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超出別墅麵積很多,這裏以前是一處地下療養院,後來被金克在這上麵建了私人莊園,並改造了這處荒廢已久的地下療養院。


    一路走過來不時聽到迴廊兩側房間裏傳出的淒厲慘叫嘶吼,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旅途閉了閉眼,對金克的調笑保持沉默。他能清晰地感覺自己心跳亂了節奏。


    “聽聽,多美妙的聲音,可惜他們卻連明天在哪兒都不知道。”金克走在前麵,忽然轉過來一把捏住了少年下巴,嘖嘖讚歎著:“說真的孩子,你這麽細皮嫩肉的,我是真的不忍心啊。”


    旅途被迫抬頭和他對視,笑笑:“自己什麽畜生變的心裏沒點數?少在這兒披著人皮當四不像。”


    “說的不錯。”金克竟然好脾氣笑著點了點頭,手上的粗暴狠戾卻表達了他此時的情緒。他一手掐住少年脖子死死按在了麵前的鐵門上,示意手下來開門。


    旅途清楚地看見門裏的景象:裏麵是一個空間極大的地牢,一片昏黃的燈光下照映著滿是生化水的池子,有的水麵上還浮著森白的人骨,蛇正纏繞上麵睡覺。岸上七八個人衣衫襤褸,說是人,倒不如說還算能看出來是個人。


    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水牢!


    旅途目光落在一個男人的小腿上,那人膝蓋以下皮膚早已潰爛發黑,十分幹癟,有的地方甚至能隱約看見裏麵森森白骨,腳趾頭也沒了……


    鐵門“吱”地一聲打開了,旅途還處於錯愕驚滯的狀態,被金克重重推了進去。


    “哥兒幾個無聊了吧?我找了個鮮活的陪你們玩玩,不客氣啊?哈哈……”金克站鐵門後麵看著終於不太淡定的少年,笑容越發真心了:“旅途,什麽時候想通了可以通過監控告訴我,拜拜!”他愉快揮了揮手,盤著核桃轉身離開。


    旅途迴頭看去,鼻間充斥著腐臭和血腥味,還有各種叫不上來的化學藥品混合氣味,應該不至於窒息。他站起身,便聽得那爛了腿腳的男人急聲阻止:


    “別站起來!”


    來不及了,少年抬頭便見迎麵撲來一隻巨型阿拉斯加犬!


    “噗通——”旅途一個猝不及防一頭栽進一旁不明成分的生化池裏,剛嗆了兩口水,便覺一陣頭暈無力,他漸漸下沉,水中劃拉了兩下便徹底沒了意識。


    “噗通!”緊跟著跳下了一個女子很快追上了下沉的少年,帶上岸去。


    三兩個人踉蹌不穩著走上前幫助這女子將人拖上岸,唯一一個身體看似完好的男人在兩三米外坐下了,對著下水的女子歎氣:“朵兒啊,別費力了,外麵頭一次進來的大多沒幾個能活下去的,何況這麽個孩子,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活不了幾天。”


    雲朵看了他一眼替昏迷的旅途擦去臉上水漬,問道:“多少天了?”


    男人不答,雲朵身旁看起來剛二十出頭的女孩麵色憔悴道:“兩百六十三天。”


    “都是人,我們能活下來,他也能。”雲朵淡淡道。


    “咳咳……”幾人說話間,少年嗆醒。


    兩女子一喜,雲朵問女孩:“雨兒,陳暉呢?”


    “這兒。”後麵,男子按著腰慢慢走上前,蹲旅途身旁看了看他嘴唇,又翻了翻少年眼皮。


    旅途這才完全清醒,他眼神略顯空滯看著麵前三張麵孔,半晌沒反應。


    “怎麽樣?”雲朵問。


    陳暉撐著腿又起身離開:“沒事,算這小子命大,這一池估計全是安眠藥。”


    旅途坐起身,恢複清明的鳳眼淡淡朝蹲坐在不遠處的阿拉斯加瞥去。


    雲朵解釋:“那條阿拉斯加金克訓過,很頑劣,專挑剛進來的人質針對玩弄。我們幾個在這裏待很久了,它倒是沒興趣,你剛來,盡量……哎?你別去啊……”


    陰暗的過道裏看守們昏昏欲睡,被突如其來的淒厲嚎叫嚇得渾身一激靈,直覺毛骨悚然:


    “嗷嗚~~~嗷!嗷……”


    “汪!嗷唔~~~”


    一聲弱過一聲,隨著少年一刀重過一刀的猩紅動作漸漸沒了聲,直到阿拉斯加瞪著那酷似狼眼的雙眸斷了氣。


    旅途漫不經心扔了刀,起身走到門邊點了根煙,頭也不迴將剩下的煙連帶著打火機反手往後扔去,含糊又散漫道了聲謝。


    陳暉抬手接住,渾渾噩噩了這麽多天頭一迴如此清醒,他笑笑:“謝了啊。”


    “不客氣。”旅途倚門邊夾了煙,衝他們笑笑:“方便認識一下嗎?可能我幾個小時後還得迴這兒,萬一沒命了麻煩你們處理一下我的屍體。”


    幾人都訝然,先前評價旅途“嬌生慣養”的男子失了神采的眼中仿佛多了幾分玩味,他開口:“我叫沈熠華,撈你上來的那個叫雲朵,旁邊是雨兒。那個會看病的叫陳暉。”他抬手用拇指指了指身後瘸了腿的中年男人:“他姓莊,我們都叫他老莊。”


    旅途迴頭看了眼外麵匆匆朝這邊走來的幾人,將煙掐了,一臉血跡衝幾人卻笑得無辜:“我叫旅途。”


    話說完,身後鐵門被打開,旅途被帶著離開了。


    幾人尚未從方才的血腥中迴過神,隻聽得後麵老莊獨自坐角落裏歎氣:“造孽啊……毀了個半大孩子的前途……”


    幾人對視,各自走開了。雲朵來到沈熠華身旁坐下,將頭靠了過去:“熠華,我們再試一次吧?”


    沈熠華沒什麽情緒笑笑:“試的還少嗎?”他搖頭:“那個畜生就是在玩兒我們,哪一次不是讓我們逃到村口又追了上來?給我們希望,又折磨讓我們一次次失望。”


    雨兒坐生化池邊蜷縮成團將自己緊緊抱住:“八個月了,我們先後逃了有六次,想來每次都這樣,他以折磨我們為樂趣。”她盯著池子中央靜靜浮在水麵上的白骨蓄了淚:“子玉,我想你了。”她精神已經麻木,看著池子裏早早離開的丈夫,心中除了悲傷還是悲傷。


    幾人聞聲看去,陳暉會意,上前連拖帶抱將雨兒拉離了池子邊,安慰:“試最後一次吧,金克本意就是要將我們活活折磨死在這兒,反正也不差這麽幾天早晚了。”


    幾人對視,老莊點了點頭:“我這把老骨頭了,無所謂,拚了。”


    ……


    審訊室裏,旅途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多少次被催眠再用水潑醒了,又一次醒來,他隱約聽到兩人對話聲漸行漸遠:


    “真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是個硬骨頭,催眠針都不起作用。,什麽也問不出來……”


    “難怪老大隻待了半小時就走了,怕是早知道這小子不好對付,問不出什麽。”


    “沒事,明天讓他清醒著受審,老大不說了,別弄死就成。”


    正迷糊著,旅途神誌不清間看到門外進來兩人給他鬆了綁,隨之架著他拖走。


    走到一半這兩人忽然隔著旅途一左一右聊了起來,左邊的道:“哎?聽說文哥中槍了,怎麽迴事?”


    右邊的道:“你不知道呢?和金老大合作的那丫頭出爾反爾,去書房搜文件時被文哥發現,就開槍了,文哥沒防備中了兩槍。”


    左邊的:“咱道上哪有什麽正兒八經的合作,就連當年咱老大和另兩位的那次骨哨合作不也翻了?不過最後有關那次象牙骨哨的合作規矩還作數罷了……”


    右邊的讚同:“是這麽個理,不過這丫頭膽子不小,小小年紀還能在道上混得如魚得水,這長大了還得了?”


    “二位……”旅途終於忍無可忍開口了,他虛弱笑笑:“能歇會兒嗎?我耳膜吵得慌……”


    右邊的沒好氣嗬斥他:“讓你說話了?金老大留你條命還得瑟上了?安分點!”


    旅途:“……”


    三樓客廳裏,金克正慢條斯理吃著你牛排,一邊問站身旁的東決:“那個軍官找到了沒?”


    東決垂著頭恭敬迴答:“還在搜找,我們推測他應該是出了寨子。”


    “旅……”金克頓了頓,笑笑:“我的好大兒傷得不重吧?梵隕河那丫頭也順帶找找,膽子太大,得給她上上課。”


    東決應著:“正在找。旅……大公子隻是手臂和肺葉下方中槍,並無生命危險,目前在醫院住院,一時半會兒迴不來。”


    “沒事,不著急。”金克:“本來想著等他迴來我這個當爹的得準備份大禮親自慰問,現在看來很可能用不著了。”


    東決垂眸不語,他知道金克的大禮指的是什麽,但對老大來說這般手段用多了,他似乎早就不知道什麽叫憐憫和同情。


    能落在老大手裏的無非兩種人:一種天生煞命,禁得住他折磨的能活久一點;一種純粹自找死路,為了所謂的正義或真相不惜將命搭進來,到頭來也不過一場空。


    這些年來日複一日的對峙,折磨遊戲,或許老大早已厭煩了。東決看了眼笑意淡然的金克,默然想著。


    畢竟連他看得都厭煩了。


    ……


    另一邊,剛逃出寨子的梵隕河猝不及防跟她親愛的親爹撞了個正著,一時間雙方都反應不及,對峙不下,眼看天色漸晚。


    梵隕河坐樹下打著盹兒,半天才睡意朦朧抬頭看了眼站對麵樹下瞌眼的江遣,她伸了個懶腰,起身活動了下四肢剛要悄溜走,卻被叫住:


    “阿桑。”


    “……”梵隕河站住,她迴頭衝江遣笑笑,單純無辜的樣子足以令人錯亂信任:“,如果我說,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旅途在哪兒,您信嗎?”


    江遣就這麽看著她,態度說明了一切。他點頭:“行,先不聊旅途到底去哪兒了,我現在挺好奇你是怎麽跟金克合作到一起的?”


    梵隕河無辜聳肩:“他先找的我啊,而且他那兒本來就有我需要的信息為什麽不能合作?”


    江遣看著她明明心知肚明卻裝傻的理所當然,換位替受害者設想一下,梵隕河很可恨……他問:“你這樣做,想好以後怎麽跟旅途解釋了嗎?”


    “他能逃出來再說唄……”梵隕河話音戛然而止,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她下意識警惕後退兩步,依舊隻是一笑帶過。


    江遣好似輕歎了聲:“阿桑,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梵隕河:“你要說讓我善良我做不到,但害人利己我一向最擅長。老爸,這邊不比國內,你出過這麽多起跨境任務,應該清楚。”她看著父親,有那麽一瞬覺得他和賀冕很像:“正義善良是留給相信它的人,我見多了大多數人打著它的幌子尋求包庇。我不在乎,因為該來的報應總會發生在有罪的人身上,包庇不了,我接受。”


    江遣:“阿桑,不要偷換概念。”


    “我沒有。”梵隕河:“旅途無辜,被我欺騙的每一個人都無辜。為什麽?因為我是罪惡本身,無辜的人在罪惡麵前就是葬品。”


    江遣仿佛意識到她下一句要說什麽,試圖阻止:“阿桑……”


    “而旅途,就是我的葬品。”梵隕河笑意清揚傲然,仿佛沒有誰在她眼裏是無辜的:“你們拉他入局一樣在利用他,就沒資格指責我欺騙他。每一個傷害過他的人都會潛意識裏推脫自己的罪行,因為自詡正義善良。”


    江遣手上有所動作,卻被少女早有預料般躲開了。


    梵隕河笑意中帶著惋惜,又像是諷刺:“旅途不傻,當心任你們利用的棋子哪天就成了幕後主謀,那時候我和他將是最契合的合作夥伴,而不是你們。”說著,頭也不迴離開了。


    江遣怎麽會不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旅途過早表現出超越常人的活躍逆向思維,以至於被金克他們都重視起來。


    所以收攏旅途怕是他們目前為止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了,但他和梵隕河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道哪一天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就脫離了既定軌道。


    ……


    不出金克所料,旅畔最終也沒給金克“慰問”他的機會,當晚在醫院處理好傷後就避開守夜的連夜跑了。


    這邊遍布金克的眼線,當夜金克就得知了這一消息,倒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火氣,但對旅途的逼問更變態了。


    這是被囚禁的第二天,催眠無果之下金克反其道而行,給少年注射了一定劑量的安非他命。若旅畔沒逃盡金克其實對能否從旅途這裏問出銅碼線索不在乎。即使旅途不說,他還有個“好兒子”可以問,怎知他猜到了旅畔可能裝失憶,卻沒想到這人在暴露的情況下真能對自己親兄弟不管不顧轉身自己逃命去了。


    藥效作用使旅途漸漸感到不適,金克在安非他命原本的作用上又加入了其他藥劑,幾種藥效疊加令少年渾身如萬蟻啃食般難受。


    他被反綁在生化池旁的承重柱上,因藥效而亢奮的精神迫使他在極端的意識中神經興奮,一下下用後腦撞擊著柱身,滿頭虛汗,眼皮沉重到抬不起來。


    柱子上有鮮紅的血跡順流而下,金克上前一把兜住了旅途後腦阻止了他的自殘行為。一臉精心偽裝過的憐憫心疼:“可難受了吧?我也是沒辦法啊,要不你鬆鬆口,也免了受這些折磨,啊?”


    旅途笑了,滿嘴腥甜潤濕了他幹裂的唇:“可……可以啊,你要不要……湊過來聽、聽我說……然後就是電視劇裏……爛大街的橋段,我會……咬下你耳朵……”


    金克也笑了:“噢,真的嗎?謝謝你提醒,我從來不看電視劇,不知道電視劇原來這麽危險。”他語氣溫和帶笑,手上卻出氣般一把將少年腦袋狠狠慣摔到柱身上。


    一旁雲朵終於看不下去了,想衝上去卻被幾個手下攔住。


    沈熠華慢慢從地上站起,上前將她兜頭按死在懷中,低語:“別看了,去老莊那邊待著,走。”他帶著雲朵往另一邊走去,老莊正坐在角落裏沉默抽著煙。


    雨兒別過頭,坐地上抱緊了自己;陳暉背對著這邊出神,對這邊動靜充耳不聞。


    “看看,我的好孩子。”金克再次薅住少年頭發逼他同自己對視:“看他們冷漠的態度,他們早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所以理解不了你的痛。何必呢?嗯?”


    旅途眼神已經迷離,卻依舊可見他眼中的輕屑嘲諷,表達著無聲的抗拒。


    金克笑著點了點頭,再次重重推開少年腦袋。看了眼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五點多了。整整一夜,這小子除了沉默就是跟他東扯西扯,拒不吐一個有用的子兒。


    他捏了捏眉心,轉身穿上東決遞來的外衣徑直離開了:“通知下去,立馬收拾好重要文件物資,兩個小時後離開這兒,旅畔很可能已經把這兒的定位發給警方了。”


    “是。”


    “除了這六個帶走,剩下的全解決了。”


    “是。”


    見金克終於走了,雲朵立馬掙開沈熠華的禁錮上前,踉蹌著來到少年身旁為他解綁:“旅途?怎麽樣了?你……”


    剛鬆綁,便見少年無骨般脫力往前倒去,雲朵又瘦又虛弱,根本扶不住。眼看兩人快倒一塊兒,一隻手及時伸過來扶住。雲朵迴頭,是一開始就對旅途的到來保持漠視態度的沈熠華,她的丈夫。


    雲朵迴過神,忙在丈夫的幫助下放倒少年輕輕抱入懷中,她小心試探了一下體溫,很燙。


    “兩個小時後金克就要動身離開,現在是我們最好的逃跑時機。”沈熠華一把抄起少年抱起:“先別管他,交給老莊照顧,我們抓緊時間計劃路線。”


    旅途聽著幾人聲音漸遠,努力睜開模糊的眼睛,看到老莊那依舊平靜沒什麽情緒的麵孔。他動了動幹裂的唇,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老莊仿佛明白他意思,湊近了耳朵,聽到少年聲音低弱微不可聞:


    “我知道逃離路線……但……你們不能帶我走。”少年勉強笑了下:“順便……答應我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莊竟然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得逞的諷刺,以及不該出現在這個少年人眼中的瘋戾。


    老莊稍稍一怔,選擇信任這個少年,他輕輕點了下頭。


    “謝……”旅途脫力鬆了手,滿身狼狽依舊慵懶瞌上了眼,仿佛永遠這般處變不驚。


    隻有旅途自己清楚自己心理此刻翻江倒海的情緒。


    他有個大膽的計中計,但照金克這般非人折磨,旅途怕自己活不到最後。他摸不清自己對金克是否重要,也就同樣摸不清這畜生對他的死活是否在意。


    畢竟那被銷毀的兩份銅碼不隻有他知道,旅畔也知道,他死了金克大可以再去和旅畔周旋……


    但凡事總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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