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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燒尾宴對於韋家乃是一件大事。何謂燒尾?乃是長安城內官員升遷後招待親朋同僚的一種宴會,取鯉魚跳龍門需燒掉尾巴才能飛升之意。不僅要大宴賓客,還要送去一份給宮裏以表謝意。


    原本這燒尾宴要在接到升遷聖旨後辦,可從上巳節後聖人便帶妃嬪去了驪山華清宮,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前些日子才迴宮,是以這幾天韋家便開始下帖子邀請親朋好友準備赴宴。


    對於這事,玉茗並沒什麽興趣,女子上不得這種家宴,那一日府裏一下子來這麽多人,她隻能躲在後院足不出戶,哥哥又要去幫著招唿客人,這一日該有多無趣?


    不過,聽說諤哥哥要隨父親一同前來,想必能跟他見上一麵。杜曲韋家宗族雖然人數眾多,可跟從小她玩一起的孩子卻沒幾個,除了韋瑤兒,便隻有韋諤一人。


    她歎了口氣,趴在窗台看著院中花花草草。上次上巳節宴會迴來,聽哥哥說父母在為她挑選合適的夫婿,就等兩年後她成人。


    想到這,她腦中不由浮現出一個人的臉來。從六歲那年見到他,便記住了他的名字,就算多年未見,她卻好像從來沒跟他分開一樣,隻要與他有關的事,她都要湊上去聽幾句,卻沒想到,再見麵時,居然是在那樣的情形下。


    玉茗懊惱的把頭埋在袖中,一想到那晚一身男裝醉的群魔亂舞的情形,她就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為什麽偏偏是在他麵前?聽說,自己還直唿人家十八郎,這對皇子不敬之罪,怕是惹他生氣了吧?就算她想引起他注意,可並沒想以這樣的方式啊!


    正在那懊惱,忽然被誰拍了一下肩膀,她抬頭一看,庭之正站在窗外衝她笑,想到這個當哥哥的隻顧盯著胡姬看沒有照顧好自己,才出了那麽大的糗,她小臉一板的哼了一聲,把頭別到一邊理都沒理他。


    庭之早就習慣這個妹妹的任性,也不生氣,轉到她麵前笑著說:“你可知父親這次燒尾宴請了什麽貴客?”


    “跟我又有什麽相幹?”她沒好氣的說。


    “你可還記得那位曾是內常侍的驃騎大將軍?”


    這一說玉茗猛地轉過頭來:“你是說那個喜歡吃人的楊思勖?!”


    對於朝中之事,她是沒什麽興趣的,唯有這楊思勖因行為乖張兇殘,自從聽哥哥說過他的軼事後,她便牢牢的記住了。


    聽說這人自幼入宮,雖是內侍卻極有將才,先是隨玄宗誅殺韋後一派,後平定安南、五溪蠻族、邕州叛亂,極受玄宗賞識。隻是,玉茗記住他,乃是因為這人生性殘暴,不僅當年帶人衝進杜曲對韋氏一族誅殺,還曾將人生挖心、食其肉,對俘虜也常常生剝其麵、削去頭皮,乃是惡魔一般的人物。


    想到這,她不禁打了個冷戰,問道:“這便怪了,當年祖父遇難多半與他脫不了幹係,為何父親這次居然會請他?莫非忘了前仇舊恨不成?”


    庭之聞言趕忙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左右才輕聲說:“這話怎能了亂說?小心隔牆有耳被人偷聽了去,那便惹來禍事了。”


    玉茗知道失言,吐了吐舌頭,笑道:“是我疏忽了,不過這事確實蹊蹺,就算不提那些,父親與那楊思勖甚少走動,為何……”


    庭之笑著搖搖頭:“你這便是婦人之見了。想那楊思勖正得盛寵,被封了虢國公,雖說這兩年並未征戰,在聖人麵前仍是說得上話的,我們韋氏一族這些年慢慢不再被壓製,卻仍因當年韋後之事受朝中掣肘,這時哪還能計較那些舊恨?”


    玉茗一聽不服氣說:“是是是,我婦人之見,這位郎君便不要與我一般見識了。”說著就要關窗戶趕人。


    庭之一見忙攔道:“哎哎,怎麽這就生氣了,好了,哥哥給你賠不是,還有一件事,保管你聽了高興。”


    “哦?”她一聽收了關窗的手,問道:“何事?”


    “這次燒尾宴,聽說壽王也要來。”


    啪,玉茗扶在窗欞的手一下子就把兩扇窗推開,就差從屋裏跳窗而出了,她興奮的問:“真的?他怎麽會來?”


    庭之故意看著天歎了口氣:“唉,我怎麽覺得我這當哥哥的在你心裏,竟然還不如一個外人?”


    “哎呀,親哥哥,好哥哥,你快說嘛~”被他吊著胃口,她急的從屋裏跑出來拽著他的袖子撒嬌。


    這一招對付哥哥屢試不爽,果然庭之被哄得通體舒暢,笑著說:“聽說前幾日聖人下了令,不需再往宮內送燒尾宴,料想是不想駁了父親麵子,於是派了壽王以皇子名義來赴宴。”


    玉茗畢竟年紀還小,不懂得這為君為臣之道,皺了皺眉頭,悄聲說:“我記得哥哥曾說聖人一直忌憚我們韋家,這會卻又為何這般體恤起來?”


    庭之輕輕搖了搖頭:“我們這些士族在聖人眼裏,不過是製衡朝局的工具罷了,過盛則壓製,待需要時有扶持。你看當年武氏幾乎被滅族,可幾十年後武惠妃還不是一樣得了寵?”


    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喃喃說道:“這些道理,我倒希望你永遠不會懂,隻尋一如意郎君,不問世事,一世平安。”


    玉茗見哥哥難得一本正經跟自己說著這些聽不懂的話,心裏有些奇怪,笑著說:“哥哥這話說的,我這才幾歲,難不成你看著妹妹厭煩,想要我早早出嫁不成?我偏不,就要在家一直煩著你。”


    這番孩子氣的話逗得庭之一樂,也就忘了那些沉重的話題。兄妹倆正說笑著,忽聽仆人來報,說韋諤到了。


    玉茗一聽是諤哥哥,高興勁兒剛起來,想到醉酒那晚他也在,小臉立刻就垮了下來,跟哥哥說:“我不想去了。”


    庭之奇怪地看著她:“這是為何?你不是一直念叨著要見他,怎的這會兒又不想見?”


    “還不都是哥哥你沒看住讓我喝醉,這下好,以後沒法再見人啦!”她小嘴一撅,也不知道是生哥哥的氣,還是氣自己丟了麵子。


    “哈哈,得了,阿諤又不是外人,你小時候丟人的事被他瞧見的多了去了,走,我們帶你上街玩去。”


    玉茗想了想也是,她從小沒少在諤哥哥麵前哭鼻子,也就放下尷尬,跟著哥哥去了前廳。


    韋諤正在廳中看著那副富貴牡丹圖,一轉臉看見兄妹倆走進來,他眼光往玉茗身上一掃,笑道:“小醉仙,今日可還跟我們飲酒去?”


    玉茗一聽又羞又臊,轉頭拉著哥哥訴苦道:“哥哥,你看他……”


    “好啦好啦,阿諤你就別再逗她了,這一個月就沒好意思出門,再說下去,怕是以後都不會見你了。”庭之笑著說。


    韋諤但笑不語,三人一起出了門,向鬧市那邊走去。一個月沒出門,玉茗從踏出府開始就歡蹦亂跳,好像飛出籠子的小鳥一般歡快,她今日著了一身淡粉襦裙,搭翠羅半臂,襯的整個人也粉粉嫩嫩的甚是可愛。


    庭之與韋諤跟在她身後不遠處慢慢走著。看著前麵歡快的那個嬌小身影在人群中穿來穿去,韋諤感慨道:“眼見著玉茗一天天長大,再過兩年,就該嫁為人婦,想要見麵就難了。”


    庭之輕歎了口氣:“最近父母親已商議著要開始給她選夫婿了。”


    韋諤一愣:“這麽早就……”


    “若是尋常人家的確不急,可同為韋家人,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們的身不由己?”庭之喃喃道:“韋家女子,多半是與世族聯姻,或是嫁入皇家,哪裏由得自己做主?”


    韋諤沒有說話,心裏卻知道庭之所言為何,即便是韋氏偏支一係,他也明白生在這個大家族中的無奈。


    隻聽庭之又說:“所幸父親他極為疼愛玉茗,不舍得讓她嫁給那些紈絝子弟受苦,所以想著早早挑一家門當戶對的結了親,這樣便免了被指婚的命運。”


    他不用明說,韋諤也明白,當年韋瑤兒的姐姐韋念兒,便是因聖人要重新重用韋家,最終將豆蔻年華的女子送去給年過三十的薛王為妃,雖說換了一族的榮光,可終是犧牲了女子一生的幸福。


    兩人頓時陷入沉默,連步伐都有些沉重起來。走在前麵的玉茗哪裏知道他們的心思,此時不知愁滋味的她被外麵新鮮熱鬧的世界所吸引,不時停下腳步駐足在一個個攤位前,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整個人都活泛起來。


    遠遠地瞧著大慈恩寺那邊圍了一群人,她一時好奇,喊著哥哥往那邊走,自己則蹦跳著先跑過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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