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這邊,王鴻識輕輕敲了下大哥王鴻學的房門。分家後,兩兄弟便一人一個屋分開起居了。


    王鴻學正躺在炕上望著屋頂發呆,聽見敲門聲,有氣無力道,“誰呀?我在休息了。”


    “哥,是我。”王鴻識溫和的聲音傳來。


    “進來吧,門沒鎖。”王鴻學聽是弟弟,自己不用起身相迎,便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躺著。


    王鴻識慢慢得推開門,見大哥正躺著,忙迴身掩上門,然後躡手躡腳,花了比往常多幾秒的時間來到炕前,“大哥,爹爹擔心你的身子,讓我給你把把脈。”


    王鴻學不置可否,將左手伸出被子,“把吧,趕緊把完就出去,我想要休息了。”


    王鴻識曉得大哥心情不好,沒有在意他語氣中的不耐煩,認真得抓起他的手把脈,“大哥,你思慮過重,導致氣滯氣結,傷及脾胃,最近是不是食不下咽?”


    “是吧,自從揭榜後我便急著收拾迴家,有些不思飲食了,沒事,休息幾天就好。”王鴻學無所謂得說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無非就是心裏難受吃不下飯,他會打理好自己的心情的。


    “嗯,大哥的底子好,眼下倒不打緊,不過還是要注意調節下心情。我迴頭讓小姑給你做一道黃芪枸杞雞湯,可以益氣補虛,溫中暖下,緩解壓力,放鬆頭腦。”


    “隨便吧,這些我又不懂,看好了吧,看好了就出去吧,我真的累了。”


    王鴻識聽罷,便說了一句,“大哥,那你多休息,我先出去了。”


    王鴻學等房門再次關上後,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休息,但是腦海裏卻不斷得閃過當時看榜的情形。他自信滿滿得來到紅榜前,還沒看榜,便聽到身旁人大聲驚唿:“我中了,我中了,第二十名,最後一名,啊,我中了……”


    當時,他還在納悶,二十名怎麽會是最後一名呢,誰知道,看到自己排在第二十一名,又聽到身邊的人都在說今年隻取二十名後,他臉上的笑容才瞬間崩塌,接著便在心裏瘋狂得發狠得咆哮,“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是二十一名,而不是剛剛那個好運的二十名?又為什麽,為什麽今年遼州隻取二十名舉人,還偏偏讓自己遇上了?”


    當他魂不守舍得迴到周府,又聽到了周芙兒同遼州同知家的公子定親的消息,他再次憤怒得想要怒罵老天玩弄他,為了攀上周芙兒,他將心愛的未婚妻撇下,卻換來了兩頭沒有著落。他一時頭腦發熱,想偷偷闖到了後院去找周芙兒,要問她個緣由,明明之前那周芙兒還對自己示好,轉頭卻同旁人定親,難不成是收到自己未中舉的消息……


    最終,他沒有見到了周芙兒,周府門禁甚嚴,哪裏是他想闖就能闖的,但是他卻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了代價。周知府怒斥他行為不當,讓他迴家自省,於是,他還沒等到府學停課,便提前請假離開了,能不能迴去府學讀書,還是未知數。


    想到這裏,他隻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一片光明變得晦暗不明。雖然他的身體已經極度疲憊,但是腦子卻活躍無比。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寄出去的那封信,突然幻想李小潔沒有收到那封信,這樣他就可以解釋成自己頂住了知府逼婚的壓力,最終選擇了她。隻是,這有可能嗎?他的心由炙熱一下子變冷了,不可能的,他如今運氣那麽背,老天爺怎麽可能在這裏放過自己。他雖然機關算盡,但是卻不聰明,不曉得怎麽算也算不過天理昭昭。


    李小潔是在王鴻學迴來的第三天,才知道他沒有中舉並且已經迴村了的情況。


    在王麗雍提及今年取二十名舉人而他位居二十一時,她有一種老天爺幫她解恨了的愉悅。她並不是因愛成恨,而是為自己曾經愛上這樣一個人品低劣的人而恨。


    胡大帶迴來的王鴻學的信中,他竟然可以睜眼說瞎話,否認掉他們的曾經,這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並且第一次正視王鴻學這個人,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溫文爾雅的公子,而是口蜜腹劍的無恥小人。


    王麗雍在觀察她一臉解氣得反應後,又問了她這麽一個問題,“我打聽過了,鴻學堂哥和那周知府家的閨女的事沒戲了,你怎麽看?”


    李小潔第一反應沒有理解王麗雍的意思,“什麽怎麽看?就是他癡心妄想沒成事呀,還能怎麽看?”


    王麗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意思是說,我大堂哥說不定會浪子迴頭找你呢?前天我過爺爺那邊,他還特意拉我到無人處打聽你的情況,似乎有種舊情難忘的意思,若是他找你複合,到時候你打算怎麽辦?”


    “額,什麽舊情難忘,那封信可還在我匣子裏躺著呢,我是腦門被夾了,才會和他複合,就像你上次說過的,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不要在垃圾堆裏找男人,我可是記得牢牢的,決定將這些話奉為我的人生宗旨。”


    王麗雍見她這樣,滿意得拍了拍李小潔的肩膀,“行呀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上迴還在我麵前痛哭流涕呢,這會兒已經振作起來了,不愧是我的姐妹。”


    李小潔昂了昂自己的頭顱,迴了她三個字“那可不”後,便不打算繼續王鴻學那麽令人倒胃口的話題了,“行啦,別提他了,先前你不是教我念了千字文嘛,有好些字我又忘了,你再給我念念。”


    王麗雍有些無語道:“我說,大姐,你爺爺,你爹爹,你哥哥還有堂哥堂弟們,都是識字的,你咋就逮著我教字呢?我如今太忙了,又不能天天找你,說不定再過一陣子,你其他字也忘光了。”


    “唉,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我爺爺的家教,女子無才便是德,家裏的女性長輩和姐妹都沒有識字的,我不敢當這個出頭鳥,隻好找你咯,我實在不想當睜眼瞎了。上迴,連給那個人寫信收信,都得找你,如今想想,真的是太丟人了。”


    “嗐,有啥丟人的,我又不會說出去。不過,這也奇怪呀,村長爺爺明明在外麵還讚我和妹妹識文斷字,是個厲害的女娃,怎麽轉頭自家的孩子,卻又不讓習字呢?”


    “我哪裏知道呀?你以為誰家都跟你一樣呀?那麽快就分家獨過,爹娘又都是疼你們姐妹入骨的,有時候,我還真得挺羨慕你和小容的,過得比村裏所有的女娃都自由快活。”李小潔一臉神往說道。


    “你家也不差呀,至少為了你,全族出動,硬剛一個前途有為的秀才老爺家。”王麗雍對於李氏一族在李小潔退親一事上的處理很是讚賞。


    “是呀,所以我已經很知足了。有疼愛我的家人,有真心為我的閨蜜,雖然親事上折騰了點,但是我已經比這世上大多數女子幸運了,沒有因為退親一事被說三道四,反而是獲取了一大批同情。”李小潔真心實意得說道。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開始一人教一人學、你念我讀的互動。


    王鴻學養了七天的身子後,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晚食的時候,他再次問起娘親崔小翠。


    “爹,娘親是不是又犯了什麽錯?所以你才讓她迴娘家的?”


    王展年一時沒料到大兒子會有這麽一問,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咋會這麽想?我不是說了嘛,你姥姥身子不好,你娘過去陪著呢。”


    “那為什麽鴻識沒有跟過去,他是大夫,要是姥姥身子不好,娘肯定會帶鴻識一起過去的。”王鴻學繼續逼問道。


    “那是因為鴻識如今出師了,找他看病的人很多的,他不可能像從前一樣待在甜水村的。而且,你姥姥那是老毛病了,吃藥休息就成,不需要鴻識一直跟著的。”王展年絞盡腦汁,艱難得說出這兩點理由。


    王鴻學卻並不買賬,“那好,那我明日去趟甜水村看看姥姥,若姥姥隻是老毛病,那有那麽舅舅舅母照看著,其實也並不需要娘一直待在那裏了。”


    王展年還要勸,一旁的姚青花卻擺手打斷了他,“行啦,紙包不住火,我看鴻學恢複得差不多了,把事情都說給他聽吧。”


    王鴻學一聽,眼神灼灼得望向爹爹,心裏卻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啊,聽奶奶的語氣,似乎事情不妙。等到他聽到他娘親試圖搞臭李小潔的名聲以達成退親的目的時,他腦袋嗡的一聲,幾乎要暈過去。


    他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寄迴來的信件和荷包讓李小潔死心了,才會在不久後收到家書說已經退親了,原來是因為這個。


    可惜,今晚的刺激還在持續。接著,他聽到了什麽?李氏一族主動上門退親,他娘親將爺爺罵到中風,他爹爹氣急下休了娘親……


    他失去了言語,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中,渾渾噩噩得站起身來,機械似得作了個揖,說了聲:“恕晚輩告退”,然後便朝著自己屋裏走去。


    再一次,他躺在炕上,盯著屋頂,狀似在發呆,腦海裏卻閃過各式各樣的念頭。最終,這些念頭都變成了一句話,“不該那麽早發出那封信的。”


    也不知道,他說的那封信,是第一封請求家人幫忙退親的信,還是第二封寫給李小潔的分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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