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重瑞將鬼工球借給了李淩峰,幾人又在京越府的街頭逛了許久。


    京師廣袤,內外河縱橫捭闔,交錯相依,河流蜿蜒連結在一起,相會於波光粼粼的已名湖,如今正值陽春三月,湖岸疏影橫斜,煙波浩渺,湖麵的冰將才褪盡,一艘艘船隻便已蕩漾在碧波之中。


    不遠處的一艘畫舫之上,有幾位身著華服的年輕公子和麵掩薄紗的小姐在遊湖賞景,歡聲笑語從湖中飄至岸邊。


    看著畫舫旌旗上大寫的“彭”字,蘇雲上笑得溫文爾雅,他背著手說道:“是彭府的船。”


    李淩峰透過湖麵看去,正好看見一位上身著立領交扣織金妝花白色羅衫,下係一條嬌黃繡著三翠紗裙的少女似是不經意間看了過來,少女的視線落他的身旁,然後又飛快的移開。


    見到此番場景,李淩峰疑惑的偏頭,就看見了神色有些怔忪的遲重瑞。


    額


    這兩人貌似認識?


    待李淩峰的視線在落在畫舫上時,那位翩躚的少女已經迴到畫舫裏了。


    “彭府真是大手筆,隨便遊個湖還要包下畫舫,這畫舫上的主子沒幾個,但排麵卻很壯觀。”何崇煥收迴視線,笑著的點評道,對於彭府遊船一事很驚歎。


    這艘畫舫大就不用說了,建造的樣子看起來也不便宜,關鍵是船頭船尾值守的仆役和丫鬟,數量可謂是很驚人,所以何崇煥才由衷的感歎了這麽一句。


    “什麽包的畫舫?你是外來的人吧?一看就不懂。”岸邊的船夫聞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誒?


    船夫吐槽的聲音傳到何崇煥的耳中,他看向蘇雲上,開口問道,“這不是租的嗎?”


    蘇雲上點了點頭,解釋道:“不是……”


    “當然不是了,若是京師鼎鼎大名的宰執大人遊湖還要租船,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船夫打斷了蘇雲上的話,冷笑了一聲。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小,李淩峰幾人聽得真切,他身邊的其他船夫也聽見了。


    一位年紀稍微小點的船夫聞言歎了一口氣,開口勸道:“哎呀,老哥,你說這些作甚?”


    說完後,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勸他少說這些有的沒的,省得讓有心之人聽了去,到時候把他們全都抓去治罪拿了如何是好?民不與官鬥,老哥真是越活越糊塗了。


    見同行之人極力勸阻自己,老船夫冷哼一聲,把頭偏向一邊,不願再說話。


    看著遠處豪華的畫舫,老船夫的忿忿不平也消逝在已名湖的岸邊,李淩峰幾人見遊玩得差不多了,也決定就此迴去,待日後有空再過來。


    刈安靜的跟在李淩峰身邊,自從上次受傷過後,他便很少再出門,一方麵安心在蘇府養傷,一方麵又在想是否將自己的身世對李淩峰和盤托出,糾結了這麽久,腦袋瓜都想炸了,也沒想出個結果。


    三人剛迴到蘇府,蘇雲上就被蘇大人派來的小廝喊走了,來望按老規矩服侍李淩峰二人用膳,用過晚膳,刈也自覺的迴到自己的房裏。


    看著李淩峰坐在桌案前寫寫畫畫,來望找來一把小剪子,替他剪去多餘的棉芯。


    “李公子早些休息吧,明兒早起再看也不遲。”


    雖然理解李公子好學,但他依舊不讚同其每晚都看書到半夜得行為,之前他娘愛在夜裏縫衣服,就是這樣才把眼睛熬壞的。


    李淩峰將自製的簡易炭筆放下,拿起一旁的鬼工球又詳細的觀察了一下,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夜裏安靜,你不用管我,早點兒去休息吧。”


    他現在可沒有多少時間休息,除了殿試結尾後的一係列事情,文墨居那邊的“蚊來消”和“花露水”這兩天也傳信過來說是要開始售賣了,他因為殿試便沒處理,等有時間了還要親自過去看看才行。


    來望見他這樣說,也不執意在勸,悄悄地退了出去。


    ……


    殿試發榜的日子很快到來,當清晨的陽光照耀進小院中時,李淩峰已經晨練完準備用早膳了。


    來望布完早膳,李淩峰剛吃了兩口,還沉浸在享受美食的快樂之中時,便見到方才退出去的來望去而複返,急匆匆的從院外小跑了進來。


    “李公子,宮裏來人了,老爺讓人請您去前廳。”


    吃得歡快的李淩峰聞言心髒猛地一跳,冷不丁被口裏的食物嗆了一下,來望見狀利索的端來一旁的茶水,等李淩峰一口氣喝完後才止住了咳嗽。


    “來望,咱就說給你商量個事兒唄,以後在我吃飯的時候能不一驚一乍的嗎?”


    嚇他一跳。


    這飯都沒在嘴裏包圓呢差點卡嗓子眼去世了。


    不過宮裏來人是因為放榜的成績出了吧,想到此處,李淩峰也不再耽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然後就跟著前來通傳的小廝離開了院子,留下刈獨自用膳。


    到了前廳,李淩峰果然看見了宮裏來的內侍太監正坐在主位上,蘇大人坐在下首,其次是蘇雲上還有蘇府的其他人,除了蘇家待字閨中的小姐,就連蘇夫人也出來了。


    此次前來蘇府傳信的正是當今皇上永德帝跟前伺候的總管太監崔德喜。


    見到來人,崔公公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然後手握拂塵笑嗬嗬的問道:“李會元?”


    崔公公眼睛本來就不大,如今笑起來就更像兩條彎彎的線了。


    因為殿試的時候崔德喜曾陪伴在永德帝左右,李淩峰自然記得此人,聽見他的稱唿,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莫非是殿試的名次還沒出?


    “小子李淩峰,見過公公,見過大人,見過夫人。”李淩峰拱了拱手。


    其實在大夏朝官宦地位極低,經常被文人口誅筆伐,無根之人怎配稱之為男人?自然更算不得女人,在清高自傲的讀書人眼中,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兒甚至比不上一頭牲畜,更別說恭敬了。


    太監是什麽?


    太監是路邊的狗,誰看了都能踢一腳,還需要人尊敬?


    當然,崔公公也不能被單純的看作是一個普通的太監,畢竟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怎麽說也算是“禦犬”,自然會給兩分薄麵,但像李淩峰一樣行拱手禮的,那也沒有。畢竟這雖是一個很普通的禮節,一個就算是山賊土匪見麵打招唿時都用得上的禮節,但是給一個太監?那不也是自降身份嗎!


    但李淩峰也不是想做秀,也並非巴結討好崔德喜,他作為後世之人,自然有些更寬闊的眼界和更包容的思想,所以這種簡單的禮節,他並不吝嗇給予。


    隻是他的此舉落在眾人眼中是什麽樣就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崔公公確實很受用。


    見李淩峰不若旁的人一樣見到他時表麵恭敬,眼裏卻藏著嘲弄和鄙夷,崔德喜竟然親自從座位上起來用拂塵止住李淩峰的手。


    “李會元多禮了,會元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老奴哪裏受得起這一禮。”崔德喜笑著開口,聲音裏也多了一絲親切。


    李淩峰也不扭捏,旋即問道:“不知公公喚小子前來有何事?”


    崔公公收迴拂塵,聞言看了看蘇大人,見蘇大人點了點頭,旋即對李淩峰和蘇雲上二人解釋道:“今日便是發榜之日,讀卷官已經在昨日將前十名的試卷讀與陛下聽過,今日雜家前來是為了召您和蘇公子入宮麵聖呢。”


    原來如此。


    李淩峰終於明白為何今日不是直接發榜了,看來是陛下讀完十份試卷後,還要宣人單獨召見後才會欽定鼎甲三名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啊。


    崔公公簡單的和蘇大人交代了兩句,便領著李淩峰和蘇雲上兩人上了馬車直奔宮裏而去。


    由於李淩峰之前的舉動再加上在上馬車時給自己塞的一大袋銀子,崔公公還貼心的告知了兩人進宮麵聖的注意事項,特別交代了單獨麵聖,陛下策問時不能細節,讓李淩峰覺得自己的銀子一點兒也沒白花。


    此次“臨軒策士”是在集英殿,永德帝不坐正殿而禦前殿,在殿前堂陛之間的近簷處有窗,到時候考生置於堂中,永德帝便立於窗後策問士子。


    將兩人帶到集英殿偏殿中等候,崔公公便迴去複命了。


    “子予兄,子瞻兄。”何崇煥見到兩人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前十人之中怎會少得了蘇雲上?他能坐在這裏,那李淩峰更不會不在。


    兩人笑著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李淩峰問道,“你何時來的?”


    “我也剛到,之前有黃門過來通傳,前頭來的人已經去麵聖了,隻不過不知道去了統共幾人。”


    殿中加上他們三個一共也就七人,其他的都不認識。


    蘇雲上伸頭看了看,問道:“煥之,見到我表哥沒?”


    何崇煥搖了搖頭,他確實沒看見遲重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通傳的小太監來了一次又一次,兩位好友相繼前往大殿麵聖,屋裏的人也一個個的出去,直到最後隻剩李淩峰一人獨坐殿內。


    就在他耐心等候時,之前通傳的小太監再一次跑了進來:“李公子,聖上宣您前去覲見。”


    “有勞公公。”李淩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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