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峰今日難得睡了一個懶覺,等他醒來時身上的酸痛感淡卻不少,眉目間神采飛揚,他一襲鴉青色長衫,烏黑的頭發被整齊的套在木冠中,俊朗的眉眼間帶著憨笑,在整理完儀容後滿意的推門走了出去。


    今日客棧倒是比之前熱鬧了不少,因為李淩峰第一天來時遇見的那個六爺又來了,這次還帶了三個兄弟,四人正坐在桌邊喝酒,見李淩峰下樓,六爺還和他打了個招唿。


    李淩峰和刈下樓吃飯,這個點何崇煥已經迴房了,芸娘做了兩道拿手好菜端上桌,兩人吃晚飯後就出了客棧,打算去找找附近有沒有醫館。


    李淩峰帶著刈在築城的街道上閑逛,受街上熱鬧所感,刈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了笑意。


    迄今為止,無論是從那個地方逃出來,還是漂泊無定三年,不諳世事的他被拐過,流浪過,被欺辱謾罵過,甚至很多次他都差點死了。


    直到遇見李淩峰……


    刈看著前麵闊步而行的少年,雖然娘曾經告訴過他不要輕信任何人,好好活下去,但這個人,他應該去保護吧。


    李淩峰一邊走,一邊用餘光瞄著刈臉上的神情,見他難得高興,不由放慢了腳步,築城的街頭攤子上有賣橘子的,他丟下幾文錢,拿了三四個,剝皮吃了起來。


    刈跟在李淩峰身後,見他突然停下腳步,疑惑的抬頭,就發現嘴裏被塞進了一瓣橘子。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誌兮……”李淩峰悠哉悠哉。


    天地間隻留下身前少年頌橘的聲音。


    兩人轉了一會兒,李淩峰終於看見了一個醫館,醫館名為“濟世堂”,比雲水鎮上的百善堂大了一倍不止,兩人進去的時候裏麵的人還不是很多。


    李淩峰找了濟世堂最好的骨科大夫為刈瞧了腿,檢查結果不錯,再修養一段時日就能好,他付了診金後,兩人就離開了。


    ……


    農曆八月十一,鄉試第二場如期而至。


    築城貢院門前複又排起了長隊,諸位學子麵上帶著期待和忐忑早早地來到了貢院門前,準備開始自己的第二場考試。


    眾人排隊進場,如之前一樣在發令鍾響起後開始答卷。


    大夏朝鄉試的第二場所考為夏經文一道,並試詔、判、誥一道,詔即詔書,判即表判,誥即誥章。


    夏經文暫且不論,三種形式的文體中誥章就很有意思,在我國古代誥章又稱為寶誥,是道教讚頌神仙的駢文,也是道教的特定文體之一,並且兼有向神仙傳達的“聖意”的功能。


    大夏朝的誥章具有同樣的功能,但卻是為佛教所用,寫得內容卻是經文,為皇帝“傳達聖意,殊勝功德”,皇帝信佛,手底下的人不把經文寫得漂漂亮亮,估計也難得聖心。


    李淩峰在決定走科考之路時,專門去研習了有關撰寫經文的要領和技巧,期待有朝一日也能憑借經文拍拍馬屁,萬一皇上一高興,升官發財也就指日可待了。


    一共四篇文章,李淩峰看過題後就開始構思如何下筆,直到午時才將第一篇夏經文寫完。


    接下來是詔、判、誥三種文體,李淩峰吃晚飯後複又開始一一作答,直到夜深人靜,蠟燭燃盡,才滿意的停下了筆。


    ……


    在號舍內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李淩峰考完了第二場,休息一日後,又開始了第三場也就是鄉試的最後一場考試。


    今天也是農曆的八月十四,中秋節前夕,李淩峰坐在號舍中,等待著明天第三場的“經史”與“策論”開考,也思念著家中的親人。


    第三場的經史和策論題除了要求考生用大夏經義文體撰寫外,與院試時的“治水”的策論要求不同,還要求考生需結合經學理論發表議論或見解。


    上次是治水,這次的文題則更偏向政治,問的是為政之道。


    說到政治,李淩峰倒是想起了一個人,也就是唐紹儀,中國曆史上對唐紹儀這個人褒貶不一,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政治生涯可謂是相當璀璨了。


    唐紹儀對大勢所趨有著極強的敏銳和準確的判斷,同時,他教會了李淩峰一個道理,那就是政治其實是一種“平衡之術”。


    “為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政治就是講究平衡,無論是在朝為官,還是帝王之術,都少不了平衡二字,如何用人,如何製衡,才是一個國家機器正常運轉以及內部進化不可或缺的手段。


    除此之外,為政之道還離不開百姓,除了“以順民心為本,以厚民生為本,以安而不擾為本”外,還在於“立法典民”,要知道“世無無法之國而能長久者”,所以為政之道自然也離不開法律。


    李淩峰結合大夏朝的實際,將自己作為現代人的思想雜糅在答案中寫在稿紙上,當然,他不會作死的在考卷上寫什麽“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類的言論。


    鄉試的卷子不是皇上親閱不說,且就算是皇帝親閱,他也不能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很多東西隻能徐徐圖之,為了不讓自己鄉試落榜,他寫的答案已經算是很保守了。


    第二日,也就是鄉試的最後一日,李淩峰將自己所寫的答案一一謄抄在卷子上,然後在號舍中等待著胥吏前來收卷。


    今日築城又是難得的出了太陽,隻不過如今已經西沉隻剩餘暉,晚霞行千裏,染紅了半邊天。


    鄉試的成敗,在此一舉。


    是“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還是今年止步於此,三年後卷土重來。


    很快就能見到分曉。


    隨著最後一聲鍾聲響起,鄉試也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一眾學子從號舍裏走出時,都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些日子裏他們不知道為考試抓掉了多少把頭發卻領不到國家發的“禿頭津貼”,在號舍裏的桌案前坐的屁股都生了痦子卻不能貼一張膏藥,生怕下場考試搜查時被勒令當眾揭開。


    如今好不容易考完鄉試,往死裏愁眉苦臉的眾人如今都換了一副麵容,感覺離開貢院時見街道邊茅廁飄過來的米田共味都是那麽清新。


    “子瞻兄,明日甲秀樓有一場登高詩會,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看啊?”


    何崇煥不知道從哪裏知道明日甲秀樓有一場學子自發舉辦的詩會,想要邀請李淩峰一同參加,聽說大部分的學子都會去,算是一場大型“麵基”。


    其實大家舉辦這場詩會的目的很明顯,光看“登高”二字就明白取的是什麽好兆頭了,再加上鄉試與之前的小打小鬧不一樣,若是“龍虎榜”上有名,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獲得了選官機會,無能後麵能不能考上,那也是名正言順的官身了,如此大好機會,豈有不結交一二的道理?


    李淩峰自然也明白何崇煥的意思,但他對這種局卻沒有什麽興趣,再加上刈不能言語,若是跟著他過去遇見幾個不識好歹的,豈不是敗壞興致?


    “煥之兄自己去吧,我對詩會其實不是很感興趣。”李淩峰憨笑,出言婉拒了何崇煥的好意。


    何崇煥多少也有點了解他,也就沒有強求,隨他去了。


    當然,此時的李淩峰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真香警告”了,否則他也不會拒絕得這麽坦然。


    兩人一路趕迴了客棧,不出意外的又看見了門口的刈,李淩峰沒有再逗他,而是轉頭向何崇煥伸出了手,旋即挑眉。


    何崇煥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就在迴來的路上他還在與李淩峰打賭,賭今日李淩峰的小書童會不會繼續坐在門口等他,顯然,他賭的是不會。


    真的有書童這麽無聊嗎?


    何崇煥無語,但輸了也沒什麽好說的,旋即一臉肉疼的從懷裏掏出了二兩銀子放在了李淩峰的手裏,怎麽辦,他感覺自己要掉小珍珠了。


    李淩峰接過銀子,“嘿嘿”憨笑一聲,自己留了一兩,然後對刈招了招手。


    刈不明所以,但還是走了過來,還沒等他疑惑呢,手裏就多了一兩銀子,頭頂還響起李淩峰得意的聲音,“小一一幹得不錯,這是賞你的。”


    何崇煥:“……”


    我真看不慣你這副暴發戶的嘴臉。


    三人前前後後進了客棧,芸娘坐在櫃台後,眉目間帶著愁態,臉色也不太好,鳳眼有些失神,李淩峰三人進了門,也沒發現。


    “掌櫃的,哈嘍哈嘍?”李淩峰再次開口喚芸娘,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芸娘這才迴神。


    “原來是兩位公子,奴家剛剛想事情太過入神,實在是抱歉……”芸娘麵上帶著歉意。


    芸娘明顯有心事,李淩峰疑惑的看了何崇煥一眼。


    何崇煥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李淩峰轉頭看向刈,刈也搖了搖頭。


    “沒事兒,我們就是想問一下客棧裏還有熱水沒……”


    芸娘聞言怔了一下,她今日好像確實忘記燒熱水了,不由連忙站起身來往後堂而去。


    “兩位公子稍等,奴家這就去燒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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