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蒲無邊水茫茫,荷花夜開風露香。


    浙洲城內煙雨蒙蒙,如絲如縷,屋簷灑雨滴,炊煙嫋嫋炊煙起,仿佛一幅絕美的潑墨山水畫。


    今日,浙洲城沒發生了一件大事,不少絲綢大戶都冒雨坐上馬車,前往了城內最大的酒樓“天下無雙樓”,他們臉上的神色各不相同,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霍兄,你也到了。”顧新煒剛由奴仆打著傘送到了屋簷下,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衣衫,就看見霍家家主霍霆也從馬車上下來了。


    兩人四十模樣,顧新煒頭上帶著錦帽,身穿青色織金綢緞,身子骨瘦弱,有兩分病態。而霍霆則是頭束金鑲玉冠,眉目淩厲,身著玄色精秀錦袍,一副魁梧壯碩的模樣。


    看見顧新煒,霍霆臉上沒有意外,總督署親自送來的帖子,想必不會隻送到他一家,浙洲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很多,顧家也是一個。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新來的李大人,不知道在玩什麽把戲,買撲?”霍霆眯了眯眼,“某聞所未聞。”


    “浙洲改桑是國策,我們這些絲綢大戶也該響應一下官府的號召,過來瞧瞧這買撲究竟是何玩意。”


    兩人並肩進了酒樓,今日天下無雙樓已經被總督署包圓了,一樓的廳堂內擺了許多張桌椅板凳,不少人絲綢商人坐在上麵討論,不知道這總督署意欲為何。


    其餘四周,皆有官兵把守,一副肅穆的神情。


    “靜一靜,靜一靜。”


    台下的眾人熱火朝天的討論聲,隨著上台官士的一聲吆喝停了下來,眾人聞聲看去,就見他們搬了幾張桌椅放在了台上,總督署的官員以夏玉為首一一落座。


    “我等見過各位大人。”一眾絲綢商人紛紛起身見禮。


    夏玉坐在正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


    “在場諸位,皆是我浙洲城內排得上名號的絲綢商人,相信大多數人已經猜到了本官將大家召集在此處的意圖,不錯,正是因為蠶絲……”


    “今年浙洲改稻為桑,諸位受朝廷恩惠,著手擴大絲綢的生產,這是好事,你們是浙洲屈指可數的富戶,如今桑產增多,蠶絲必定也會大大增加,不知道浙洲織造局督辦你們增加織機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夏玉的聲音響起,眾人聞言一愣,往日裏都是織造局的管事來問進度,沒想到今日總督署的人也親自來問。


    “不敢瞞大人,三月前,我等收到織造局指示,著手增加織機。織造局給定量增加八百架織機,又日催夜催,在下命人聯係工匠緊趕慢趕,生怕誤了時日,緊趕慢趕,如今也隻堪堪增加了一半……”


    有了夏玉的問話,眾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稟報起來,將自家增造的織機數量一並報了出來。


    “在下也是,當初定量是六百架織機,可浙洲城內工匠有限,我差人去鄰洲請人,這會兒也才趕出來三百架。”


    “我這裏量少,隻分了三百架,但在座的都要造織機,工匠實在緊缺,也才造了兩百架。”


    “還有我……”


    夏玉側首與李淩峰對視一眼,心想還真與李淩峰的猜測別無二致,這些人現在看見了商機,增造織機幹得如火如荼,即便是浙洲沒了工匠,也要去鄰洲花重金請人前來,這些織機價值並不便宜,如此算來,已經投入了足夠多的成本。


    夏玉沉吟了片刻,“霍霆,你乃浙洲商會會長,你來說說。”


    霍霆聞言站起身來,向夏玉拱了拱手,“夏大人,霍家分到的織機數量最多, 有一千三百架,如今緊趕慢趕,已經趕出了八百架。”


    其實霍家已經趕製出了一千一百架,霍家早早得了改稻為桑的風聲,估摸著政策一下來,浙洲工匠必定緊缺,早早派人去請了不少來,提前開始造織機。


    霍家是浙洲最大的絲綢商,他預見朝廷今年也和往年一樣,必定要將最大的量給到霍家,所以他便提前做了準備。


    現在工匠工錢水漲船高,木料價格也上浮了兩成,因著他的前瞻遠矚,霍家才得以以原先的工錢和木料價格做了這筆大單子。


    見眾人報的都是一半多,他不好將裏頭的事多說,也跟著報了八百架,少報了三百架織機,但數量和進度還是遙遙領先。


    見霍家都完工了八百架,夏玉舒了一口氣,幸好這些人雖然公益不積極,但是賺錢很積極,他都怕浙洲工人數量不夠,支撐不了這麽多人大範圍增造織機呢。


    沒想到,他們倒是有的是法子。


    造了這麽多織機,造得好啊!隻有花出去的成本多,這些人才不會輕易撂挑子,那他拍賣蠶絲購進的權利,即便這些人再不願意,也要出錢買。


    李淩峰也沒想到,這些人造織機的速度還真是快,本來夏玉還擔心這些人聽見他們的買撲是什麽以後,會直接聯合抵製,這會兒完全不用擔心了。


    這麽大的沉沒成本,買撲的價格也不到這些織機成本的一半。


    “既然如此,諸位收到了本官的帖子,恐怕早已對何為‘買撲’好奇不已,現在,就由李大人為大家解釋一二。”夏玉笑眯眯的看著一眾富商,似乎看見了他們的錢將進自己的口袋裏。


    李淩峰被點名,站起來向眾人解釋了什麽是買撲,標的,標的價格,保證金等等,聽得台下眾人一頭霧水。


    隻有霍家顧家等大頭商人,越聽臉色越黑,都恨不能起來把桌子掀翻了。


    這李大人是想銀子想瘋了吧?


    怎麽?弄個莫須有的東西,就想要他們掏銀子?什麽時候購買蠶絲的權利還要競價拍賣了!


    簡直豈有此理!!!


    幾人氣得不行,但是又沒有那個膽子敢跟官府翻臉,目光灼灼的看著李淩峰,恨不能把他拆吃入腹。


    這李大人真忒不要臉了!


    竟然想出這麽歹毒的法子來套他們的銀子,幾人的臉色是紅了黑,黑了鐵青,總之好不了一點。


    直到所有人都反應過來後,台下立馬炸開了鍋。


    “這……夏大人,往年草民購進蠶絲,根本無需買撲,這買賣你情我願的,如今怎麽還要去買去向百姓收購蠶絲的權利……”


    眾人在下麵吵了起來,半晌後聽見有人出聲問夏玉,又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希望他能解釋一下。


    夏玉抿了抿唇,按照先前與李淩峰商議的答案迴答問題,“浙洲往年雖產蠶絲,但是量少,而且供宮裏使用的占了大半,大夏能穿得起絲綢的人何其量少?”


    夏玉繼續道:“此次浙洲改稻為桑,是因為與海外番邦定了大單,等肅清沿海邊防,將倭寇亂象治理,這樣的大單每年隻會更多,你們賺的也隻會更多……”


    “朝廷替你們奔走,這買撲讓購絲權為官府所有,將買絲多少的權利作為標的競拍給你等,你們便會優先享受蠶絲的供給,這於你們比官府都大有裨益……”


    夏玉有些忐忑,他這是聽李淩峰的話在這裏忽悠眾人,其實買撲的製度會讓蠶絲市場合規化,是對商人有便利,但最主要的是,對官府和老百姓的好處更大。


    到時候官府將購絲權牢牢把控在手裏,既可以靠這個法子增加地方稅收,還能通過買撲調控蠶絲的底價,讓商人不至於因蠶絲擴產,壓價壓得太低,老百姓的增收也有了保障。


    而且按李淩峰的說法,日後若是官府想要修橋造路也可以用‘買撲’的法子,讓這些商人去賺錢,而官府則負責監管。


    這些東西夏玉想的不是很通徹,但大底和蠶絲競價權差不多。


    用李淩峰的話來說就是,趁這幫人還不了解這買撲到底是個啥,能怎麽忽悠就怎麽忽悠,不行再上硬家夥,反正今天來了,就別想一文不花的走出天下無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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