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光飛逝而過。


    李淩峰再去牙行找王二狗的時候,牙行給出了答複,最後是以一千六百六十六兩的底價與張老爺成交,若非因為他著急東去,李淩峰想必也拿不下來。


    十裏莊記在文墨居名下,林老板是其表麵上的所有者,而李淩峰則是背後實際的主人。


    王二狗沒想到李淩峰說買就買,最後雖然壓了價錢,但是他們牙行的傭金也不少,掌櫃的還特意拿了十兩給他做獎勵,除此之外他在牙行的生計也算是保住了。


    牙行裏的其他三人萬萬沒想到,那兩個看起來窮酸的少年真的會買下行裏的莊子,驚詫之餘,在聽說是給文墨居的老板代買的,也就釋然了。


    他們就說嘛,不過兩個窮小子哪裏買得起莊子,原來是給人家老爺當跑腿的。


    不過心裏雖然還是瞧不上李淩峰二人,但是對王二狗卻是很眼紅,能做成這一樁買賣,王二狗留下來不說,還得了主家的賞銀,他們能不羨慕嫉妒恨嗎,以至於連著幾日都對著王二狗陰陽怪氣。


    李淩峰不知道一個牙行裏還能如此勾心鬥角,他盤下莊子後,又在王二狗手下買了不少仆人,因為莊子他想私有,就沒記賬,但接下來在莊子裏搭台生產蚊香,原材料和工錢這些支出都是要記錄在冊的,到時候要和林老板分賬。


    接手莊子後,李淩峰還要接手莊子上的上百戶農戶,待手續辦完後,李淩峰帶著刈在說定的時間趕到了十裏莊。


    “老爺,俺們都是這附近的農戶,聽說張老爺把莊子和田都賣給您了,你看看還給俺們租地嗎?”龍臥岩的村長站在村民前麵,臉上帶著小心翼翼。


    張老爺要賣莊子全家東遷的事早在村裏鬧得沸沸揚揚了,村裏人幾宿 都合不了眼,要是新來的老爺不願繼續租地給他們,或者提高地租,那可就真要了老命了。


    龍臥岩租了張地主家的田地的老少爺們基本上都來了,聽見村長的話忍不住抬起腦袋,眼睛裏帶著忐忑和乞求。


    李淩峰看著眾人皺了皺眉,疑惑道,“不知道以前張老爺收多少地租?”


    大夏朝土地“不遏兼並”,由地主占領的土地,占大夏朝耕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而且一般是佃農種一畝土地,地主就要收一半的收成,如果佃農租用地主家的耕牛或農具,地租還要上漲,更有甚者漲至八成。


    而且隨著土地兼並日益嚴重,失地佃農越來越多,特別是近兩年來,地主們提高地租的套路層出不窮,大多以更換佃農為由,強行提高地租。


    築城是黔地的州府,此地的農民百分之九十都是佃農,有地者隻有百分之十,而這百分之十絕大多數又是地主。


    “一畝收成一兩石,地租更有甚者交至一石三鬥”,許多佃農交完地租後兩手空空,甚至“今日完租,明日乞貸”。


    就算這樣,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交完地租後還要繳納賦稅,老百姓所剩不多的糧食還要交朝廷的各種稅。


    國家收完正稅(其中最重要的是農業稅),對人征收“人頭稅”,工商和山木產品稅,對商人手中積存的現金貨物征收“算緡錢”,對車船征收“算車錢”,除此之外,馬牛羊等牲畜還有牲畜稅,鹽、鐵、茶、酒、礦產稅課等專賣,此外還有落地稅、牙稅、當稅、契稅等雜稅。


    “苛捐雜稅”不是簡單的四個字,其中裹挾著多少老百姓的血肉,李淩峰不得而知,但是他就知道中國曆史上奇葩的收稅理由。


    比如周厲王時期為了摟錢對百姓征收“喝水稅”。


    秦末戰亂後,統治者為滋生人丁,征收“剩女稅”。


    清朝時期,平民百姓愛穿草鞋,每天出城門做生意,官府為斂財,對穿草鞋進城的實施“草鞋捐”,對光腳進城的征收“赤腳捐”。


    民國時期種植鴉片要窩捐,不種鴉片要懶捐,更有甚者你不捐去老百姓家破門而入征收“打門捐”,還有“曬太陽稅”、“大便稅”,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其做不出。


    大夏朝這兩年動亂朝廷的征稅本就收得重,再加上很多地方官員不作為,聚眾斂財,和地主一起壓榨百姓,“一歲之耕,僅供公足,而民食不過數月”之情形不過最普遍的現象。


    所以李淩峰不得不皺眉,不得不扼腕。


    龍臥岩的村長見新來的老爺開口問地租的事,老實答道,“張老爺還算仁善,隻收我們五成稅,借用耕牛和農具也隻長一成……”


    村長的聲音越說越小,如果能保持這樣他們就知足了,但他又怕自己說出來,讓李淩峰覺得自己有一種脅迫的意思,惹得李淩峰不喜。


    李淩峰聞言歎了一口氣,收一半的地租就叫仁善,那不仁善的還不知道收多少呢。


    “你們先迴去吧,此事容我考慮一二。”李淩峰揮了揮手,讓院裏的人先散了。


    這地租他不能不收,活在封建製度下,活在地主階級中,他一人不收地租改變不了大夏,隻會引發連鎖反應,導致槍打出頭鳥。但是他也不能按張老爺的方法收,要給老百姓留盼頭。


    要想真正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改革,還是要從朝廷出發。


    他想了想,要想了解大夏朝真實的土地製度和稅收情況,看再多的書也不如親自去村裏看看。


    李淩峰叫住了準備出門的村長,“老伯,能帶我們去田地裏轉轉嗎?”


    “可以可以。”村長連連點頭。


    龍臥岩的村長姓吳,他帶著李淩峰和刈往龍臥岩的田地而去。


    黔州“八山一水一分田”,地形地貌複雜,築城有山地也有梯田,龍臥岩村的地一片一片並聯成片,田一層一層壘高而上,一眼望去,滿目金黃。


    李淩峰跟著村長看過十裏莊名下的地頭,發現十之有九都是良田肥地,而且龍臥岩有七成的地都屬於十裏莊,難怪農戶要佃租。


    “老爺,雖然老漢知道這些話兒不該講,但是還是求老爺看在這兩年鄉親們都難的份上,不要再提地租了……”


    見李淩峰停在地埂上,吳老漢大著膽子求情,可能是李淩峰年紀和家裏的孫子差不多,想著村裏上百戶的生計,他咬咬牙還是開口求了情。


    吳老漢言辭懇切,對著李淩峰彎腰拱手。


    李淩峰嚇了一跳,這可是能做他爺的人了,哪能給自己拱手啊,連忙拉住吳老漢的手,“老伯,你這是做什麽,小子是要折壽的啊。”


    吳老伯見李淩峰親手扶他,心中觸動,卻還是堅持道,“這兩年村裏吃不飽飯的人又多了,田地裏產量也不高,還請老爺開恩……”


    他這個一村之長,為了村裏人的生計,也隻能硬著頭皮開口求情了。


    “老伯,你這是作甚,你放心吧,地租隻低不高。”


    見吳老漢眼中的懇求,李淩峰連忙開口保證。


    吳老漢一愣,不敢置信道:“老爺說的是真的?”


    李淩峰笑著點了點頭。


    “那老漢代村裏人謝謝老爺的大恩大德。”吳老漢生怕李淩峰反悔,連連拱手道謝,最後還是李淩峰用了巧勁才將其的動作止住。


    吳老漢沒想到十裏莊新來的老爺如此好說話,再加上對李淩峰實在感激,態度都親和了不少,也熱情了不少。


    李淩峰跟著吳老漢轉一圈下來,勘察了土壤還有水質,對龍臥岩的地產量心中有數,正打算帶著刈迴去,卻被吳老漢熱情的請去了家裏。


    吳家是普普通通的鄉下籬笆院,吳老漢是村裏的村長,一路上見他帶著李淩峰二人往家去,不少村民都驚詫莫名,但礙於李淩峰在,也不敢多問。


    等到了吳家後,吳老漢就讓媳婦兒去燒熱水,把自己珍藏了好幾年的一點點茶葉都拿了出來,“李老爺不要嫌棄。”


    李淩峰搖了搖頭,笑嗬嗬的端過茶喝了一大口,向吳老漢致謝。


    “小子哪會兒嫌棄,正好口渴,還要多謝老伯哩。”


    刈抿了一口,聞言點了點頭。


    李淩峰和吳老漢又聊了許多,比如龍臥岩有多少戶人家,還有往年地裏的收成咋樣,還有就是交稅的問題,問老伯他們平常都交什麽賦稅,看看和雲水鎮有何區別。


    最後,李淩峰想了想自己日後要和林老板合夥在莊子裏生產蚊香,光靠買來的那些仆人也不太夠,到時難免要用到村裏的人。


    李淩峰把生意之事挑挑揀揀和吳老漢說了,吳老漢有些遲疑和猶豫,在聽到負責之人過些日子就來,還以為莊子真正的老爺不是李淩峰,不由擔心道,“那李老爺之前答應的還作數嗎?”


    李淩峰笑了笑,“我說的自然算數。”


    “行,那老漢到時候看看村裏人哪些有空……”吳老漢以為這是李淩峰的交換條件,村裏人免費幫工換田地不漲租。


    李淩峰看吳老漢想歪了,以為自己要白白使用村裏的勞力,不由失笑。


    “老伯,若是我們用了村裏的勞力定然要給工錢,當然,還是看鄉親們的意願……”


    等李淩峰和刈從吳老漢家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吳老漢熱情的留兩人吃飯,李淩峰知道農家人不容易,哪裏肯再吃白食,笑著婉拒了吳老漢的好意,帶著刈迴客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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