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一會兒,皇帝的寢宮裏就傳來了永德帝略微不悅的聲音。


    他剛批完折子,靠在軟榻上小憩一會兒,這會兒被崔德喜的聲音吵醒,眉頭狠狠皺成了一團。


    崔德喜連忙噤了聲,取了披風過來,將皇帝從榻上扶了起來,待係好披風的係帶,也咽了咽口水,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永德帝揉了揉眉心,崔德喜是他身邊的老人了,平日裏也不會像今日這般冒冒失失,喝了口熱茶潤潤嗓子,才開口問道,“發生何事了?”


    見陛下開口問,崔德喜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才覺得自己剛才的不妥,還好陛下沒有怪罪。


    他鬆了一口氣,想到徒兒說的話,囁嚅著開口道,“主子爺,剛剛傳來的消息,說是慶陽王與小彭大人在宮門口打起來了……”


    誰和誰打起來了?


    永德帝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慶陽王?不是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嗎?這個點他進宮幹什麽?


    還和彭尺豫那小子打起來了?他四五十歲了,那身板受得住彭家那小子兩拳嗎?


    “胡鬧!”永德帝重重放下了手裏的玉盞,怒罵了一句就要起身,崔德喜見狀忙將他的靴子拿了過來,蹲在地上仔細的替帝王穿靴。


    今日京中本就不太平,慶陽王此刻出現在皇宮大門外,哪有這麽大的巧合。


    永德帝眸光閃了閃,看了一眼崔德喜,“你親自去看看,是怎麽迴事,把他給我帶過來。”


    這個他,自然是指慶陽王。


    崔德喜連忙退了出去,不過一會兒,就帶著兩個小太監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宮門口,一過去就看見慶陽王此刻正端坐在馬車上,指著彭尺豫的臉,直接把對方罵了個狗血噴頭。


    彭尺豫臉色黑如鍋底,帶著人擋在慶陽王府的馬車前,胸腔劇烈起伏,若是平時有人膽敢這麽罵他,他早就一劍殺了,可因為對方是慶陽王這個老不羞,他彭家勢再大,也不敢在宮門口肆意辱罵一國王爺,連還嘴也不能,真是氣煞他也!


    慶陽王原本罵得起勁,崔德喜在宮牆內遠遠就聽見他渾厚的聲音,他剛一走到門口,慶陽王一見是他,當即啞了聲,麵上的頤指氣使也換成了委屈巴巴。


    慶陽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看到崔德喜就癟著嘴告狀道,“崔公公你可算來了,你瞧瞧,本王幾日不進宮,這皇宮就是彭家的人做主了,皇兄再不管管,我這做弟弟的豈不是要被這輕狂小兒一劍斬殺?”


    他剛剛還罵得歡快,這瞬間就變了嘴臉,把彭尺豫臉都氣青了,張口閉口就要給彭家帶上謀逆的帽子,什麽叫皇宮是彭家做主了?!!


    這不是赤裸裸的汙蔑嘛。


    這話別說是彭尺豫聽不下去,就連崔德喜臉色也是猛然大變,雖然陛下有意鏟除彭黨,但這會兒彭家勢大,兩邊掐起來,皇室也討不了好。


    眼看著彭尺豫氣得渾身發抖,他連忙上前一步拉住慶陽王,“哎喲,我滴個王爺喔,這話可不興說呀,彭大人愛國愛民,一心社稷,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崔德喜此話一出,彭尺豫臉色才好了些,不過依舊陰沉沉的。


    慶陽王撇了撇嘴,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崔德喜觀察著兩人的神色,忙開口打了個圓場,“王爺和小彭大人都受委屈了,王爺,您這麽晚了進宮是不是找主子爺有事,快跟我進來吧,主子爺特意讓咱家過來接你呢。”


    崔德喜這麽一說,慶陽王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但彭尺豫卻依舊不爽,就因為要查探一下馬車,被這老不羞的堵在門口罵了半個時辰,這會兒崔德喜來了,馬車裏他也沒看到。


    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崔德喜現在是手握尚方寶劍的人,拿著永德帝的話堵他,他剛才不管不顧的攔了慶陽王,這會兒再駁了崔德喜,隻怕不敬君王,意圖謀反的罪名就要被做實了。


    剛剛才好看一點的臉色,頓時又變了迴去。


    隻能眼睜睜看著崔德喜將慶陽王一行親自引進了宮裏。


    如果馬車裏真有李淩峰那個護衛,他也沒辦法了,大不了死了那批人,彭家受到的影響不大。


    隻是今日這仇,他卻是記下了。


    崔德喜將人引進了宮裏,見四下沒人,才湊到慶陽王身邊低聲問道,“王爺今日鬧這一出又是何故?明兒彭大人早朝定要彈劾您了。”


    這是指定的事,慶陽王剛剛罵的那個髒,他一個太監都覺得難聽,再一想到剛才臨走時小彭大人那吃人的眼神,忍不住在心裏替慶陽王捏了一把汗。


    慶陽王也無奈,他也不想來啊,但皇兄這些年對他可真是沒話講,他一看那個徐秋,再加上外麵人的架勢,就知道這人肯定是對皇兄有大用的。


    人家都找上門了,他再不情願也得來走一趟。


    他沒有多話,隻是指了指身後的馬車,然後抱怨道,“本王也不想對上彭家小兒,但有人要進宮麵聖,都找到本王府上了。”


    崔德喜一驚,心思百轉千迴,當即掀開簾子掃了一眼,在看見裏麵坐著的人後忍不住愣了一下。


    這不是李大人身邊那個小護衛嘛?


    他眼睛一亮,莫不是李大人已經迴京了?!


    徐秋想向崔德喜見禮,崔德喜卻連忙壓了壓手,讓他不要出聲,然後神色如常的將車簾放了下來。


    宮裏規矩多,按理徐秋這等身份是沒資格進來的,這會兒要是被人發現,不管是什麽個事,他都難逃一死,於是等將馬車帶去停好後,崔德喜又安排人給徐秋找了一身小太監的衣服換上,才把兩人帶到了永德帝的寢宮。


    三人進了寢宮麵聖,沒過多久,屋內就傳來了“啪啪”幾聲瓷器玉盞摔裂的聲音,把寢宮外值守的宮人和侍衛嚇得心髒都猛跳了一下。


    永德帝這次是真的動了大怒,不僅把軟榻上的矮幾都掀翻了,連旁邊的青銅香爐和擺件都被踢倒在地。


    他看著手裏這封李淩峰的親筆信,還有那薄薄一摞被火燒過四角的信紙,他身子未動,手裏的信紙卻被緊緊攥起了褶皺。


    崔德喜和徐秋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慶陽王也緊閉著嘴巴在旁邊裝小透明,生怕下一刻被帝王之怒牽連。


    永德帝將信紙放在桌上,目光冷冽,語氣森然,“傳朕口諭,即刻持虎符調冀洲駐紮的虎豹營去找李淩峰,務必將人帶迴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著翰林院擬旨,凡李淩峰信中所述,涉私通倭寇一案官員即日起全部羈押進京,命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兼辦,暫命刑部尚書張兆奎主理,務必徹查清楚,凡有隱匿不報,勾結不清,意圖反抗者,就地鎮殺!!!”


    永德帝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寒意,凍得屋內的三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這簡短幾句話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三司會審,這是想借此深挖,對蘇浙閩粵沿海官員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查和洗牌。


    可見這次底下的人的確是觸及到了永德帝的底線,平日裏他貪汙受賄,小打小鬧,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幫人竟然狗膽欺天,勾結倭寇,走私精鐵,聯合海賊,還意圖借此絞殺自己親派的大臣。


    這已經是嚴重挑釁了帝王威嚴!


    崔德喜領了旨忙不迭出去辦,連夜將翰林院眾人叫迴院裏加班,作為朝堂第一批知道此事的官員,在得知擬旨內容後,無不因此事震驚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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