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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王李憲,因當年將皇位讓與弟弟玄宗,死後被追諡為讓皇帝。李瑁跪在寧王府的靈堂中,看著養父李憲的牌位發呆。這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叔父,比那位父皇更像他的父親。七歲之前,他便是在這寧王府中長大,那是他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卻在進宮受封後戛然而止。


    他好容易振作了些,便又經曆此喪,整個人已經麻木,不知下一個等待著自己的又是什麽。在這靈堂跪了整整一天,兩條腿已經沒了知覺,可他卻不知除了這裏,自己還有哪裏可以去。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一處能容下他,生在皇家,終究還是他的不幸。


    這時寧王妃元氏走了進來,見他仍是那般木然的跪坐在靈前。她雖是嬸母,可李瑁剛一出生便被送出宮,是吃她的奶水長大,便如自己親生兒子一般,眼看這孩子多災多難,她心裏如何不心疼。


    走上前去,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說:“清兒,你叔父已經去了,不必太過傷懷,他享了一輩子的福,去時無牽無掛,你這般難過,讓他在天有靈,如何安心?”


    李瑁七歲前曾用名李清,入宮後便改名為瑁,這世上唯有兩人仍叫他這個舊名,如今又少了一位,他長唿一口氣,隻覺得心中悶痛。他所擁有的本就不多,為何老天又一個個將他們奪去,獨獨剩下一無所有的他?


    “母親,為何人生這般苦?”他喃喃說著。


    元王妃聽了,輕輕將他抱在懷中:“清兒,你雖不是我親生,卻從小叫我母親,我早已視同己出,甚至比對那幾個親生兒子還要更疼一些,你心裏苦,母親知道,隻是,人生哪有那許多如意事?就連你那身為一國之君的父皇,也無法隨心所欲。”


    “聽母親一句,不要與自己鬥氣,這本不是你的錯。看這蒼穹,此刻陰雲密布,卻總有雨過天晴的一天,在那之前,你要好好活著。”


    李瑁靠在她懷中,看著殿外那陰沉沉的天空,終是閉上眼,兩行淚留了下來。


    元王妃安撫好李瑁,剛走出靈堂,卻見下人來報,說她那嫁入韋家的侄女來請安,正在前堂等候,她理了理鬢發,帶了婢子往那邊走去。


    一進門,正瞧見元氏站在門口,一見她便躬身行禮:“拜見姑母。”


    “免了。”她笑著招唿元氏進屋坐了,又讓人上了茶湯,這才問道:“最近家中可好?”


    “托姑母的福,一切安好。”元氏端起茶湯飲了一口,繼續說道:“王爺過世,本早就應該來探望,可我郎君那妹子生了病,怕將病氣帶進王府,是以耽誤了些時日,還請姑母莫怪。”


    元王妃擺擺手:“無事,我這些日子也因了些家事,心煩得很。正巧你來了,還能跟自家人說話寬寬心。”


    元氏連忙問:“姑母有何煩憂之事?”


    元王妃屏退左右,又讓人將門帶上,這才說:“韋家也算是官宦之家,想必宮中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元氏知道她是指楊玉環進宮一事,微微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隻聽元王妃歎了口氣:“那壽王是我從小看著長大,這件事聖人無論如何是虧待了這孩子,試問有誰家男子能受得了這般折辱?”


    元氏一聽大驚:“姑母慎言,這話可說不得啊。”妄議聖人,乃是殺頭的大罪,就算是在這寧王府,也未必不會隔牆有耳。


    元王妃搖搖頭:“如今寧王已去,我一婦道人家有什麽好忌憚的?這天下人都不敢給這孩子說句公道話,我再不說,怕是沒人能說了。”


    “隻是,壽王這孩子遭此重創,至今都萎靡不振,我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好好地人便廢了。”


    元氏知道她心疼壽王,勸慰道:“這皇家之事牽涉眾多,姑母又如何能幫得上?興許過兩年壽王娶了新王妃,便會將此事忘記也說不定呢。”


    元王妃搖搖頭:“我愁的便是這般,若是以前,想嫁進壽王府的女子多了去,可今日已非當年,那些大家閨秀怎會看得上失了寵的皇子?可若是尋一小戶人家,更是有辱皇家聲望,不僅聖人不會同意,恐怕又要傷這孩子一迴。難呐!”


    元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皇家選妃畢竟不同於民間,最重門當戶對。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寬慰了元王妃幾句,兩人又說了些體己話,這才告辭迴了府。


    沒想到剛進府,就看見夫君從後院氣唿唿的走出來,她忙問:“這是怎麽了?”


    庭之氣得連連搖頭:“你去勸勸茗兒,讓她不要如此任性。”說完便頭也不迴的出了門。元氏疑惑,趕忙去了後院,隻見玉茗站在一棵桂花樹下,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走過去問道:“妹妹這是怎麽了,難不成跟你哥哥嘔了氣?”


    玉茗看她一眼,苦笑著說:“嫂子不必問了,是我不對,哥哥也是為了我好。”


    元氏想了想,估計又是為了婚事,拉著她去屋裏坐了,這才問:“可又是為了婚事?”


    見她點頭,這才說道:“哥哥也是為了你好,女子十三待嫁,你今年已是十五了,就算不著急出嫁,早些定一門親事也好。”


    見玉茗默不作聲,她突然想起,似乎聽夫君說妹妹曾有一中意之人,便試探著問:“莫非妹妹真有意中人?”


    玉茗麵色一變,卻又將那頭低了低,輕歎了口氣。元氏見這般,心裏便明白了□□分,笑道:“妹妹若是有中意之人,那豈不是更好,若那人家世品行皆好,咱們去找人說合也不是不可。”


    隻是看她這一臉愁容,似乎此事並不順心,她又問:“難道那人已有妻室?”


    玉茗喃喃道:“他曾有妻室,卻已和離,但卻因此更加難辦。”


    元氏見她說的晦暗不明,心中疑慮,猛地想起當年曾問起李泌給她算的那一卦,他隻說她與皇家有緣,卻沒多講。再加上她的話這麽一想,難不成……


    她心裏一驚,忙問道:“難不成那人……是壽王?”


    玉茗聽到壽王二字,手指一抖,又是歎了口氣。元氏便明白自己猜對了,剛與姑母說完那壽王,沒想到自己家小姑竟然又牽扯上這人,她扶著額頭,覺得有些頭痛,問道:“妹妹此事,公公他可知道?”


    “並不知曉。”


    “那妹妹作何打算?”


    “我想先見他一麵後,再做定奪。若他無心,便斷了這念頭。隻是,他現時不在宮中,要見一麵談何容易。”玉茗想到這個,又犯起愁來。


    元氏聽了,想了想說:“妹妹若想見他倒也不難,那元王妃乃是我姑母,等下次前去你跟我一起便是。隻是,你定要答應我,若是不成,便斷了心思,莫要耽誤姻緣。”


    玉茗一聽,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忙謝了嫂子。元氏將此事告知庭之,他本還有些擔心,但一想這個妹妹性子倔強,若非她自己死心,別人定是勸不動的,也隻能期望那壽王令她斷了念頭。


    待到去寧王府這一日,玉茗跟著元氏的車去了寧王府,為了避嫌,她穿的是一身男裝,跟在元氏身後進了府,卻沒進前廳,站在院中候著。直到有下人領她去靈堂,才跟著那人往後院走。


    元王妃站在門內看著她的背影,輕聲問元氏:“這孩子當真如你所說,對壽王一往情深?”


    元氏點點頭:“我這小姑從小在家嬌慣,雖有些任性,卻是個懂事的女子,誰也沒想到她竟然將這心思藏了如此久。此事我家公公還不知曉,若是她斷不了這心思,家中怕是又要不得安寧。”


    元王妃也歎口氣:“我也有個女兒,自是知道為人父母的心思,一切都看他倆的造化吧,是劫是緣,早有天定。”


    玉茗跟在那人身後來到靈堂門前,那人便告退了。她慢慢走上台階,遠遠地便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跪坐在堂中,比起上次見麵時,雖衣著整潔,可整個人卻散發出頹然之氣,閉著眼不知默念著什麽。


    等她走近了,才發現他麵前擺著一本佛經,背誦得便是這經文。她沒有驚動他,在旁邊那蒲團上輕輕跪了,守在他身邊。


    他的臉依然那般消瘦,卻總算有了些血色,一身灰色襴袍,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飾物,僅有手中那串佛珠,誰能想到,這一身素衣的人,竟然是十八皇子?


    她就這般看著他,心痛之餘,隻想就這樣陪著他,隻要他願意,她不要那些名分,隻陪在他身邊一生一世便好。她來,便是要問他,願不願意讓她相陪。


    隻是,若是他不願,她當真能斬斷情絲,將他忘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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