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歐陽濂的反駁,朝中眾人皆麵麵相覷,各自小聲議論起來。


    要說按功勞算,李淩峰封侯也不算太過離譜,畢竟按蔡大人所說的功勞,加上李大人在外的名聲,以及陛下的寵信,封侯也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事。


    大夏開國以來,也有少數人少年封侯,隻是這些人除了滿足以上的條件外,均是王孫貴胄出身,草莽封侯除非是開國功臣,有從龍之功。


    所以這樣看來,李淩峰的功勞顯然有點不夠打。


    如果李淩峰是世家出身,即便他的功勞沒有現在大,朝中必定會有大批人舉薦李淩峰封侯,再不濟封個爵位那是綽綽有餘了。


    但事實就是如此,李淩峰是否封侯對他們這些人沒有一點好處,沒好處的事自然沒人去做,相反,因為李淩峰的草根出身,倘若讓他身居高位,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不可控的威脅。


    永德帝好整以暇的看著眾人,他眯了眯雙眼,平日裏不見蔡巍與李淩峰往來,他倒是才知道他竟如此欣賞李淩峰。


    隻一瞬間,帝王心思百轉千迴。


    兵部尚書宋授迴頭看了一眼吵嚷的眾人皺了皺眉,他自然聽見絕大部分的聲音都是在嗤笑蔡巍的話,亦是在嘲諷李淩峰的出身。


    “李大人雖然立了功,但到底出身太低,而且這才做了多久的官,還癡心妄想要封侯拜相,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其實要我說,其實論政績封賞的話,封侯也應當,退而求其次,封個爵也不是不行……”


    他是寒門出身,自然更看重才幹和能力,隻是寒門子弟在朝中勢微,即便他認同李淩峰,但聲音卻明顯中氣不足。


    旁邊的人睨了他一眼,最後冷嘲一聲,眼神睥睨,高高在上的模樣就已經展示了他鄙夷對方的內心。


    “我道怎會有人讚同,原來是與李大人同病相憐啊,不過也對,朝中舉步維艱的日子難捱,若是那李淩峰當真封了侯爵,你們說話時腰杆也能硬些!”


    他此話一出,周圍就是一片稀稀疏疏的偷笑聲,隻把剛才的官員弄得又羞又臊,最後隻得認命的甩袖轉過臉去。


    何崇煥與蘇雲上雖然是李淩峰的好友,但蘇雲上不僅是他自己,而且在滿朝文武中,官職也靠後,何崇煥亦然,兩人都沒有什麽話語權,但何崇煥與蘇雲上的立場不同,他此時不開口是為了避嫌。


    即便與李淩峰再交好,在家族利益麵前,蘇雲上都不可能棄蘇家於不顧,而永德帝多疑,私底下和誰關係好,朝堂上就幫誰說話,這是為官大忌。


    所以兩人悶聲站在隊伍後麵,默不吭聲的看著何昱楓得意的臉,隻覺得像個傻缺,看著實在礙眼。


    就在永德帝要開口打斷眾人的議論時,兵部尚書宋授站了出來,他手持笏板低頭道,“陛下,臣有話說。”


    永德帝眼睛直直的看著他,開口道,“哦?宋卿有何話講?且說來與朕聽聽!”


    宋授這才微微抬起了頭,開口道,“陛下,臣聞王者得賢傑而天下治,失賢傑而天下亂,《舊書》有雲:得士者昌,失士者亡,此為選任賢才之理也。”


    宋授頓了一下,見大殿內安靜下來,才接著道,“臣與李大人並無私交,可前些日子臣攜家眷共赴龍西山招提寺捐香火時,沿途時常聽見百姓對李大人的讚歎之聲,想必心中是極其認同李大人的賢才與能力的,因此今日臣在殿前鬥膽一問,所李大人這樣的功績都要因身世而被輕視,那朝廷還會有這樣的人才來聽從陛下的調遣嗎?!”


    他的話擲地有聲,心中卻是七上八下。


    作為兵部尚書,宋授之前也是軍帳裏名聲遠揚的將軍,看李淩峰如今升官的速度,不像是甘於安居一處即可的。


    憑借對方的能力和聖寵,走到那一步也不是沒有可能,不若他今日在朝上公正說兩句,成與不成另說,也算是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了。


    見宋授出身世家大族,卻還偏幫李淩峰說話,不少人臉色都難看了不少。


    曹良站在一旁,聞言終於忍不住了,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宋大人真是好心腸,可這話卻委實讓人覺得難聽,莫非我大夏離了他李淩峰就會動搖大夏國祚之根本?還是會讓治下的老百姓餓殍遍野?”


    若是真如此,這滿朝文武作為“無用”的擺設,是不是也該致仕迴家養老算了!


    曹良這話帶著一點耍無賴的心思,卻很好的調動了更多人的情緒,仿佛宋授此話就是在暗指他們是酒囊飯袋,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於是,以世家為首的官員烏泱泱站出來一片,當即就手持笏板跪下,張口就是望宋大人三思而後言,請陛下收迴成命!


    永德帝愣了一秒,不過一瞬間,臉色就沉了下來,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暴起,眼神陰鷙的看著台下的眾人。


    饒是彭樺胸有成竹,穩如泰山,在看見跪倒一片的眾人後眼皮也忍不住跳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好,可一時之間,卻沒有話頭可緩解帝王的盛怒。


    果然,下一刻,本來饒有興趣坐在龍椅上觀看眾人爭吵的永德帝慕然抬起麵前的白玉盞扔了下去。


    “嘭”的一聲,茶盞被摔得四分五裂,飛出的碎片還不慎劃傷了跪在最前麵幾人的手臂。


    大殿忽地安靜了下來,眼見君王動怒,跪在地上的眾人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子,剛還一副要以死明誌的模樣,這會兒眼底卻蒙上了恐懼。


    永德帝死死的盯著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員,冷冷道,“怎麽,你們這是要逼宮嗎?!”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臉色驚變,連忙磕頭告罪,祈求帝王息怒。


    永德帝眸中帶著殺意,本來他隻是假意問問眾人的意見,早已擬好了李淩峰升官的聖旨,從未想過給其封侯封爵,這會兒看著滿朝文武,九成以上都烏泱泱跪在地上,隻剩幾個零丁站在角落裏,他心中的怒意便難以平息。


    先帝早逝,他少年榮登大寶,就是借了這些人的勢,為君幾十載,卻依然要忌憚他們,他心中怎能不恨。


    若非世家大族暗中勾結,結黨營私,時常在自己當初臨朝之時以朝中“大勢”相逼,讓他妥協退讓,他本不欲布局多年,慢慢在朝中扶持新的勢力與之抗衡。


    他以為他不用再受這幫人的逼迫,可如今看來,若不能將這些人徹底瓦解,他們勢必還會凝成一團逼迫他,甚至逼迫他的皇兒!


    這是為君之恥!


    彭樺佝僂著身子,麵色也異常難看,心中早就把這幫飯桶從頭到腳罵了個遍,一群廢物,本來將李淩峰暫時安置在通政太常這個荒廢的職位上,他們還能盡快在李淩峰成勢而起之前將其按迴到泥裏。


    可這幫人,明知道陛下忌諱此事,卻都像是約好了一樣,被蔡巍與宋授二人一擊,就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那一刻他就知道要壞事,這他要是說沒有提前預謀過,隻怕陛下都不會信他半個字。


    蠢貨!


    一群隻知道寄生世家的廢物,但凡用腳指頭想一下,都做不出這種自毀前程的事來!


    蔡巍站在一旁,微微側過頭看著不遠處的彭樺,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笑意,眨眼間就恢複了恭敬的模樣。


    歐陽濂默了默,作為朝中老臣,心裏自然知道永德帝因何而怒,他一把抓住了身旁想要開口替他們解釋的太子楚慎,並趁機對他使了使眼色,暗示他不要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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