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上,並沒有因為神靈的蘇醒而引起太大的動蕩。


    畢竟天使們就算情緒再激動,麵上還是很沉得住氣的,自然做不出一股腦的湧上去這種事。


    而在大聖堂裏,神靈召見了布萊特。


    全身都被包裹在金光中的神靈,聲音溫和仁慈,“布萊特,吾沉睡的這些時日裏,辛苦你們了。”


    布萊特因為神靈這句話激動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眼睛裏麵都有些淡淡的淚水,他勉強抑製住自己的心神,俯身道:“為您管理天堂是布萊特的榮幸。”


    神靈的聲音更加溫和,“天堂是天使的,並不屬於吾。”


    布萊特自然不會反駁造物主的任何話。


    他俯身道:“是,謹遵您的教誨。”


    神靈雖然創造出了各個種族,開辟了世界,但祂在之後並不會去幹擾各個種族的發展,祂真正關注的整個世界的生死存亡。


    所以一般沒有什麽事情的時候,神靈都在沉睡,並不會蘇醒。


    這次會醒過來的原因可想而知不簡單。


    神靈把目光放到了烏利亞身上,明明是被金光裹挾著的,烏利亞卻感受到了那道目光溫和下的威嚴。


    “烏利亞,吾的孩子,吾這次醒來的原因。”


    神靈輕聲開口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天使眼睫輕顫,“吾神……”


    剩下的話卻沒有再說。


    布萊特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望著烏利亞的眼神擔憂了起來,能讓神靈蘇醒的原因,烏利亞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敢說話,隻能靜靜的看著聽著。


    過了會兒,就聽肅穆卻依舊溫和帶著神性的神靈道:“烏利亞,你隻是被黑暗引誘了。”


    神靈是如此的相信自己的孩子。


    完全不覺得是天使的錯。


    烏利亞知道,自己現在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承認神靈話中的理由,承認自己被引誘了,而不是……


    但眼前那一幕幕畫麵閃過……


    第一次見麵時心頭閃過的微喜、看著她輕點自己唇角時的慌亂、一起在人間遊玩的快樂、知道她是惡魔卻沒有什麽厭惡,以及……那混亂而旖旎的幻境……


    這一切的一切,在腦海中如此的清晰。


    甚至連她當時懶散含笑的眼神都清清楚楚。


    烏利亞想不明白,想了很久的事情,終於在此時此刻,徹底明白了。


    他抬起眼睫,直視神靈,語氣輕淡而鄭重的開口:“不,不是她引誘了我。”


    他的唇角微微彎起,那一抹細小的弧度幾不可見,落在神靈眼裏卻如此明顯。


    他緩緩道:“是我愛慕著她。”


    ——心甘情願。


    神靈沉默了。


    一旁的布萊特更是悚然。


    烏利亞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喜歡上了什麽生靈嗎?


    但重要的是,天使是不能有愛情的!


    天使是神聖純潔的種族,怎麽能跟汙穢複雜的情愛扯上關係?


    更何況聽烏利亞和神靈話裏的意思……


    引誘……


    布萊特在心裏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個詞,突然瞳孔劇烈收縮,幾乎站立不穩。


    難道說……


    而之後神靈的話直接宣告了布萊特猜測的正確。


    神靈道:“她是惡魔。”


    布萊特猶如一顆釘子,徹底被釘在了原地僵硬了整個身體,動彈不得。


    竟然是真的……


    烏利亞竟然和惡魔糾纏在了一起!


    布萊特震驚可怕的目光落到了烏利亞身上,但這個天使卻從容淡定的優雅而立,絲毫沒有因為神靈的話而失態。


    他甚至禮貌的欠身,坦然承認:


    “是的,吾神。”


    她是惡魔,“但那又如何呢?”


    布萊特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他感覺已經山崩地裂了,但烏利亞的態度卻那麽平穩鎮定,好像這不是什麽大事!


    拜托!天使和惡魔在一起還不是大事?


    還是說他見過的世麵太少了?


    捂著心髒,布萊特覺得自己需要緩緩。


    神靈同樣愣了片刻,隨即才道:“烏利亞,她是惡魔,惡魔是邪惡黑暗的生物,注定要生活在無間地獄。”


    “與天使截然相反,天然對立,如何能在一起?”


    神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沒有任何變化,但烏利亞卻敏銳的從這幾句話裏聽出了神明高高在上的意味。


    那樣高不可攀,如隔天塹。


    說這句話的時候,神靈有沒有想過,惡魔也是祂的造物,是祂一手創造出來的種族?


    烏利亞以往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但自從認識了雲,知道了她惡魔的身份之後,這個問題卻會時不時的冒出來。


    會讓他思考,如果他是惡魔呢?


    如果他一出生就是惡魔,而不是純白無暇的天使呢?


    他對神靈會是怎樣的態度?


    烏利亞想過很多次,但在現在得到了答案,他恐怕,也會厭惡吧。


    為什麽,憑什麽?


    明明惡魔也是神靈的造物,是祂一手創造的種族不是嗎?


    惡魔天性如此,也是祂創造的,如何要如此區別以待?


    烏利亞在此時,終於明白了藏在惡魔骨子裏的憤怒不解以及……委屈。


    他們的造物主,不喜他們。


    想到這裏,烏利亞甚至感同身受的難過了起來,他的心口微微泛疼,為雲,也為惡魔。


    被神靈造物主厭棄是什麽感覺?


    恐怕就和人類世界裏剛出生就被父母厭棄不待見的孩子一樣吧,甚至更甚。


    因為祂是整個世界的父神。


    他們崇拜仰慕祂,因此,會更加的難過,但這些情緒都被惡魔很好的隱藏住了。


    時至今日,上萬萬年過去,惡魔們大部分已經不在乎了,就算在乎,也隻是很少的一點點。


    “這些都不是理由,起碼不是說服我的理由。”


    烏利亞沒有再保持恭敬的態度,天使金眸恍若驕陽,璀璨華美不敢逼視,他定定的看著神靈,幹淨純澈的聲音一如既往,卻多了幾分堅韌。


    他從來都不在乎這些。


    從來都不。


    惡魔邪惡、狡猾、肮髒、淫邪、放蕩……


    這種種形容他在《聖書》裏看過很多遍,不需要再重複。


    他有自己的判斷,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觀察,他也知道惡魔是什麽樣。


    他們有些也確實是這樣。


    但就如他剛才所說,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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