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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內仍是百廢待興,且東都洛陽仍未收複,所以就算太上皇一行迴到長安也沒有設宴歡慶,且新舊帝王更迭本就是尷尬,便索性借了一切從簡的引子,就這麽平平靜靜的略過了。


    玉茗聽聞太上皇迴宮後仍住在興慶宮,隻是陪伴他的隻有妹妹玉真公主和護衛將軍陳玄禮、高力士這些舊人。


    據說他常常召來梨園弟子為他奏曲,興慶宮歌舞不斷,卻也不是當年貴妃在世時的情景。


    至於廣平王府,自從楊氏姐妹死在幸蜀的路上,崔氏這個郡王妃就被李豫厭棄,她雖仍留有王妃名號,卻再也無法跟從前一般前唿後擁,飛揚跋扈,甚至連張良娣都對她不滿。


    這女子被丈夫及眾人所厭,終是心情抑鬱,剛返迴長安不久便病死,隻留下兩個年幼的兒子。


    因了她,玉茗不由又想到遠在洛陽不知死活的珍珠,如今她終於可以不必擔憂被人欺負,可是,卻陷入更大的危難中,每每想到她,玉茗就心中不安。


    終有一天,李瑁從城中迴來,說洛陽已被太子李豫收付,這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著兩京全部迴歸大唐,叛軍時日無多。


    玉茗高興之餘,卻也更加擔心珍珠的下落,雖說李豫在洛陽,定會將她尋找,可是已經一年多了,她現在是否還活著,會不會已經罹難。


    更可怕的是,一介女子,被叛軍多抓,即便活下來,會不會……她心中的擔心被李瑁看出來,他想了想,說道:“不若這樣,讓程光去一次洛陽。”程光自從跟他們一起從成都迴來便留在了壽王府,他不願再迴太子身邊,一是因中途未能守護,又無法解釋去向,難免為人所詬;二來壽王府雖有護衛,卻都是新招之人,並不熟悉職責,也需要一個能管理他們的人。


    於是李瑁一聽他想要留下來便欣然答應,讓他當了護衛隊長一職,負責府中的安全。


    玉茗一聽他說讓程光去洛陽,有些遲疑:“按理說程光去是最合適不過,他對那邊熟悉,又認得珍珠,就算遇到太子也不會被誤解。隻是,他這人太過實在,上一次便是因奉命去接珍珠,還護送她到洛陽,險些喪命在牢中,我隻怕這一次派他去,又會給他帶來什麽麻煩。”李瑁淡淡一笑,拉著她的手說:“你呀,就是喜歡替別人擔憂。程光這人的確是心實了些,可不也是因為這樣,才能放心讓他去找沈氏嗎?放心,臨行前交代他盡力而為就好。”玉茗聽了點點頭,為了珍珠,也隻能委屈他了。


    李瑁派人將程光叫來,屏退左右,跟他說了此事,問他可願意去。沒想到程光沒有一絲猶豫,一口應了下來。


    甚至,玉茗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出那麽一絲喜悅。她心中奇怪,便覺得自己或許是多疑了,無論如何,隻要確認珍珠平安就好。


    程光第二日便啟程,臨行前,玉茗再三囑咐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他低頭應下,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口,卻終是沒有說出來,轉身上馬而去。


    本以為這一年收複兩京,定是順順利利,誰知道,年底卻又出了事。肅宗第三子建寧王李倓因看不慣張皇後與宦官李輔國把持朝政,多次向肅宗進諫,召來兩人的嫉恨。


    於是,他們便誣陷李倓與謀害太子,肅宗信以為真,大怒之下不顧朝臣反對將其賜死。


    太子李豫率兵在外,當得知消息時已來不及,他返迴長安後,向肅宗證明絕無此事,肅宗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經此打擊,肅宗身體每況愈下,他將朝政都交給了張皇後和李輔國,這二人狼狽為奸,開始排除異己。


    甚至連太子都無法奈他們何,隻能看著他們興風作浪。玉茗得知此事,終是對皇家親情絕了望。


    當初她以為玄宗忌憚兒子們,李亨深受猜疑,心驚膽戰多年,一旦登基便能打破這種局麵,沒想到他卻做得更甚,不僅殺死兒子,連父親都要猜疑。


    她聽李瑁說,他任由李輔國將太上皇趕出興慶宮,強行令其遷居西內,在途中甚至帶了五百兵馬攔住去路,對其橫加羞辱,還是多虧高力士冒死護主,才免了太上皇遭此大辱。


    說這話時,李瑁麵色淡淡,卻仍帶了一絲難過。她知道他必是為父親難過,雖說這位父親讓他受了許多年的苦與羞辱,也早就隻當其為君王而並非生身之父,可得知他如今變成這樣,難免黯然神傷,心中不快。


    於是她勸道:“既然擔心,不若你便去看望太上皇。”李瑁輕輕搖了搖頭:“新帝繼位後,便十分忌憚太上皇的勢力,先是收繳他的護衛,全部換成新人,又罷免了他任用的那些大臣,之所以李輔國和張皇後能夠如此膽大妄為,也是因了他的縱容,究根結底是要從太上皇手中奪權。”


    “如今看似是要將太上皇趕出興慶宮,實際上卻是要徹底的鏟除他身邊的舊部,過不多久,不管是陳玄禮還是高力士,怕都不能留在太上皇身邊了。我若是此時去,不僅引來猜疑,恐怕也會害了太上皇,與他不利。”他說完歎了口氣,玉茗見他悶悶不樂,想了想說:“既然十八郎這個王爺去不得,那我身為王妃,去看看總不會有事?”李瑁一聽忙阻止:“如今張皇後幹預朝政,她一向對你不滿,我怎能讓你牽涉到這件事中,萬一……”玉茗淡淡一笑,說道:“不妨事,以前就算她看我不順眼,總歸是仗著楊家,如今她統帥後宮,就算幹預朝政,我不屬於後宮,你也沒有兵權,她又能怎樣呢?”


    “況且,我還有極好的理由去拜見太上皇。”


    “哦?”李瑁奇怪道:“什麽理由?”她一笑,問道:“你可還記得當年賞賜給孩子的那支紫玉笛?”李瑁一聽恍然大悟,笑道:“這果然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隻是,你還是要多加小心。”玉茗點點頭,她讓人備好車馬,第二日便進宮求見太上皇。


    因她王妃身份,宮禁護衛並未阻攔,但是在西內守衛那邊卻遇到了麻煩,那些守衛不敢隨便放人進去,要去請示張皇後。


    幸好玉茗提前派人去跟太子李豫說過,他適時出現在那裏,讓守衛放了行,跟著玉茗一起走進西內。


    一路上,兩人閑聊幾句,玉茗問起他在洛陽可曾見到沈珍珠,隻見李豫麵色一變,輕聲說:“並沒有見到,或許她在城破之時逃出掖庭,不知去向。”玉茗見他言辭閃爍,心中起疑,停下腳步看著他,又問道:“太子當真沒有見過珍珠?她可是你長子的生母,更是你的妾室,難道,她的命就真的不重要嗎?”李豫見瞞不過她,歎了口氣說:“嬸母說的是,我那些年的確是虧待了她,心中也多有愧疚。我的確在洛陽見到了珍珠,她受了一年折磨,已經奄奄一息,調養了一個月才漸漸緩了過來。”她聽了,忙問:“那為何不帶她一同迴來?”李豫垂下眼簾,輕聲說:“不是我不帶她迴來,而是她自己不肯不肯迴來。”


    “什麽?”她一聽愣住了。


    “珍珠說,她也想念適兒,可是如今我身為太子,適兒便是聖人長孫,她不能讓兒子有一位身世不潔的母親,將來會影響到他的前途。”李豫想起當時珍珠說這番話時的神情,心中一痛,語氣中也帶了些黯然。


    他如此一說,玉茗便明白了,李豫曾是玄宗長孫,如今成了太子,他的長子李適,或許將來也會是太子,甚至能登基稱帝,若是珍珠迴來,將來定會有朝臣以她的遭遇為借口,反對李適為太子。


    她想起曾經珍珠為了護住兒子受的苦,如今明明可以與兒子重逢,卻又要顧及他的前途避而不見,這是何等的難過。


    她自己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自然知道珍珠為了做這個決定要忍受多大的痛苦,不僅拋棄安逸的生活,甚至要骨肉分離。


    李豫低聲說:“她不肯一起返迴,我隻得將她安頓在一處宅院中,又找了侍候的人,隻希望她遠在洛陽,也能過好。”玉茗點點頭,知道他已經盡力了,畢竟身為太子,許多事已經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算算日子,程光也該到洛陽了,隻希望他能在那邊安頓好珍珠,讓她不再受苦。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西內,諾大的院內,竟然沒有幾個人打掃,院中堆積了許多落葉,雜草叢生,難以想象這裏竟然是曾經揮斥天下的玄宗最後的歸宿。


    如今冬風凜冽,更顯得這裏蕭瑟許多。玉茗心中一寒,歎了口氣,正要往裏走,卻見一個老人背了包袱一步三迴頭的往迴走,待他走近了,玉茗才看清他的臉,不由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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