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城市映湖公園,臨時軍事基地。


    “繼上次檔案室被竊,這些天後勤處送來的資料頻頻出錯,導致我們偵察部工作進展受到嚴重影響。我建議派人重新整理檔案室所有資料,當然,查出那個賊更重要。那竊賊絕對是有意拖延我們時間的,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偵察部尤部長對麵的文昕向來直爽,她可不給麵子:“尤部長,你說得輕鬆,一間檔案室的資料就多達五六萬件,這還隻是臨時基地,要是放在總部,我們後勤的非得因為你這話和你們偵察部的幹起來不可。你們有這功夫給我們任務,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提高偵察組的偵察效率吧。”


    “你不也是說得輕鬆?沒具體資料我們拿什麽偵察?連個大致方向都沒有,文部長,別以為我們跟你們一樣隻需要坐在那裏一天就能完成工作這麽簡單。”尤部長冷笑一聲,覺得這女子的話未免太可笑。


    文昕反諷:“是嗎?那偵察組的能力有待提高啊?”


    “你……”尤部長被懟的沒話說,他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鄭止峰若有所思:“行了,你倆都少說兩句。”他看向左側首位的0男人,在場唯一的上將軍銜:“夏指揮,你怎麽看?丟失資料這一突發情況確實影響了我們調查進度。”


    男人雖為上將,但給人十分溫和近人的氣質,甚至坐那兒都不算顯眼的感覺,可又無法讓人忽視他的存在。此人正是夏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圓滑世故的“笑麵虎”,溫淡近人隻是表象。


    夏端沉吟片刻,問:“你們之前的……追查計劃中斷了?”


    “一開始是讓江指揮去執行的,但中途計劃中的那個孩子出了點意外,隻能中止。”鄭止峰道。


    “噢……江指揮的職責所在啊?”夏端笑笑,看向坐對麵的江遣:“那有些問題得和江指揮詳談了,請問一下那個孩子現在怎麽樣了呢?”


    江遣抽空將目光從電腦上移開掃了眼夏端,又再次落迴電腦上,懶散笑笑:“失蹤了,現在還沒收到任何消息。”


    “這樣的話,敢問那個孩子什麽身份呢?擅自任用無關人員,怕是有些不妥吧?”夏端思索道。


    聞言,坐丈夫身邊的徐子白正整理資料的手微頓,她盯著文件心中輕笑了下,並不意外:這是又開始找事情了?


    江遣抬眸:這就開始了?他直接半合上電腦,笑了下:“夏指揮,這個計劃中的孩子呢,叫旅途。他父親是禾橋上市集團‘旅市’的創始人旅莫寒,不過涉嫌地下交易,如今被列為在逃犯罪人員。出於案件考慮,旅途不算無關人員,而且任用他也是提前向上級申請同意了,請問您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嗎?”


    “……”在場眾人汗顏,內心無一不os:好家夥,就這麽猝不及防又幹上了?就開始了?


    夏端倒是也不藏著掖著,依舊淡然笑笑:“那孩子……旅途?如今在江指揮這裏出了事,上級知道嗎?非軍方人員卻在軍方這邊失蹤了,怎麽和孩子家屬交代?傳出去老百姓又該怎麽看待我們這些人民子弟兵?”


    “不勞夏指揮操心,上級已經知道了。事出在我,現下正在搜找這個孩子,請放心,江某會找到人。”江遣迴以好脾氣一笑:“另外,江某早已經不是指揮官了,夏指揮可不要高抬了我。”


    “哪裏的話,江指揮官職擺著兒呢。”夏端笑笑:“這次案件嚴重,上麵特地派我來協助,如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還請鄭軍長和江指揮多多包涵才是。尤其是江指揮,你也是在軍政廳待過的人,若夏某有難處想必你也會理解的。”


    “可不敢這麽說,該是夏指揮多指點江某才是。”江遣笑得懶散,不太上心的樣子。


    軍方這邊內部了解還好,警方那邊則正處於蒙圈中,有被這兩位笑裏藏刀的對話和暗流湧動的低氣壓緊張到。


    夏端笑笑,江遣亦笑。


    ……


    一月底的禾橋市已經連續下了一周的大雪,氣溫直線下降至零下三十多度,是禾橋十幾年來難能一遇的嚴冬。


    城北新區。


    “這邊的新區還沒開發,前幾年被我爸低價買了下來,說是風水不太好,開發商放棄了這塊地皮。除了我住的那套瘋子,整個小區沒有第二個業主了。,你帶著旅途暫時住下來吧,很安全,平時除了我都沒人過來。”明遙將車停好,跟上旅畔。


    旅畔點頭:“麻煩了遙遙,可能還得多帶一個人住過來。”


    “可以啊,我這兒很大的,我不怎麽住,就是定期自己過來打掃一下。你們有什麽需要給我打電話就好,我給你們送過來。”明遙笑容清甜脫俗:“你那位朋友過來了嗎?”


    旅畔笑笑:“來了,是禾禾。楊禾寧,還記得嗎?”


    聞言,明遙撐著傘在大雪中猛地頓珠,一時失態。


    “遙遙?”見女子沒跟上來,旅畔疑惑迴頭。


    明遙忙迴過神,笑著重新跟上:“原來是禾禾姐啊,說起來好多年沒見過她了,還好嗎?”


    “挺好的,當年她家裏出了點事,她母親帶著她改了名字又搬了家,我也是去年七月迴來才遇上的。”旅畔想了想:“遙遙,能麻煩你也暫時在這邊住下來嗎?禾禾懷孕了,旅途又這樣了,我可經經常不在,不太放心。”


    明遙撐傘跟他身旁,眸色再次一滯,她握著傘的指尖微微泛白,旋即又鬆了鬆,明遙笑意清淺:“阿畔哥哥,你總是跟我這麽客氣。不過……”她頓了頓,笑問:“你什麽時候跟禾禾姐結的婚啊?這麽大事兒也不告訴我們,還當不當我們是朋友了?”她佯裝不高興道:“我都沒吃上你倆的喜酒呢,康威知道了也肯定得鬧。”


    “之前工作忙,就隻領了證。”旅畔開她玩笑:“我們遙遙真想吃喜酒的話,可得自個兒爭取了。”


    明遙笑了:“怎麽說?”


    “爭取盡快把自己嫁了,什麽酒吃不到?”旅畔道。


    明遙恍惚了一下,失笑:“阿畔哥哥,你正經點好嗎?”她掩飾眼底的異樣情緒:“我的標準可高了,嫁不到自己喜歡的……就一輩子單著,反正不委屈自己。”


    “那肯定的。咱明大小姐多優秀一人啊。就算不嫁了,也是千萬不能委曲求全。”旅畔笑道。


    兩人有說有笑往小區裏走去,經過小廣場時看到楊一落撐傘和旅途正等在噴泉旁。


    “禾禾姐!”明遙笑著衝楊一落招手,撐傘和旅畔走了過去。


    楊一落扶著肚子走來,笑笑:“是遙遙吧,這麽久沒見,還真認不出來了。”


    “那我可認出來了啊,姐你還是這麽漂亮。”明遙俏皮道。看到一旁旅途才想起來:“快去我家吧,外麵風大。阿畔哥哥,可得保護好你媳婦兒噢,禾禾姐現在是一點也凍不得摔不得。”說著,帶過少年就走:“阿畔哥哥你和禾禾姐一把傘,走了。”


    少年眼神空洞,暫時連人都認不全,隻會跟著走。


    明遙打量旅途這般模樣,試探著問:“旅途,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旅途沒什麽表情看了她一眼,又移開目光。


    輕微自閉,不算嚴重。他能聽得懂我說話。明遙心中思忖著,又問:“旅途,其實你都知道,隻是不想說話對不對?”


    少年這次麵無表情目視前方,仍是不語。


    抵達明遙的別墅時,女子打算帶少年到房間裏單獨談心,不料剛上到二樓,旅途忽然開始激烈反抗,一把推開明遙就後退,結果一腳踩空樓梯後仰摔去!


    “啊!”明遙驚叫,想拉住卻已經來不及。


    得虧旅畔早猜到會是這麽個情況,一直跟後麵,少年安然無恙撞他身上。但旅途仿佛缺失了感情,跌下時麵無表情,能讓他害怕的似乎隻有眼前的房間和針管。


    旅畔扶住他肩,看向明遙:“就迴來之後就一直這樣,誰也不理,像是連人都認不得了。”


    “輕微自閉,但焦慮導致的應激似乎很嚴重。”明遙想了想,道:“阿畔哥哥,你跟我進來做個簡單的測試。”


    兩人連哄帶拖好半天才將少年帶進房間,關上門後旅途仍是想逃離,一直後退著,卻被兩人攔住。耗了許久,大概是發現這兩人對自己沒有惡意,少年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看著坐椅子上一動不動的旅途,兩人對視。明遙伸手欲碰他,少年這才有了點反應,抬眼看她。


    “旅途,還認識我嗎?”明遙放輕了聲音低低問他。


    沒反應,安靜得如同沒有生氣的傀儡。


    明遙伸出的手繼續往前,就在快要觸到少年臉頰時見對方微不可察偏了偏頭,避開了,並且再次看了眼女子。


    這一眼帶了情緒,著實嚇到明遙了,眼神像是 嗜血的獸類,反而不像人類。


    “他……”明遙問旅畔:“他之前也不讓你碰嗎?”


    旅畔還真忽略了這點:“沒有,還真不排斥我。”他說著,站少年身邊毫無顧忌伸手揉按上了旅途的頭發,果然不見少年反抗。


    “旅途現在的心理年齡大約在兩至三歲左右,依賴性極強。越是這樣越難恢複。因為他可能能聽懂你一些話,但不是全部都懂,可能會有逆反心理。”


    旅畔若有所思順手抓了抓少年頭發:“你的意思是,得從頭教他?像是教三歲小孩那樣?”


    明遙剛要說話,見旅途忽然起身再次衝向了門邊!


    旅畔看著少年鬧騰,沒有再次抓住,隻是又問:“遙遙,你能給我個具體的時間嗎?他是一輩子就這樣了,還是有機會恢複?”


    “有機會恢複,但概率很小,需要再次受到類似的刺激,刺激不夠不行。但不建議這麽做,會對他心理有很大傷害,阿畔哥哥,方便問一下,你為什麽不帶他去醫院嗎?”明遙看著他。


    旅畔稍頓了下,道:“我和禾禾現在可以說是被警方盯上了,不方便去一些公共場合……遙遙,還是得拜托你,盡力就行,真要治不好我也認了。”


    明遙歎氣:“我這裏也沒有專業的康複設備,都在我的私人診所那邊。”她看著男人,目光在某個瞬間仿佛能窺視般,忽然問:“阿畔哥哥,你是在查夏阿姨的案子嗎?”


    聞言,旅畔眸色微動,而後似滿不在乎笑了:“不愧是心理醫生,什麽也瞞不過你。”他點頭:“我剛辭職。”


    哪怕猜到了,聽旅畔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驚訝:“你……真的是警察?”


    旅畔笑笑:“以前,現在不是了。”他道:“又是康威吧?那家夥一天到晚什麽也不幹光顧著打聽別人八卦了。”


    “既然要查為什麽辭了,警察不是更方便些?”明遙不解。


    旅畔搖頭:“不方便,公關限製太多,還動不動就會違紀。”


    “那禾禾姐……”


    旅畔:“跟我一起辭了。”他 道:“和我目的差不多,她是為了她父親當年的死。”


    又聊了幾句,明遙道:“那我先去做飯,你看看能不能讓旅途開口,這事兒急不得,得慢慢來。”


    ……


    偌大的廚房裏,楊一落挺著個大肚子忙活著,明遙嚇了一跳,急忙上前阻止:“天呐禾禾姐!”她小心拿過女人手裏菜刀,攙扶著她送到廚房門口,驚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姐你可千萬別忙活,這要是磕著碰著阿畔哥哥不得掐死我。”


    楊一落哭笑不得:“哪有那麽誇張,你會下廚嗎?”


    “我怎麽不會了?這就給你露一手!”明遙衝她吐了吐舌頭,去關廚房門:“你快歇著去吧,馬上就好。”


    女子在關上門的瞬間崩潰了防線,明明在笑,眼裏卻有溫熱滾燙的淚順著她臉頰滑落。


    明遙笑著擦了淚,她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這麽難過,現在也懶得去想了。她若無其事來到水池前拿過菜開始清理,依舊有淚沒忍住滴進菜籃裏。


    廚房外,楊一落站了片刻,無聲歎息著扶著肚子去了客廳。方才有那麽一瞬,她差點就沒忍住對明遙說:去吧,去表白,別留遺憾。


    屋外漫天紛飛的大雪,這個嚴冬寒冷了誰,又溫暖了誰?


    ……


    深夜,屋外突然下起了冰雹,打在窗戶上劈啪作響,房間裏開著空調,少年早已入睡。旅畔坐電腦前研究著芯片帶來的電腦病毒。


    轉眼兩個小時,旅畔終於疲憊了,他取出芯片放一邊,揉著眉心後仰躺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二途看到了芯片內容?沒看到?這個芯片是從金克的電腦裏竊取出來的?他傷成這樣……還有能力接近金克電腦嗎……”電腦病毒得是芯片問題,兩種原因:要麽這個芯片離開原裝電腦就用不了了,要麽芯片裏的數據太龐大,導致的電腦病毒……


    “咚、咚、咚……”


    “誰?”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低沉緩慢,在這深夜顯得詭異,明遙帶著楊一落早早就睡了,應當不是她們。


    外麵無人迴應,敲門聲依舊在響:“咚、咚、咚……”


    旅畔起身,正要去開門,卻見床上原本熟睡的旅途詐屍般猛地坐起,直愣愣看著門口方向,也不說話。


    第三次敲門聲響起,少年冷不丁下床就跑。旅畔連忙上前阻止,一把攔腰抱住拖床後麵蹲下了:“噓,乖一點,別出聲,哥去看看。”他慢慢鬆開少年,確定旅途不會跑後起身走向門邊。


    “嘭!”


    “砰!”


    踹門聲幾乎與槍聲同時響起,旅畔反應迅速側身避開,翻身從床上滾了過去,落在旅途身邊。


    兩人躲床後,旅畔屏住唿吸聽著動靜:腳步聲?步伐沉穩從容,為男性……是誰?目標是他還是旅途?


    思索著走神間,旅畔一個不注意,被他按在懷中的少年驟然掙開他禁錮,起身衝向門口!


    “二途!”旅畔起身飛刀向對麵男子。


    對方口罩下似是笑了聲,偏頭輕鬆躲開,同時一把抓住了差點與他擦肩而過的旅途。


    旅畔神色微動,剛要拖延時間,看見門外幾乎猝不及防閃現的少女接住了旅畔扔出的刀。隻見少女默然抬眸看著門口男子,從容將刀在指間轉了兩圈後淩厲擲出!


    男子悶哼一聲,暈死過去。


    旅途沒了禁錮就繼續不要命往外跑,被少女一把抱住,摟了脖子:“二途……是我,梵隕河!”


    少年依舊在掙紮,梵隕河轉而用力捧住了他臉:“害你在金克那兒受盡折磨的梵隕河,你應該恨死我才對!”她一句話將少年喊得震懾住,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梵隕河靜靜同他空洞的雙眼對視片刻,輕聲開口:“而不是想要逃走。你是旅途,是狂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旅途,不是懦夫。”


    旅途沉默著任她再次抱住,依舊懵懂迷茫。


    梵隕河長這麽大不知道什麽叫難過傷心,有不開心的事兒她經常過會兒就忘了。這會兒心底卻沒由來湧上一股酸澀悸動。她勾唇,卻不太笑得出來。


    原來沒心沒肺的梵隕河也會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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