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還沒醒,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陰毒沁入經脈,我已經盡可能的幫他祛除了。接下來隻能看他自己的了。他的身體素質很強,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元氣激發能力,應該沒有大礙的······”


    任雲生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地方,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地。無論自己怎樣極目遠眺,看到的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多次嚐試無果,這讓他生出一些寂寞。還好他早已習慣了寂寞,短暫的焦慮後,他坐在地上,抱膝縮成了一個小團。


    他忘了自己是怎麽來的,也不知曉能否離開。這漆黑的無主之地沒有時間概念,不知過去了多久,恍惚中他耳邊響起若有若無的對話聲。一個是石萬啟,另一個他忘記了從哪聽過。隻覺得這聲音耳熟的很,聲音主人的麵容在腦子裏模模糊糊。像是隔了一層水,每當他想離近點看清楚,那張臉又沉入水底隻餘下一個淺淺的輪廓了。


    “是誰?”


    任雲生在虛空中問了一句,那兩個聲音沒有迴答,仍在交流著什麽。漸漸地,對話的聲音越來越遠,他開始焦急起來,跳起大喊著又問:“是誰?石萬啟嗎?你能聽見我嗎?你們能聽見我嗎?!喂!喂!”邊喊著邊發足狂奔,想要追上這兩個聲音。可沒走幾步他忽然一個蹣跚,摔倒在地上。


    “這裏難道還有石頭之類的東西絆倒我嗎?”任雲生喃喃說著,扶著地麵要站起身。忽地,他腰部一沉,有什麽東西正順著兩腿飛快地往上遊走。他驚叫一聲,再要反應已來不及。柔軟的、韌實的東西束縛住雙手,猛地把他拉迴地麵。無論如何掙紮,這東西都死死地壓製著使他動彈不得。任雲生驚慌失措地大唿救命,一條遊蛇似的東西在他身上快速爬來,衝入了他欲要眥裂的眼睛。


    視線霎時變得殷紅一片,最後一刻的時候,他仍能感覺到這遊蛇在肆無忌憚地探視自己的腦子,難以言表的痛苦讓他嘶聲裂肺地慘嚎起來。


    “啊!”


    任雲生猛地坐起身,劇烈喘息著。視野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沒有血的殷紅,也沒有一片黑暗。有的隻是一些高大的樹木、燈火昏黃的小房子,和兩個臉色驚疑的男生——石萬啟與意外生還的暗九。他沒有在意本該死去卻出現在眼前的暗九,隻是抬起手癡癡地看著。手上的血跡已幹,被尖刀劃開的傷口也被用布條簡單的包紮好。好像剛才所見隻是一場荒誕的噩夢,隻是這噩夢真實的叫人恐懼。


    “抱歉,我沒有帶包紮的東西。隻能簡單的給你把傷口合起來,醫藥費我們會出的,也會盡全力幫你治好你的手。”暗九走了兩步,停在遠處歉疚地說道。他的聲音不大,每說一個字卻顯得尤為吃力。


    任雲生沒有理會,仍隻是癡癡地看著雙手。這般舉動讓暗九更是愧疚,幾番欲言又止。直到石萬啟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問:


    “你們是真的嗎?”


    石萬啟愣了一下,默默點頭。


    “那剛才我看到的東西,就是假的了麽?”


    “應該是做了個噩夢,你看到了什麽東西?鬼怪嗎?”


    任雲生搖頭,盯著腳邊一根幹枯的細樹枝,聲音低得有若蚊鳴。“我看到了死亡······好真的死亡······”


    ······


    石萬啟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暗九,後者會意地點點頭,咬緊牙關挪到了任雲生身邊蹲下。“能跟我說說看到了什麽嗎?死亡,是指單純的看見死亡還是?”


    “不,我形容不出。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好像有什麽東西把我束縛住,在一個漆黑的、看不到任何東西的地方。我聽見了你們的聲音,你們在說話,我想叫你們但你們不迴答我。我、我跑著喊你們,被絆倒,被······不,沒有關係了,我還活著。隻是個噩夢應該,你還活著,你沒事了吧?”


    暗九嘴角噙著苦澀的笑容,點點頭道:“我沒事,隻是早就習慣了的事情。應該是靈磁在影響你的意識,這附近靈磁場的原因。我應該早點發現你的,你比你的同伴要有更高的靈值,和我······們一樣,靈磁對靈值越高的人產生的作用就會越大。抱歉,把你們卷入這場事情。這是我的責任。”


    兩人沉默無言,半晌,任雲生忽然搖了搖頭。


    “我們也隻是交易辦事,隻是我們兩個太笨了而已。跟我具體說說靈器吧?你們這個世界的秘密,一開始,就是對我們兩個的圈套。為了這種東西,所以告訴我們,我想我們有權利知道你們藏著掖著的這些秘密。對吧,暗部第九位,暗九?”


    暗九猶豫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娓娓講述起來。


    也許是世界共通,亦或許是石萬啟這個世界獨有。在正常的曆史另一麵,人與自然之力的對抗從來就沒有結束。在千年的嚐試與演變中,逐靈者從一盤散沙不斷地篩落、聚合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派係。在文明達到了一定程度後,懂得了以傳承的方式延續這股力量,這股曆史洪流中不可忽視的滔滔之水。但神通不敵天數,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在一代複一代的延續中,力量竟不可逆轉的衰弱。直到元末時期,逐靈者最後一次在戰場中現身,爾後再無他們的消息。但傳奇沒有消逝,甚至於晚清危亡之時還有人寄望於這種神力,想以肉身對抗火槍。這時出現的隻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真正的逐靈者早已深潛於水下,不再幹預曆史的進程。


    不僅是不願,更多的是不能。


    時代在更迭,他們從高高在上落到了江湖術士,失去了所有的榮光與偉力,而本應隨他們一同消失的靈異鬼怪卻更加堅韌的殘存了下來。在意識到目前的科技力量尚無法得到有效針對靈異事件的辦法後,無奈重啟了這些已是垂垂暮矣的逐靈者。但他們已經失去了銳利的長劍,隻能用粗糙的木棍對付這些敵手。


    怪力亂神已成瘦骨嶙峋的老虎,但老虎畢竟是老虎,不是這些手持木棍的下等獵人所能匹敵的。哪怕把這些下等獵人集中起來,建立係統高效的機構也隻是收效甚微。因此諸多派係共同提交了一套搜尋靈器、知識的計劃,一方麵通過挖掘舊跡尋找前人留下的遺物,另一方麵則尋找還能承受修習知識的高靈值者,輸送給家族或派係交由他們培訓,成為可靠的新代逐靈者。


    暗九,便是被選中的一人。


    “我的家族不可能會這樣做的,哪怕、哪怕這是一件靈器,不可能的······我們都有聯合公約,他們不會因為這樣就傷害無辜的人,這不可能······”


    任雲生看著暗九痛苦的表情,把送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他很擅長察言觀色,看得出對方並不是作秀。幾分怨氣也消弭無形,語氣和善了許多:“靈器對你們來說想必真的很珍貴。”


    “嗯。”暗九把心情壓下,繼續說道:“十分珍貴,甚至到了萬金不換的程度。我的權限能接觸到的信息,靈器即便是在整個世界,目前發現的留存的也僅有三百零四具。這其中還包括了一部分損毀嚴重不能使用的,其中作為武器型的靈器更是隻有七具,加上你們的。在逐靈局的監查下,因為疑似靈器出世而導致傷亡的事件每年都有。消息可以是假的,但沒有人願意錯過。在最早搜尋到石先生身上帶有不尋常的靈磁時,我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寄靈體。哪怕看到了這把刀我也不能相信,我看到的是一把真實存在、完好無損的靈器。”


    “所以你們最開始是打算搶的,對吧?”任雲生想到李依伊冷厲無情的麵孔,輕輕冷笑了一聲。


    暗九迷茫地看了石萬啟手中的淺打一眼,不解地問道:“為什麽要搶?最開始的時候我們認為你們是巧合遇到了這靈器,對於沒有特殊體質的人根本無法使用,隻是一把普通的刀。如果你們願意,我們可以出足夠價值的金錢或者便利來購買。事實上我想在這次合作結束之後對你們提出購買,雖然你對我們敵意很大,但我想合作之後可以消除一部分敵意。這也是為什麽我寧肯告訴你們一些逐靈者的信息,也要促成這一次的合作了。”


    “你們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欺騙的購買隻會讓我們失去本就不多的可能性。”


    “可你的同伴,她卻一開始就打算強搶殺人的。如果不是我們還有特殊的手段,恐怕現在我們三個隻能在地府聊天了。我想你們的世界應該有地府吧?”


    “二小姐她······她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任雲生嗤笑一聲,牽扯了腹部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那總不成這傷口是我自己弄出來的吧?而且她還打算殺掉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活下來的。甚至我覺得這一開始就是她設計的圈套,本來我們兩個人打算乘昨晚的火車離開這裏,但是卻莫名出來一個蟊賊偷了我的玉墜,如果不是這件事耽擱,恐怕之後的事情也不會發生。既然你把那麽多事情告訴我們,我也可以告訴你一件事,那個小偷說這件事是有人指使他做的。因為這件事,我們耽擱了時間,之後你們找上我們,最巧合的當天晚上我們就遇到了那個寄靈體。”


    看著暗九逐漸沉默,他收起了笑容嚴肅說著:“你們自己也說寄靈這種東西沒有十幾年以上是不可能出現的,那為什麽這隻卻不偏不倚找上我們?隻是因為我們帶著靈器,而他又在這四周剛好徘徊麽?你不覺得太巧了嗎?再接著我們因為交易聯合在一起,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小村子。這裏實在是一個殺人的好地方。那個男人還在那躺著呢,是被你弄暈過去了吧?你這二小姐有很多你都不知道的秘密,比如操控靈體,還有那隻突然死掉的僵屍。”


    “其實你,是知道的吧?”


    沉默在三人中蔓延,石萬啟衝任雲生使了個眼色,些許責怪他把話說的太刻薄。任雲生隻作沒看見,盯著暗九那張滿是複雜情緒的臉龐。


    良久,他才低低地歎了口氣。兩人期待他說點什麽,對方卻隻是淡淡地苦笑起來。任雲生挑了挑眉,打算說些軟話時,清亮的女聲響了起來。


    “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許多,我還以為你隻是一個莽撞的笨蛋呢。”


    三人看去,神色各異。暗九喉頭滾動了幾下欲言又止,最終蘊滿複雜的眼睛隻是落在了那張仍顯秀氣的臉龐上,一字未發。


    李依伊摸著小腹,微微攢起眉頭,輕聲說著:“我唯一沒想到的,隻是你有這般強大的戰鬥力。如他所說的一開始我們的確以為你們是得到靈器的普通人,但逐靈一事密不外傳,哪怕你們隻知道丁點,也要消去丁點的威脅。這是逐靈千年以來必須恪守的規矩,怎麽能因為現在境況不同就放任威脅不顧?若不是那隻僵出了問題,即便是你戰力非凡,今晚也不會失誤。”


    說到這兒,她看了一眼暗九,不禁搖起頭來。


    “果然那隻僵屍抖了半天也不動彈是因為他······”任雲生笑了笑,雖然他心裏很想罵娘,但是麵上卻不想如此作態。“當初他給下的不是那什麽赤砂粉吧?”


    李依伊不理,把臉轉向暗九,厲聲喝道:“既然是新代的逐靈者,為什麽不以大局為重,反而因小失大,你難道不知道靈器有多麽寶貴嗎?!就算是要你的性命,你也應該毫不猶豫!”


    “二小姐······如果是要我去死來換得靈器,那我絕不會不去做。但這是兩條無辜的性命,他們沒有做錯,我們怎麽能······”


    “真是蠢材!”李依伊喝聲未停忽地連連咳嗽起來,她吐出一口血水咬牙繼續道:“你難道不知道因為對抗靈異我們死了多少同樣無辜的人了嗎?他們難道就應該去死嗎?如果我是你的話,就要舍少保大。不然事件出現,你讓那些沒有能力的普通人去頂上然後送死嗎?!”


    “二小姐······不,你不是二小姐,你是誰?!”


    李依伊聞言嗬嗬笑了起來,那神情在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臉上格外的不襯。倒像是一個人到中年頗有閱曆的人,才會久經現實後露出的殘忍的無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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