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事果然如李淩峰所料,昨日徐秋在隔壁雅間上演的那一出,讓本來打算迴家休息,安心等彭府命令的幾人怒火衝天,今早不光在朝上死諫,還把永德帝堵在了禦書房裏。


    永德帝臉色陰沉的可以擠出水來,暴怒之下,差點把帶頭死諫的官員拖到午門外杖斃了。


    這幫人簡直反了天了。


    他神色冷凝,本以為這些人準備放棄了,沒想到不過是欲擒故縱,今日想氣死他罷了!


    陛下盛怒,崔德喜也不敢多言,隻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勸諫道,“主子爺,切勿動怒,龍體重要啊……”


    永德帝捏緊了拳頭,這些人如此行徑,眼裏還有他這個天子嗎?


    生為帝王,連封一個侯爺也要受人桎梏,簡直豈有此理。


    他一身明黃色裏衣坐在榻上,良久也將心中的鬱結之氣舒緩出去,他看著崔德喜,眼裏神色變幻莫測。


    “他們竟然敢逼朕,同一套把戲當真是玩不膩,想以死相諫朕便成全他們,你現在立即去翰林院領旨,與劉瑾一同前往李府,按照朕之前的意思去辦!!!”


    永德帝眸光晦暗,逆反心理此刻已達到頂峰。


    若非今年初賜杖刑給趙雲程,讓那廝身死暴斃,永德帝指不定已經讓人把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官員拖出去各打五十大板了。


    世家盤根錯節,抱團謀利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還當他是當年的稚子,任由他們拿捏呢!


    他們不願意,他偏偏就要做!


    於是,今日早朝過後,滿朝文武皆知永德帝震怒,彭樺在朝堂上瞧著這些“以死明誌”的夯貨,差點沒兩眼一閉,氣暈過去!


    可帝王盛怒之下,事已成定局,又有兵部尚書宋授直言勸諫,說李淩峰的功績也確實當得起一個侯位,永德帝的殺心才被安撫迴去。


    所以,雖然陛下沒有在早朝上金口玉言,立即封李淩峰為侯,但彭樺心裏也明白,此事無異於板上釘釘了。


    彭樺氣得頭腦發昏,同時又奇怪這些人為何突然之間不聽他的命令,之前蔡巍剛提出要給李淩峰封侯拜相時,他們的反應都沒這麽激烈,怎麽一夕之間,竟然這麽豁的出去!


    彭樺皺了皺眉,心中不解,且這幾人又做了這樣的蠢事,他有氣沒地方撒,最後在知道散朝之後,他們還要去禦書房外跪,他眼神陰鷙,直接轉頭就走了。


    他們要跪就跪,要死就死,這些人過得好了,就不將他的話放在心裏了,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有餘辜。


    而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等迴家後一定要讓兒子親自去調查一下此事的貓膩。


    約莫申時,劉瑾帶上從永德帝私庫裏挑出的另一件珍寶,和崔德喜一起,帶著李淩峰封侯獎賞的所有東西,便浩浩蕩蕩出宮了。


    彼時,李淩峰正在房中由侍女服侍沐浴,倚翠紅著眼替他擦拭著脊背,看著自家公子滿背的傷痕心疼不已。


    李淩峰趴在浴桶上,任由荷香輕柔的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這兩日事情太多,他著實被累得不行。


    荷香的手白皙小巧,可按頭時手下的功夫卻很勁道,李淩峰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一炷香以後,當兩個小丫鬟見水涼了,正打算叫熱水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兩聲清脆的叩門聲。


    “公子,宮裏出來人了,瞧著是往咱府上去的!”


    徐秋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聽手下的人來報,說賞賜的隊伍聲勢浩大,皇城衛兩人一隊挑著的大箱子,足足有三十個。


    這些箱子與嫁妝箱子可不同,不僅顏色是暗紅色,箱子也大了一倍不止,裏麵都是金銀珠寶,玉石擺件。


    這些都是李淩峰應得的賞賜!


    當然,比起“侯位”的榮譽、權力和尊貴,這些賞賜根本算不上什麽。


    李淩峰懶洋洋的睜開雙眼,他眸光閃了閃,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即便眾人阻撓,看不上他又如何?


    今日過後,他李淩峰在京裏便是人人見了都要主動行禮問安的侯爺,貴不可言。


    兩個小丫鬟退了出去,李淩峰從浴桶中起身,拿過幹淨的布巾擦拭身上的水漬,等穿好裏衣,倚翠才進來替他塗抹藥膏,然後服侍李淩峰更衣。


    等李淩峰穿戴整齊,陳伯剛好急衝衝趕來他的院子,臉上帶著興奮,開口道,“公子,宮裏來人了!”


    李淩峰點了點頭,他出了房門,徐秋跟在他身後往前廳去,下人們挨個通知家裏的主子,李淩峰剛到前廳,李家眾人後腳就穿戴整齊的趕了過來。


    崔德喜和劉瑾兩人坐在椅子上,看見李淩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兩人眼神一亮,都笑眯眯的站了起來。


    這可是大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侯爺!


    有多少人,若是沒了祖上的庇佑,想走到李淩峰今日這一步,簡直是癡人說夢!


    雖然李淩峰的侯位暫且不能世襲,但沒人敢否認這份尊貴和榮寵!今日過後,大夏貴族必有李家一席之地。


    從窮鄉僻壤的士子,到名滿天下的狀元郎,到現如今,已經成了朝中屈指可數的侯爺,李淩峰不僅做到了,而且這個記錄基本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何不讓人心驚佩服!


    李淩峰淡定的走到兩人麵前,見禮道,“李淩峰見過兩位公公!”


    崔德喜與劉瑾見狀,兩人左右上前去扶住李淩峰的胳膊,等李淩峰站直後,崔德喜臉上帶笑,忙開口道,“李大人不必多禮,大人如今貴不可言,咱們兩個老家夥可當不起您的禮啊!”


    從翰林院修撰走到今天,崔德喜心中一直都很看好李淩峰,如今陛下讓他與劉瑾這個老家夥一起過來,足以體現君王對李大人的愛重了。


    李淩峰與兩人都是老熟人,聞言麵帶惶恐,有些不解道,“崔公公這話是何意?折煞了我,我實在愧不敢當。”


    即使知道這兩人前來所為何事,李淩峰依舊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管陛下信不信此事與他無關,麵上他該裝還是要裝的。


    聽見李淩峰的話,崔德喜一愣,與劉瑾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眼中的疑惑,李大人竟然不知此事?!!


    李淩峰要封侯的事情在京裏鬧得滿城風雨,如今正主卻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讓兩人心裏打起了鼓。


    但不過片刻,他們就將心底的狐疑壓了下去。


    崔德喜笑嗬嗬道,“李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大人功績斐然,如今傷好得差不多了,陛下體恤大人,才讓我等今日才來傳旨……”


    “是極,李大人九死一生,有功於朝廷,若非主子爺顧及大人身體,隻怕早就例行封賞了,我等也不必等到今日才來。”


    兩人話落入李淩峰耳中,他笑了笑,即便心中不置可否,麵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他自責道,“陛下一國之君,為朝廷披肝瀝膽,吾不過一介粗鄙之人,實不該讓陛下憂心……”


    李淩峰心裏明白,永德帝遲遲不下封賞的聖旨,與體恤他的傷情沒有半毛錢關係,這不過是麵上的托詞罷了。


    這位帝王涼薄得很。


    這是對他起了疑心,特意讓兩人過來試探自己呢,想必他此時的一言一行,用不了多久便會一字不落的出現在帝王耳邊。


    他一副謙卑惶恐的模樣,果然讓崔劉二人的戒心少了許多,崔德喜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李大人言行舉止並無不妥。


    他陪在帝王身邊幾十載,比劉瑾的資曆還老上許多,但在這種時候,陛下也不願相信他。


    將他與劉瑾一同派來明麵上是寵信重視,其實不過是讓他二人互相監督,好確保試探李大人的結果沒有夾帶私心罷了。


    見李淩峰迴答妥帖,兩人心中安定了不少,崔德喜笑嗬嗬的開口道,“李大人九死一生,為國為民,陛下掛念也是應該的。”


    說完後,崔德喜看著廳堂裏的李家眾人,將聖旨從袖中拿了出來,然後對著眾人開口道,“李大人,接旨吧。”


    李淩峰聞言恭敬的跪了下去,李家眾人,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皆在李淩峰身後跪倒一片。


    他對著聖旨的方向叩首,禮儀沒有半分差錯,即便是知道自己要被封侯,李淩峰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一絲浮躁與得意。


    “微臣李淩峰接旨!”


    隨著他這一聲鏗鏘有力的低唿,崔德喜緩緩展開了聖旨,然後念了出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聖賢治國,皆賴英才輔翼。有功於國,得信於民者,實國家之棟梁,民族之脊骨。今朕承天命,膺曆數,臨馭萬方,茲據實際特此對臣子加官進爵,以彰其德。


    茲東閣大學士李淩峰,才德兼備,經世致用,先京郊調水以解萬民水火,後浙洲借糧救百姓於饑寒。其“尋水訪源”之法,作“井車”精妙之物,設“買撲”一製,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其任職浙洲監察期間,平息民亂,安撫民心,後閩洲借調時,忠勇不遜武將,斬殺倭寇數以百計,以身涉險,深入倭穴以攫罪證,九死一生,舍生取義以肅官場;創遊擊之法,遏製沿海倭匪勢力……今特賜其以“安遠侯”之稱號,任正四品通政太常,以彰其忠、誠、仁、勇之品質,並賜“食邑萬戶”,以安其族,賞黃金萬兩、上等絲綢五萬匹、玉如意一對……”


    後麵的一堆皆是賞賜,囊括範圍太廣,土地莊子是基本的,但永德帝還賜了“九錫”,九錫是九種禮器,是封侯的最高禮遇。


    包括車馬、 袞冕之服、樂縣、朱戶、納陛、虎賁、弓矢、斧鉞、秬鬯九類。


    此外就是一些寶物,什麽名貴的文房四寶,還有玉器、漆器、金器、都是按照侯爵之禮製辦的。


    因為李淩峰尚未加冠,所以禮部隻是先把他的封賞按旨賜下,但冕服等一應器具他目前卻不能使用,需待他及冠後舉行“封侯禮”才可以冕服加身。


    待崔德喜念完“欽此”二字時,李家眾人已經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了,全都呆若木雞的跪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李淩峰一躍成了正四品的大官不說,還被封了侯位,這對於李家人來說,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如今聽著崔公公嘴裏不斷吐出來的賞賜,他們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最後的麻木,還是覺得眼前一幕好似做夢一樣。


    怪不得裝了三十個大箱子,原來裏麵竟裝了這麽多東西。


    李淩峰穩穩的起身接過崔德喜遞過來的聖旨,李家眾人想緊隨其後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腿軟了。


    張氏不敢置信的看著李老三,攥緊手裏的帕子,喃喃問道,“我是不是聽錯了?!峰哥兒做侯爺啦?!!”


    她在腦子裏仔仔細細的迴想了幾遍,確實聽到了安遠侯,還有什麽正四品通政太常?!!!


    啊!


    她兒子做大官了,還是個侯爺!!!


    張氏激動不已,李老三也不遑多讓,他連忙將妻子從地上扶起來,兒子已經送兩位宮裏來的公公出門了。


    劉瑾送來的禮被單獨裝在朱紅色的木盒裏,放在廳堂主位旁的案幾上,李淩峰親自將兩人送出去時,臉上還帶著驚喜受寵若驚。


    他一反常態用荷包的碎銀子打賞兩人,反而往兩人袖裏各塞了一個金元寶,“有勞兩位公公跑這一趟,怎麽這樣急,府中下人背了牛乳茶,暖暖身子驅驅寒再迴去複命也不遲啊!”


    兩人掂了掂手裏的分量,心想李淩峰果然大方,竟賞了這麽大一錠銀子,聽見他的話更是笑得眯起了眼睛。


    崔德喜揚了揚手裏的拂塵,“安遠侯不必客氣,今兒來傳旨才知曉侯爺搬來此處,沒想到竟然是雙喜臨門,也是老奴趕得巧了,這會兒我們兩個老東西還得迴宮裏複命,就不多留了……”


    劉瑾跟著點了點頭,迴首招唿抬箱子的皇城衛以及跟來的小內侍,開口向李淩峰告辭。


    “安遠侯還是請迴吧,這天寒地凍的,侯爺身子還未好全,可莫叫寒氣入了體,讓主子爺掛心。”


    李淩峰聞言,隻得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後,才轉身進了府裏。


    迴宮的路上兩人臉上的笑意收斂,想著待會兒該如何向陛下複命,劉瑾抬頭看了看宮門的方向,這才注意到眾人臉上的喜氣。


    他向身旁的小太監招了招手,疑惑道,“這是怎麽迴事,怎麽大家麵上一副喜色?”


    崔德喜聞言也看過去,發現還真是如此,沒等他好奇,就聽見被叫來迴話的小太監低著頭行禮後,對著劉瑾開口道,“幹爹,是李……是安遠侯府的管家,說咱們冬天裏辦事辛苦,一人給了三兩銀子的辛苦費呢!”


    什麽?


    劉瑾和崔德喜一愣,多少???三兩銀子??!


    這麽些人,三兩銀子可不少啊!這絕對是厚禮了。


    平常得了賞的人家打點他們是正常事,但通常也隻打點主事的人,這李家還真是闊綽,兩人心中驚訝,過了一會兒又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看李淩峰給二人的確實不少,但這些個小嘍囉都一人拿了三兩,他倆的禮雖然一錠五十兩,但這一對比總覺得有些薄了。


    兩人都沒說話,下意識的摸向袖子裏的銀錠,這一摸,才察覺到手感有些不同。


    崔德喜飛快將袖子裏的“銀錠”拿出來一看,當即愣在了原地。


    不是,李大人竟然給他塞了一錠金子?!!


    他眨了眨眼看向劉瑾,對方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直到看見自己從袖子裏掏出來一錠一模一樣的金子時,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大人這是真沒想到自己能被封侯啊,否則怎會一時被喜悅衝昏頭腦,竟然給他們一人打賞了一個金錠?!!


    兩人在宮中當值了這麽久,嬪妃有些家底的也都是偶爾用金葉子金棵子打賞下人,傳了大半輩子的聖旨,兩人第一次被別人用金錠打點,這尼瑪……


    簡直是壕無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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