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找來的工匠是京中“扇閣”的老板,也是在此行業裏頗具盛名的製扇名家。


    他身著一襲灰色長袍,外罩玄色披風,穿著樸素,四十多歲模樣,體態圓潤,皮膚黝黑,一見到李淩峰,臉上便揚起了憨厚的笑,照麵就要跪下對李淩峰行大禮。


    “草民高爵見過李大人。”


    李淩峰見狀開口阻止了他,笑著開口道,“此地並無外人,先生不必多禮。”


    先生?


    高爵愣了一下,李大人是讀書人,他雖有點技藝傍身,卻也是末流的商賈,可當不起李大人這一句先生。


    他的麵色一時間有些惶恐,下一秒就聽見李淩峰擲地有聲的聲音響起。


    “你切莫不安,本官聽聞你製扇技藝高超,你有一技傍身,已然煉至爐火純青的地步,此番造詣,尊稱一聲先生又有何妨?!”


    李淩峰到底是古代人的皮囊,現代人靈魂,不管怎麽變,對工匠精益求精的精神也是由衷佩服的。


    尊稱一聲“先生”也無妨!


    高爵怔了一下,麵上的忐忑才消散,隻覺得李淩峰與傳聞無二,的確是位好官。


    他製扇手藝出名,不知跨進過多少世家貴族的門檻,見過多少官場名流和文人墨客,倒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新奇的稱唿喚他。


    高爵臉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兩分,忙躬身問道,“不知李大人尋草民可是為了製扇一事?”


    如今雖然是冬天,但有些扇麵製作精貴,耗時良久,大戶人家都是早早選定風格圖樣,預訂上十多把,到日子了便送過去供家裏小姐和公子挑選。


    李大人現在定製,也不算另類。


    李淩峰點了點頭,開口道,“我有一新奇之物,還有勞先生費心……”


    等高爵拿了圖紙從李府離開時,臉上的震驚都還沒緩過來,李大人說的這種扇子,世上真的有嗎?


    即便他七歲拜師,如今製扇已有三四十年,卻從來沒聽過將薄如蟬翼的竹絲編作山水扇麵的技藝,首先把竹子抽絲比紙片還薄就是一個重大的考驗,他不知道成敗與否,隻能盡力一試。


    畢竟製扇幾十載,如今得了這樣的新途徑,對於他這樣的匠人來說,比賺銀子更有吸引力。


    高爵走了沒多久,徐秋就帶著手底下的人迴來了,如今留在李府的下人不多,丫鬟大多先安排進了去留園,每個主子身邊也隻留了一個。


    徐秋迴來的時候,張氏正打算去李淩峰院裏問問今早的事,在廊下看見徐秋急匆匆的往李淩峰院子裏去,讓碧春將人喊了過來。


    看見張氏,徐秋一愣,心中已經猜到了所為何事,他跟著碧春走了過去,躬身抱拳尊敬的喊了一聲,“夫人!”


    張氏臉上帶著笑,徐秋如今是她兒子身邊最得力的護衛,經過上次去冀洲救迴李淩峰的事後,張氏早就把他當做半個兒子了。


    她忙出聲免了禮,才開口問道,“你今早陪峰兒去招提寺,可見過那杜家小姐啦?峰兒呢?!他怎麽說?!”


    徐秋恍然,果真是為了此事。


    他撓了撓頭,公子的心思如此難猜,他自己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夫人問他,可算是問錯人了。


    “夫人,屬下今早確實陪公子去了招提寺,也見到了杜家小姐,杜小姐確實生得貌美,氣質也十分出塵,隻是公子的想法……屬下確實不知道。”


    當時還調侃了公子一句,就差點被罰繞著院子跑圈,要不是他臉皮厚,求了好一會兒,這會兒哪還有時間站在這裏迴稟夫人。


    不過,他也看得明白,若說公子有多心儀杜小姐,那確實是沒有的,但若說公子與杜小姐有沒有可能,那還真不一定。


    張氏聞言狐疑的看了一眼徐秋,直把徐秋看得心虛不已,徐秋咽了咽口水,正打算行禮告退的時候,張氏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了,你迴去吧。”


    “屬下告退。”


    徐秋如臨大赦,行了禮以後撒丫子跑得比兔子它爹還快,一轉眼就消失在了廊下。


    碧春見狀忍不住開口道,“夫人,按徐護衛這話,咱們是不是還得再去公子院裏問問,徐護衛也真是的,也不知替夫人多關心著……”


    聽見碧春的話,張氏卻一改剛剛的急色,她任由碧春攙著胳膊,嘴唇動了動,“咱們迴去吧。”


    碧春腳步一滯,有些驚訝道,“您不過去親自問了嗎?”


    張氏聞言隻是搖了搖頭,既然已經知道了,何必再去擾兒子煩心。


    徐秋短短幾句話,自以為什麽都沒說,但張氏作為李淩峰的親娘,最是了解自家兒子,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兒子的想法。


    若是李淩峰瞧不上杜家小姐,徐秋自然不會是這副反應,先說那杜家小姐生得美貌,氣質出塵,又說自己不知道公子的想法,這話不就是再說兩人有發展的可能嗎?


    張氏歎了一口氣,看來這兩日在兒子耳邊常念叨他娶妻一事,確實有些用力過猛了。


    可是這天底下知心知意的人實在太過難找,能相知相守更是不易,兒子走到這一步,若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在他身邊照顧,自己也實在放不下心。


    張氏在古代是農婦出身,她自己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幸好遇見李老三這個疼媳婦的老實漢子,有了李思玉和李淩峰一雙兒女,她心中早已十分滿足。


    但她的思想相對於古代卻有些超前了,可能是對兒女真心的疼愛,張氏既希望李淩峰娶的是心儀之人,又傳統的希望兒子身邊有人能妥帖照顧著。


    隻是世事難兩全,既然兒子不抗拒,若時間長了,真能與那杜家小姐日久生情也是好事。


    徐秋一番話說完,他相信夫人能聽懂,作為李淩峰的護衛,即便是夫人問,有些話他也不好說得太明白,他能懂李淩峰的妥協,可是卻不能將這妥協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但接下來的日子,想必夫人暫時是不會再來催促公子定親的事了。


    他迴到李淩峰院子的時候,李淩峰正伏案奮筆疾書,見徐秋進來,李淩峰放下手裏的毛筆,伸了個懶腰,開口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事情都辦好了公子,隻是追查急遞的事好像被對方發現了,我們這邊折損兩人。”


    這件事李淩峰已經確定是彭府所為,彭家的能力,有膽子去劫,自然有能力叫人查不出錯處來。


    李淩峰默了默,折損的人都是李家簽下死契的人,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即便他想補償也沒有途徑,最後隻得開口道,“將人好生安葬吧。”


    徐秋點了點頭,見他說完話後,一隻手扶在額頭,擋住眼睛,一隻手垂在椅子一側,一副倦怠的模樣,有些心疼道,“屬下叫荷香進來給公子按按腦袋。”


    李淩峰聞言將覆在眼前的手拿了下來,“不必了,去通知家裏的人,明日一早便搬進去留園吧。”


    李家喬遷新居,李淩峰也不再是剛入朝為官的小透明,而且明日之後,朝中封賞的聖旨定然會有個結果,到時候李家是不得不在京裏辦一場宴席了。


    天子腳下,這麽多名門貴族,李淩峰如今年紀輕輕就做到了正五品,明日之後,更是貴不可言,哪怕出身再低微,李家在這遍地名流的京裏也算是站住了腳跟。


    所以,李家這第一場宴席,也尤為重要。


    不僅是彰顯自己的能力,更是李淩峰地位以及權力發生改變的象征,這也是為什麽京裏的名門望族總喜歡辦宴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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