”


    旅途漫不經心笑了下:“半教半悟吧,有些東西見多了自然就懂了其中的原理。你在這邊待上個十天半個月也能不學自會。”


    “我說你怎麽一直沒考慮他上學的事兒?”喬辭安問。


    旅途垂眸:“我又不能在一個地方久待,他能在哪兒上學?”他起身夾著煙抽了口:“先迴房了,等這東西弄好了叫我。”


    ……


    連日的奔波一直精神緊繃著,這會兒難得有兩天放鬆時間,旅途感覺自己跟醉了似的,怎麽也睡不夠。


    於是在房間一睡又是一下午,醒來時舷窗外夜色正濃,再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旅澤棲沒在房間,大概又玩兒嗨了,反正在船上倒也丟不掉。


    旅途去對門叫了喬辭安一起下去吃飯。


    這個點正趕上玩兒了一天的遊客們歇息時間,餐廳裏人來人往,喧鬧得很。


    兩人等菜期間,喬辭安看著來迴忙碌的服務員小姐姐感歎:“這泰國美女個個貌美大長腿,嘖……就是沒那麽白……”


    “你拐一個當老婆?”旅途頭也不抬刷著手機調侃他。


    喬辭安遺憾搖頭:“算了吧,我怕被噶腰子,聽說現在泰國詐騙也不得了了。”


    旅途看著旅澤棲給他發來的信息,忽然問:“喬辭安,負二層是娛樂會廳?”


    “嗯?”喬辭安道:“算是吧,類似於夜總會的地方。”他收迴目光,和旅途對視上:“怎麽?”


    旅途起身就走:“先離開一下。”果然不能對這小崽子太放縱。


    ……


    緬北。


    酒吧裏嘈雜的音樂聲開到最大,伴隨著群魔亂舞般的尖叫歡笑。露胳膊露大腿的男男女女擠在舞池裏瘋魔著,似早已喪失理智。


    孫思銘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打著哈欠從前台端了杯紅酒進來,一眼便看到角落裏窩在沙發裏的女子。


    雖說是女子,麵容依舊宛如少女般精致靈動……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風衣,長發及腰披散著,烏黑中挑染了幾縷藏藍和深紫,更襯她乖張清傲的氣質。


    女子一手撐頭正懶洋洋打盹兒,另一手還捏著空了的酒杯。


    這個月已經記不清第幾次在這兒見到她了。孫思銘玩味笑了,揚聲喊著:“梵隕河!”


    軟榻上,女子輕睜眼眸,銀灰色的淺眸眸光流轉間浮現幾分輕薄慵懶的笑意。


    梵隕河起身,踩著銀錫色的高跟鞋走來,纖細的長腿在白色的短褲下白皙得惹眼。


    “原來孫少真的有在努力工作呢?”梵隕河淺笑醉人,抬手勾上了男人脖子,近得孫思銘都能聞到她身上用香水刻意遮住的煙草味,極淡。


    孫思銘笑笑,一手流氓似的攬上女子後腰:“做生意哪有陪我們北姐有趣?今兒有興致搭理我了?”


    “今兒沒其他人。”梵隕河輕笑,也沒躲開他手,反而又湊近了些,聲音於低磁中帶著幾分醉酒後的矛盾軟糯:“好久沒見血了呢,孫少爺有什麽單子介紹嗎?”


    這女子慣會偽裝,裝得多甜多無辜下手就有多狠。孫思銘心中輕笑,他道:“泰國灣,海利大酒店的董事長黃海利幾乎買斷了金三角一帶所有進出口交易路線。北姐如果有興趣可以幫我們除了這個人。”


    “合作愉快。”梵隕河一口答應了,鬆開他徑直離開。


    孫思銘揚眉:“一單一個人情,我們欠你的人情有時限嗎?”他迴頭問女子。


    “沒有。”梵隕河迴頭衝他揚唇一笑:“等我需要你們就算是賠上命也得還我。”


    孫思銘看著她張揚傲然的身影,笑了下,不知作何情緒。


    五年時間,她被白狼當成畜生般折磨了整整兩年,逃出生天又落魄不知去處流浪了兩年。最後花了一年時間重拾她的高傲乖張,披著強大的皮囊依舊自由行走在這充斥欺騙與戰爭的人間地獄。


    孫思銘挺佩服她的,哪怕換做是個男人,這般屈辱過後也會萎靡不振,很難一如從前。至少一個正常人很難做到若無其事撿起被踐踏得稀碎的尊嚴繼續過著正常人的生活——當然,他不清楚梵隕河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卸下防備無助哭泣,至少人前她依舊風光無人能敵。


    這女子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吧?


    孫思銘失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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