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話音剛落,公堂之上一片寂靜,隻有李淩峰神色複雜,他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夏玉這是想把自己拉下水,讓自己去替他想辦法,讓朝廷去替他想辦法。


    而眾人臉上的震驚絕不是作假,他們折騰來折騰去,都想把這些問題藏嚴實了,不想讓李淩峰看見。


    李淩峰監察浙洲,他知道了也就代表皇上會知道,那他們被降罪也是遲早的事,所以都想方設法的去瞞,甚至吳道醒等人,昨夜還特意想了一個美人計,打算在李淩峰身邊安插一個探子,也不用做什麽,牽絆住他,亦或是將他的行蹤透露出來,他們便可以早做準備。


    但是今早一來,夏玉就直接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別說商量了,告知都沒有,就這麽把所有的事一股腦捅到了李淩峰眼前。


    這讓眾人都不開心,包括李淩峰。


    他作為浙洲監察,隻用監察問題,所以無論是什麽,他查出來了便隻用上報上去,自然會有人來解決,可夏玉顯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他今日當著所有人直接把話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便不是李淩峰查到的東西。


    李淩峰若是不上報,那事發他監察不利,知情不報肯定也是跟著熄火,若是上報了,性質就變了,以他對永德帝的了解,必定會命他在浙洲協助解決此事。


    李淩峰雖不忍浙洲百姓受苦,有心幫忙,但是這種被算計利用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夏玉這是把他吃死了,鐵了心要拉他下水。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臉上都帶著不安,看向李淩峰,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什麽想法。


    李淩峰沉著臉,思量著這事的處理方法,報或者不報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夏玉的眼神閃了閃。


    “哎呀,哈哈,李大人,這……”吳道醒笑得比哭得還難看,攤了攤雙手,看看夏玉又看看李淩峰,顯然也被這個情況弄得措手不及。


    李淩峰沒說話,沉著臉起身,直接轉身離開了。


    等他一出門,吳道醒等人全都看向了夏玉,眼裏有擔驚受怕,也有指責和怨懟。


    “夏大人,你說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們商量商量,就這麽直接捅出來了,您是做官做夠了的人,沒必要把在場的諸位全都踹下水吧?”吳道醒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聽著他的話,陳比懷看了一眼夏玉,臉色也極其難看,“我們想方設法瞞著,您倒好,轉頭把眾人都賣了,我頭上這頂烏紗帽也不知道還能戴幾日!”


    “是啊,夏大人,你說不和我們商量也就罷了,怎麽連說一聲也不肯,改稻為桑是朝廷的政令,催得緊,我們不用手段,大家還能坐在此處議事嗎?”陳榮抬起頭。


    李淩峰一走,夏玉就成了眾矢之的。


    “平心而論,大家同袍之誼,平日裏雖有齟齬,但大方向上我們都為您馬首是瞻,本來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如今您倒是有了跳板,我們這麽多人的生死前途是半點也不看在眼裏了。”陳比懷氣得拍桌,恨不能指著夏玉的腦門罵,但卻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夏玉看著眾人火燒眉毛,聽見陳比懷的重話,臉色也不好看。


    他看向眾人,沉下臉道,“商量?我與你們商量你們會同意嗎?糧食的事情可以瞞,抓人的事情可以瞞,這城裏漫天的怨氣怎麽瞞?”


    夏玉的反問讓眾人啞了聲。


    吳道醒抿了抿唇,囁嚅道,“不是還可以想辦法嗎?還有時間……”


    “嗬。”


    夏玉冷笑一聲,質問道,“從政令發布以來,問題就慢慢積攢,本官沒想辦法嗎?你們沒想辦法嗎?到今天,辦法在哪?要是有人拿出來,本官又何必多此一舉?”


    陳比懷沉默了一下,反駁到,“李淩峰來浙洲是拿了聖旨的,就算告訴上頭,上頭就能有法子解決嗎?隻怕法子還沒想出來,我們這裏的所有人全都提前烏紗不保……”


    這不是把眾人往火坑裏推嗎?


    夏玉懶得和他爭論,反正事情他已經說了,這些人再不滿也不得不接受。


    讓李淩峰知道此事,也隻是因為他是一個契機,如今事情沒鬧大報上去,朝廷有了時間應對解決,他們這些人最多是一些小罪名,等浙洲百姓吃不上飯造反了,這裏所有的人都得人頭落地!


    他晚節不保事小,浙洲百姓這麽多條人命,他背不住。


    “你們有空在這裏吵吵嚷嚷,還不如早些迴去做好打算,現在你們再不願意,我也已經說了,走一步就看十步,你們想不通我不怪你們,全都迴去吧,本官也累了。”


    夏玉略顯疲倦的看了看眾人,直接下了逐客令,事情讓李淩峰知道了,但還沒有解決,不管怎麽樣,他都沒心情再聽下去了。


    眾人一噎,知道夏玉說的也是事實,如今不知道李淩峰是不是已經寫好了折子,但現在不論多麽惶恐不安,也應該迴家早作安排。


    否則真下了大獄,別說撈自己了,恐怕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


    從總督署的公堂出來,李淩峰全程是黑著臉的,把徐秋嚇了一跳,跟著公子迴了院子裏,就見李淩峰徑直迴房把自己關在了房內。


    李淩峰是真心覺得憋屈,事情沒開始辦,就被人擺了一道,他先前聽了柴三等人的話,迴來就讓徐秋去打聽牢裏關著的人,當時他就察覺到了此事有些貓膩。


    本來今天例行公事去堂上旁聽,原本就打算完事後帶著徐秋到郊外去按家按戶摸底考察的,計劃三五日,這事也就有了眉目,但他萬萬沒想到,夏玉給他屙了坨大的。


    他煩躁的撓了撓頭,看著麵前的宣紙垂下了眼瞼,攥緊掌心一坐就是兩個時辰,最後狠狠吐出一口濁氣,起身推門出去。


    徐秋在院子裏打拳,看見自家公子臉色好了點,停下動作,就聽見李淩峰的聲音響起,“走,咱們去看看他們改的桑田。”


    主仆二人出了門,這會兒正是午間,徐秋駕著馬車,一路朝著城郊外的桑田而去。


    太陽光線刺眼,浙洲城外大多的稻田都被改成了桑田,萬畝桑田綿延不絕,一望無際,遠遠看去是一片欣欣向榮的青綠色。


    “公子,這附近都是桑田。”


    感覺到四周的路開始顛簸,李淩峰一手拿著遮陽的草帽扇風,一手掀開車簾探出頭來,臉上的都是汗漬。


    浙洲地勢平緩,城郊東西南北四個地方,隻有東部保留了一些稻田,其他都變成了桑田,田埂上還有不少馬蹄和人留下的腳印,因為昨天下過雨,泥巴路上還是濕的,不少凹凸不平的地方都變成了小水坑。


    李淩峰下了馬車,發現桑苗已經有半腰高了,田裏稀稀疏疏有幾個莊稼漢在清理雜草,檢查桑葉的生長情況,李淩峰一眼看過去,就看到了熟人。


    “牛二,牛二!”李淩峰高喊了一聲。


    地裏的牛二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抬頭認出了李淩峰,驚訝道,“李兄弟,你怎麽來了?”


    徐秋在馬車上等著,李淩峰則是鑽進了桑田裏,向牛二打聽死了桑田的事。


    “你說這個啊?要不咋說俺們兄弟幾個都恨那些當官的,當時地裏全都插上秧了,大家累死累活,官府張貼了告示,說讓咱們把稻田改成桑田……”


    牛二提起這件事心裏就不痛快,你早不貼晚不貼,秧苗可是百姓的心血,要改也沒有補償,培苗對老百姓也是一大筆銀子,而且才下通知沒幾日,見大家都不願意,那些人就直接動手拔,或者直接讓官兵把秧苗全踏死了!


    這不是畜生嗎?


    跟土匪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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