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旅途確實是有點子本事在身上的,他全程不拖泥帶水完美避開了公園裏裏外外的所有崗哨。但百密一疏是難免的,旅途並沒有想到公園門口兩處房頂上會有狙擊手。


    要不是江遣跟後邊及時組織了狙擊手,旅途這會兒怕是早已命歸西天了。但也因此讓他發現了江遣的存在。


    兩人到底都是有密有疏,半斤八兩。


    隨便找了處車站上了輛往南邊出城的公交,就挺莫名其妙,明明這倆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對方。但這會兒熟絡了點相看兩厭的懟就沒停過:


    “你們是生怕我死了拯救不了社會經濟危機?一定要這樣全程監視我?”


    “拯救社會就算了吧,沒跟著我你剛出門就被狙擊歸西了,不領情呢?”


    “歸西不著急,到了那邊我i隨時能拉著你歸西。”旅途嗤笑一聲,態度惡劣道。


    江遣歎氣,悠哉笑笑:“這文姐還真沒說錯,你比我兒子還叛逆。”


    “滾,少占我便宜。”旅途懶懶掀了眼皮瞥他,決定先行休戰。他心下覺得自己真是懟梵隕河懟多了,出現應激反應,現在是見誰不爽就要懟兩句。


    旁邊大媽怕是聽空了耳,叫了江遣:“哎?你這麽慣著他可不行。”


    “……嗯?”江遣莫名其妙。


    大媽又道:“現在的小子啊實在是沒教養,都是你們這些當爹的大老爺們兒平時沒輕沒重害的。我跟你說啊,這女孩兒寵一寵還行,兒子可不能寵著啊?”


    “……”江遣笑笑,決定沉默。


    大媽繼續支招:“他敢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聽我說啊,他……”


    江遣忍笑忍得辛苦。


    他身旁坐窗邊的旅途先忍不了了,起身:“換個位置。”


    倆人換了位置,旅途隔著過道也不怕尷尬。戴了連衣帽當著大媽的麵點了支煙叼嘴裏,衝對方友好一笑:“他是我坐公交時掐上的,因為不小心和他撞了一肩膀就吵了起來。大媽,您說現在這些社會人怎麽都這麽沒素質呢?我都道歉了。我感覺啊有些人就是閑的,不然怎麽總隨便找別人茬兒呢,您說是吧?”


    聞言,一旁江遣笑意更甚了。


    大媽有被這位小夥子“指桑罵槐”到,悻悻閉了嘴。


    終於清靜了。


    ……


    連續陰沉了多日的緬甸終於迎來清晨的第一縷暖陽,鄉村的早晨空氣中都夾帶氤氳著泥土濕潤的清新和青草的芳香。


    “吱——”早起的老婆子趕著做早飯,天剛亮就開了門,拎著籃子跨出去沒走兩步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老婆子彎腰眯著眼去打量,好半晌才勉強看出躺地上的是個人來。她驚叫著迴頭去叫屋裏老伴:“啊喲!老頭子哎!你出來看看,這地上怎麽躺了個女娃呢?!快過來!”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兒慢慢走了出來:“慌什麽慌什麽?你都嫁過來多少年了,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探探脖子看看還有沒有氣兒。”


    老婆子反應過來,慢吞吞彎下身子摸向那女子脖子:“還有氣兒呢,活的。”


    “趕緊抬進屋吧。”老頭子上來幫忙,一邊歎氣:“這戰亂的喲……害死了多少無辜老百姓啊……”


    ……


    “視頻裏的地方經過我們反複對比驗證,在老撾北部一處邊陲鎮子上,去看看?”江遣一邊問旅途一邊四下打量著這他並不陌生的異國風景。


    旅途應了聲,腦子裏卻迴想著昨晚那通電話,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想先去怒江北部高地看看。”


    “嗯?”江遣挑眉,意味不明的打趣:“合著前天晚上那一戰中不知道什麽來曆的姑娘是你小女友呢?”


    旅途懶懶掀了眼皮。


    江遣點頭妥協:“行吧,先去那邊看看。”


    兩人調轉方向繼續走著,江遣忽然挑明了話題:“年輕人別太單純了,那姑娘能在戰區來去自如,一看就是這邊長大的。東南亞黃賭毒之類的騙局每年層出不窮,保不齊那姑娘是看上你眼角膜肝髒腰子心的。”


    “噢。”旅途忽然壞笑:“那也保不齊是我看上她身上某樣東西呢?”


    江遣笑了,並不意外,反而道:“你和那姑娘好比一盤棋,你是白子,她就是黑子;你要是黑子,她就是白子。我們則是執棋人,執不住她,就來執你。少年啊,你要是哪一天玩兒黑化,我們可能會輸得很慘。”


    旅途故作驚訝揚眉:“是嗎?我這麽重要呢?那我可得好好玩玩兒。”


    “別玩兒脫了。”江遣笑笑,覺得旅途並沒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不過沒關係,以後可以慢慢理解,希望那時這少年不會為自己如今的一時衝動決定後悔。


    旅途懶洋洋的:“無所謂,我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做出什麽連自己都意外的決定。”


    “理解,畢竟你是我們遇到過的那麽多犯罪分子家屬中,最大公無私的受害者了。”江遣笑笑。


    受害者?旅途不置可否,可能在他們眼中自己的確是個被父母連累的受害者,但……旅途垂眸微抿唇,似笑非笑。誰知道呢,可能吧。


    “糍粑嘍,紅棗糍粑、糖油糍粑……”


    旅途聞聲看去,頓了頓腳步。一邊跟上江遣一邊拿出手機給喬辭安發去消息:昨晚的號碼,再幫我定位一次。


    江遣見他走得慢,目光落在了糕點攤上就問:“買點?”


    旅途收了手機跟上:“不用,走吧。”


    ……


    “走了?你就這麽任她還帶著傷就走了?”賀願對梵星盞的決定感到不理解:“梵星盞,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她一個孩子能走哪兒去?萬一……”


    “姐,如果你這麽說就有意思了。”賀冕依舊懶散輕佻:“如果我們都當她是小孩兒,那她在我們這兒可以是一輩子小孩,她還能幹什麽?這輩子怕不是廢嘍,可憐啊……”


    賀願看著一副事不關己的兩人,火氣就怎麽也降不下去。她看倚門邊的宇勒:“小勒!你呢?什麽態度?精靈也是你看……”


    “打不通,好像是精靈給我掛斷了,應該沒出什麽事。”宇勒道。


    賀願忽然就笑了,氣笑的。這三人反應大差不差,都冷漠。她起身:“行,梵星盞,你們三鼠蛇一窩沒一個好貨,老娘找到人立馬帶走,你們別再惺惺作態累著自己了。”


    宇勒後知後覺叫她:“哎?姐你……”


    “別叫了,都走遠了。”賀冕瞥了眼梵星盞:“這次可有得哄了啊兄弟?不過也好,實在不行分了吧,也沒見過你哄人,我姐這樣烈性子的你還真架不住。不過我真挺震驚啊,就這樣的你還忍了十幾年沒分,也是夠厲害的。”


    梵星盞瞌了眼,不語。


    一切正中他下懷。


    ……


    整整一天時間旅途和江遣都穿梭在中緬邊陲怒江邊緣地帶的林子裏,依舊找不到半點梵隕河的線索。


    給江遣無語到不行,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急傻了還是怎麽著?哪怕那姑娘斷了腿,兩天一夜的時間爬也該爬出這兒了。”


    “你既然負責我的聯絡工作,是不是也該承擔一些關於我的相應需求?”旅途目光被不遠處樹下一灘血跡吸引,走了過去。


    “比如?”江遣並沒有這小子使喚他而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問道。


    “比如你調點軍力過來,搜山。”旅途蹲下去細細打量,伸手撚了撚草葉上的血跡,是幹涸的。


    江遣著實被他這一要求雷到,一時看不清少年臉上的認真是開玩笑還是正經的了:“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國家領導想調集軍隊都得和軍政委什麽的商量著來,我又有多大權力?”


    “好歹你也是一戰區中將啊,和那些鄭軍長平級的存在吧。”旅途漫不經心道,心思卻被草葉下一點晶亮再次吸引,他撿起,是一枚小小的水晶質透明花狀耳釘。旅途看到梵隕河戴過。


    江遣站一邊低頭看得敷衍:“那姑娘的?”


    “嗯,見她戴過。”旅途垂眸看了眼一地血跡,難以想象少女受傷到什麽程度才能流出這麽多血。


    原來昨晚他給她打電話時,她竟是這般處境。


    江遣往周圍大致一掃,揚眉:“她是在這裏遇到什麽人了,這片都有血跡,跟花灑似的。”


    “看這血跡,她是走到這裏又折迴了?”旅途起身看向他們來時的方向:“那邊還有寨子嗎?”


    江遣:“我想想啊,好像是有一個大的寨子,鄰邊還有一兩個小寨子。”


    旅途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駐邊軍還能跨境執行任務?”


    “中緬邊境和北邊、西邊到底不同,這邊戰爭比隔壁印度還多。我二十歲來這邊,光大型戰事就參與了將近二十起,跨境任務執行了大概……九起,直接占了一半。”江遣笑笑:“人間地獄在這邊可不是說說這麽簡單。”


    旅途想起先前和梵隕河第一次來這邊時,他還吐槽這邊地方軍太弱了,當時少女就表情古怪看著他,一言難盡的樣子,最後也隻對他說了句“你才剛來”作罷了。


    他禁不住去想梵隕河自小在這邊到底是怎麽長大的,旅途對這邊一無所知,但似乎自從扯上銅碼事件、‘611’案件,自己身邊的人都和東南亞這些地方脫不開關係了。


    旅途更不理解父母身處其中又是為了什麽,他們家並不缺錢。


    走神間隻覺肩上傳來一股大力,旅途抬眸正好看見不遠處有瞄點。而他已經被江遣拽著躲到樹後了。


    旅途活動了兩下被他抓得生疼的肩臂,跟著探頭看去,突如其來的嘴欠:“江指揮,上啊?幹了他.”


    “砰!”另一邊好似聽到般,冷不丁開槍。


    兩人立馬縮迴樹後,江遣吹了聲口哨,遺憾:“沒家夥,不然給這片山頭蕩平了。”


    “那個鄭軍長隻是派你來給我陪葬的?連把槍都不給?”旅途嘲笑他。


    江遣揚眉,活動著脖子,將十指骨節捏的作響:“我看看對方有多少人,你注意瞄點。”說著,轉身就衝了出去!


    “謔?”旅途感歎了聲江遣這逆天的身手,而後調整狀態立馬看向對麵。一連串的槍聲中,男人甚至沒怎麽跑,身手敏捷躲著子彈,最後一個低空側翻躲到了樹後,他抬眸看向不遠處樹後的旅途。


    隻見少年突然打手語:十一點鍾,五個瞄點;十二點、一點、三點方向各兩個瞄點。


    江遣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旅途會懂軍事作戰手語,這倒令他放心了不少。他迴複:有把握過來嗎?


    旅途揚眉,懶散笑了,下一瞬如鬼魅般衝得毫無預兆,速度極快。不似江遣那般從容輕鬆,卻幹淨利落,沒有一個多餘動作。


    江遣順勢拉起少年,多少有些驚訝到:“這是把在美國犯宵禁的本事都學到家了?”


    “廢話,不然我早掛在異國他鄉了。”旅途:“我們直接跑路?”


    江遣笑笑:“從對麵順兩把手槍再跑路。”


    “直接順ak不更安全?”


    “你想在大街上成為焦點我也沒意見。”


    旅途:“……”


    最終旅途還是放棄了ak,和江遣與對麵地方軍周旋了半天拿了兩把手槍,事實證明緬甸的地方軍到底不如撣聯的正規軍,拉得很,兩下就被旅途和江遣給繞暈了。還不如他們兩個外來的在當地混得如魚得水。


    傍晚時分旅途和江遣終於趕到了最近的村寨裏,寨子很大,但因常年戰亂原因寨子裏的人家都閉門不出,導致偌大的村子像是荒廢了一般,空蕩蕩的。


    旅途卻覺得奇怪,這個時間應該是飯點了可家家戶戶依舊死寂著,一路走來沒見到哪戶人家的煙囪在冒煙。他側頭剛要和江遣說話,餘光瞥見路邊一片殷紅。


    是一小片罌粟地,火紅的罌粟花開得正旺盛,夕陽下猶如從地獄破土而出的死神在微笑著。


    “這個寨子短時間內應該經曆過地方軍的掃蕩,他們在找什麽人。”江遣觀察敏銳,道。


    旅途走在小路上靠進房屋的一側,他往裏湊了湊試圖通過窗戶看清房子裏麵的場景,卻什麽也看不到。他問:“這邊的地方割據一直這麽亂?”


    “這裏算好的,再靠進東南邊一些地方有的村寨直接被掃蕩成了荒寨,地方軍連村名也不放過。”江遣正說著,戛然而止,聽到前方拐角另一側的小路上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他停了步子,抬手攔住旅途。


    “怎麽了?”


    “有軍隊過來了。”


    旅途卻沒聽到半點動靜。


    旅途想到了之前梵隕河的憑感覺找瞄點,倒是對江遣異於常人的聽力沒有感到太驚訝。他還是忍不住問:“幹你們這行的是不是還能聽到次聲波、預算戰場上敵軍的瞄點?”


    江遣揚眉:“懂得不少啊?跟你哥學的?”


    “他從不教我這些。”少年漫不經心摸摸鼻尖:“用他話說,萬一他教了不該教的,我就該去嚐試炸地球了。”


    江遣點頭表示讚同:“我看你長得就挺危險。”


    “嗬。”旅途懶得迴應,也不否認。他問:“咱倆確定還要站在這兒當活靶子,不找個地方躲躲?”這會兒腳步聲逼近,旅途也聽到了,聲音愈發清晰。


    江遣環顧四周,衝路邊兩座房子間的窄巷一揚下巴:“那邊。”


    巷縫很窄,兩人得側身才能先後擠進去,有種莫名的窒息感。剛進去,就看見外麵有一群地方軍走過,說的卻是中國話:


    “老大,那丫頭不會死了吧?都這麽些天了。”


    “死了我們就更得找了,你沒聽趙晉三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丫頭身上帶著好幾份銅碼呢。”


    “我怎麽聽說她身上那串風鈴本來還是趙晉三的呢?”


    “就是他的,當年藍姐從老查的拍賣會上得到的,給趙晉三了。後來抓來了一個小孩兒逃走時順走了風鈴和一份地形圖,好巧不巧,正好就是銅碼拓本。現在不知道怎麽就出現在這丫頭手上了。”


    對話聲漸漸遠去,旅途迴過神來從他們話中肯定了梵隕河一定就在這附近。他把江遣往外擠去:“走啊?出去了,人都走遠了。”


    “沒走遠。”江遣道。


    旅途急著找人,直接挨著他強行往外擠:“走了走了,怕什麽……”


    “路是直的,出去就是送死。”江遣差點就強行“誇”旅途聰明了,生生咽了迴去:“你一向這麽喜歡送死的?”


    旅途哪裏聽得進去,滿腦子都是剛才的對話還能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一時急了眼,用肩猛地撞上了江遣,兩人一起跌了出去。


    前麵已經走出一段路的軍隊和江遣都挺猝不及防的:“……”


    江遣拉住少年要上前送死的動作,衝對方友好笑笑,一邊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說什麽來著?跟你小子待一起八百條命都不夠我賠的……”


    旅途甚至衝對麵揮手打著招唿:“我這不是想試一下你耳朵是不是真的好使?現在……跑?”


    “廢話,不跑等死?”江遣後退著。


    語畢,倆人幾位默契轉身就跑,一個轉角繞到了屋側另一條小路上。這些被兩人迷惑了半天的假地方軍後知後覺追了上去。


    隻聽得他們那位老大罵罵咧咧邊追還不忘訓手下:“幹什麽吃的?人就在眼前還能抓不到?!還有你!他給你打招唿你還迴?!腦子壞了?”說著,一巴掌就削上那人腦袋。


    “不是……老大,我們要抓的明明就是那丫頭啊?這倆人跟我們有關係?”


    “寧可錯抓也不放過,看這倆人就不是什麽簡單來路,笨!”


    前邊,江遣和旅途漸漸進了村子裏麵,周圍全是高高矮矮的土屋或茅草屋,小路延伸在房屋與房屋之間,交錯複雜,倆人連何時走散的都不知道。


    旅途見那些偽軍沒追上來,當即沿著小路順著往裏走一邊想辦法找梵隕河,冷不丁就聽到身後有虛弱的女聲叫他: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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