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齊娘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很是不同,都已經好些天沒聽過主子如冰的語氣了,結果卻因為一句口誤又重新溫習了一遍。


    唉!之前小瞧齊娘子的心態要好好收起來了,等等還得提點提點觀日,以免他和自己犯了一樣的錯。


    那齊娘子……說不定以後是有大造化的啊!


    風在外頭刮得唿唿作響,尼姑庵的小房間裏,齊媚娘拈著針線,仔細的一針一線縫製著一件男人的衣裳,那鮮亮的顏色,除了經過特別的搭配,連繡線她也是劈到最細,隻求繡出更精致的花樣來。


    房裏,隻有一小盞燭火明明滅滅的閃著,她也不時的因為那搖曳的燈光而感到不適,不禁停下揉揉眼睛,但是即使眼睛再酸澀,她還是沒打算停手,而是想趁著還有一點燭火繼續把手上的針線活兒給做完。


    用貝齒咬斷線,她將整件袍子抖了開來,在燈光下看了看,滿意的揚笑,「嗯!看起來還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這尺寸如何,應該會合身的吧?」


    自從那天她負氣迴了尼姑庵後,已經好幾日沒去和尚廟了,與其說是在賭氣,還不如說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那日跑迴來後,她認真的檢討了自己為何要生氣,結論是,她那一瞬間大概腦子出了什麽毛病,竟然覺得自己的一片心意被辜負了。


    仔細想想,人家穿的那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好手藝,憑什麽非得要收她做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寡婦,莫名其妙要做衣裳給人,說沒企圖也沒幾個人信吧?


    也是她悶久了,遇到他後,他對她的好讓她放縱了,她才會使這種小性子。齊媚娘冷靜下來檢討自己後,忍不住搖頭。


    她側頭看著堆在房間裏的那一匹匹緞疋,又想到前幾天那叫做觀月的小廝送來布匹時,尼姑庵裏的大小尼姑們看著她的脆異目光,讓她忍不住歎氣。


    收到那些布料後,本來就有些愧疚的她,這下心裏更是過意不去,想著這些天要趕緊裁出一套新衣裳來,當作賠罪的禮物給他送過去……他應該不會計較她那天耍小性子的事情吧?


    她邊想邊把針線收拾好,打算就寢,反正這外頭風強雨急的,就算有什麽事也做不得,還不如早早睡了呢。


    隻是當她都已經脫掉了外裳,門外卻傳來急急的敲門聲,咚咚咚地在這雨夜裏顯得格外刺耳,也讓她不得不又披上剛剛才脫下的衣裳,端起燭台、趿著鞋子趕去開門。


    這雨夜裏誰會來找她?總該不會是住在前頭院子裏的女師父們吧?難不成尼姑庵出了什麽事情?


    就這短短的幾步路,齊媚娘的腦子裏卻想了一大堆,但怎麽想都沒好事,心裏也忍不住惴惴不安。


    一打開門,她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向外頭,嚇了一大跳。


    觀月全身濕淋淋的,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沉聲說著,「齊娘子,我們主子像是不好了,我來接你過去看看主子。」


    齊媚娘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說這種壞消息,而且沉重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更往壞處想,手一抖,她幾乎要晃掉手中的燭台,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股慌亂從心底深處不斷的蔓延至全身。


    怎麽才幾天不見就不行了?到底是怎麽了?病了?還是出了什麽事兒?她心中亂糟糟的,忍不住一直想著這些問題。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慌,隻是想到那如玉般的男人可能有什麽不好,心就揪得緊緊的,像是被誰掐得喘不過氣來一般。


    隻不過她這些年來也算是經曆了一些事兒,表情雖然看起來慌亂,說話卻還勉強維持沉穩。


    看著前頭的院子沒有動靜,知道觀月並沒有驚動女師父們,她就先迴房取了一件披風披上,收拾了個小包袱,然後關上門,小臉繃得緊緊的,水漾大眼直直的看著他。


    「走吧,別耽擱了。」她將包袱背著,裏頭是剛剛做好的衣裳還有裁好的布料。


    觀月在聽見她說出「走吧」的時候,心裏是鬆了口氣的。


    這大半夜的,來一個守寡婦人的住處,自是不妥,隻是主子這些日子以來鬱鬱寡歡,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齊娘子都沒過來。


    今兒個夜裏,主子燒得厲害,大夫請了,藥也喝了,但是那熱還是下不去,他知道或許這是一種心病,心一橫,也顧不得什麽禮教規矩了,提了燈籠就來找齊娘子,一路上還想著若是她堅持不肯來,他就是用扛的也要把她給扛迴去,卻沒想到她這樣爽快。


    觀月因為沉入思緒而走神,因此頓了下沒馬上迴齊媚娘的話,被她催促了幾聲後他才連忙反應過來。


    「齊娘子,抱歉了。」這一路上大雨泥濘,現在又是夜半,他一個會功夫的大男人走來都弄得滿身泥水,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小娘子,但為了主子,他也隻能先說抱歉了。


    「沒事。」


    齊媚娘哪裏還會計較那些,揮了揮手,接過他手上的蓑衣,隨意一披,就隨著他一起衝入雨幕中。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在模糊的黑夜裏,齊媚娘腳步一步比一步更快,她眼神堅定,跟著觀月手裏那一盞燈籠的微弱光芒往前走去,心中的焦灼慌亂反而帶給她更多的勇氣。


    不管這條路有多泥濘難行,她也要去見他一麵。


    寒鄲零躺在床上,偶爾清醒,偶爾昏迷,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耳邊偶爾可以聽見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和腳步聲,但是他無法睜開眼睛。


    清醒的時候,他很明白自己又病了。


    這樣的感覺,他早已習慣了。


    他每年都會像這樣病上幾次,就是太醫來了,也隻是照例的開藥,然後搖頭歎息讓他「好好養著」。


    他很想笑,他的庫房裏有著別人花重金也求取不來的好藥,甚至可以說,各種珍貴滋養的好藥材,他的庫房裏都有,百年人參、頂級何首烏或者是靈芝,樣樣都是大有來頭,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一年又一年的生病。


    不是太醫無用,也不是補藥沒起效果,是他的身體就是不爭氣,用了再好的湯藥,也就是如此了。


    寒鄲零的意識模糊,想著過去,想著自己這破敗的身體,最後忍不住想起帶給他人生中難得歡笑時光的齊媚娘。


    敢在他麵前說實話的隻有她了,甚至不懼他的命格,還敢接近他的,也隻有她。


    他身邊親近的人沒幾個,雖有流著相同血脈的親人,但是每每相對無言,都讓他覺得彼此的關係還不如陌路人。 或許,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也或許,如果他願意沒有心,也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傷心。


    這些年,他說服自己把生命、情感看得淡,也說服自己他原本就是這種人,可每當生病時,他總無力抵抗那些四麵八方襲來的寂寞與脆弱。


    寒鄲零病得迷迷糊糊,思緒也是一段又一段的,才剛想著和家人的疏離關係,接著又想起了齊媚娘說起自家接二連三的喪事時,那雖然哀傷卻又試圖灑脫的口吻,然後是她那天轉身離開,接下來幾天不聞不問的畫麵。


    忽然,頭上一陣陣的感受到清涼,掌心裏也像是抓住了一股暖流,讓他不禁加重了力道的握著,不想放開。


    迷糊中,他似乎又聽見了齊媚娘的聲音,聽見她像是安慰孩子一樣輕柔的聲音,還有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再次沉入睡夢中,這次他睡得安穩多了,隻是手還是緊緊的握著那個讓他感覺溫暖的東西,不願放開。


    似乎過了許久,寒鄲零再次醒來的時候,淡淡的晨光已透過窗紙照進來,而不是無止境的黑暗,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大雨過後獨有的清新味道。


    他全身發軟,卻出乎意外的覺得精神還不錯,轉了轉頭,這才看到一個女子趴在他的床邊,他有些意外,卻沒出聲,視線從那女子平放在床上的素腕看去,然後看到與之交握的是自己的手。


    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微愣,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不放,那樣的溫暖讓人舍不得放開,即使心裏知道他們不適合這樣的接觸,心裏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自己,隻要再一下下就好、再一下下……


    就這樣,讓他再感受一下從另一個人身上傳來的溫暖是什麽滋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齡寡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瑪奇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瑪奇朵並收藏大齡寡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