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輕響打斷了二人的思路,任雲生看了一眼石萬啟,後者也是一副驚異莫名的樣子。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輕聲說道:“我去看看,應該是我家長迴來了。”


    房間的隔音甚好,聽不清外麵的對話,不時響起石萬啟生硬的迴答和中年男子疲憊的聲音。


    漸漸地,對話的聲音大了起來。不知道石萬啟說了什麽,中年男子的聲音猛地拔高起來,語氣愈發的嚴厲。兩人欲有爭吵的趨勢,任雲生心覺聽人私密有些敗德,打算起身關上房門。石萬啟忽然衝到門前,和他撞了個滿懷。


    “這是誰?你的朋友?”


    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麵色如霜。


    任雲生站起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個中年男人有一雙嚴厲迫人的眼睛,叫他倍感壓力。


    “是,我的朋友,今天來找我的。”石萬啟咬著牙說道,毫不在旁人麵前遮掩不喜的神情。


    中年男子打量著任雲生,從頭到腳一點不漏,就像要看透對方在想什麽,是什麽樣的人一般。


    “同學?”


    任雲生愣了愣,瞥了石萬啟一眼旋即明白了過來。整理了一下表情說道:“叔叔你好,我是他的朋友,不是同學。”


    “荒唐!”中年男子厲聲說道,麵上像又覆了三層霜意。“不是同學,我也從沒見過,什麽人都不清楚,你就打算和他一起去那麽遠的地方?!”


    “啊?”任雲生滿腹狐疑,莫名其妙地看了這父子倆一眼。父子倆針鋒相對,根本沒有對他解釋的意思。被這麽冷聲厲色的一番對待,饒是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怒氣橫生。念到這可能是石萬啟的父親,任雲生隻得柔聲說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去那麽遠的地方?和我有什麽關係?”


    中年男子涵養倒也不錯,臉上的霜意快比外頭的寒風還要冰冷,硬是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隻是審視著任雲生冷硬地解釋道:“小啟的朋友,招待不周。聽說你們打算去南方一趟,是這樣麽?”


    任雲生這才恍然大悟,看向石萬啟。後者眼神歉然,無奈地點了點頭。他隻能苦笑著跟中年男子解釋道:“您誤會了,我沒有拉著他跟我去南方的打算。我隻是想自己迴去一趟,和石萬啟沒有什麽關係。”


    中年男子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正欲說話石萬啟卻忽然高聲說道:“我答應了他要幫他的忙,這次去路途遙遠,他一個人如果迴來晚了······”說到這兒,他的臉色一變,像是聽到了什麽忙改口道:“我答應了他的,怎麽能出爾反爾。”


    這一番理由說得沒有半點說服力,便是拿去糊弄傻子都不會有信的。任雲生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心說你可別在這兒添亂了,我什麽時候讓你答應這個了。眼見中年男子麵上寒意再生,任雲生想勸解幾句。後者忽然冷哼一聲,帶上門走了出去。


    氣氛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石萬啟帶著歉意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我一開始隻是打算帶你迴來休息一會兒再走的,不知道我爸突然迴來了······我會說服他的。”


    任雲生無奈地報以苦笑,畢竟石萬啟是出於幫自己的想法,平時自己再怎麽嫌棄他娘們兒、話多,這時候也不好說難聽的話。且石萬啟話雖如此,他又能真的不發一言就悄聲離開麽?這次他迴來,大抵就是跟其父母交代這些事的。早一些晚一些都得說,既然碰上,就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如果快樂能使人飛快地度過時間,那麽焦慮絕對是其的對立麵。好幾次石萬啟打算出去再勸一次,都被任雲生攔了下來。這愣頭青簡直軸得要人老命,大有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勁頭。一開始任雲生隻是打算和他借個盟搭個夥,打怪的時候能互相借借力,出了恐怖片你是你我是我誰也不牽扯誰。萬一自己哪天尋死成功了,還能給鄭吒留個幫手。卻不想石萬啟這人老實的過了分,真拿這個貳心之盟當一迴事,還倔強地要跟著一同行動。任雲生隻期望能趕緊過了今天,明天一早動身往家裏趕去。


    入夜,石萬啟的母親也迴到了家裏。聽說有客人來,做了很是豐盛的一頓晚飯。雖然下午鬧得不歡而散,但中年男子,也就是石萬啟的父親卻主動邀請任雲生入座。任雲生不好拒絕,事實上他也不敢拒絕。他對應付父親這個角色並不拿手,總覺得對方嚴厲地讓他拒絕不了。


    猶猶豫豫的坐下之後,石父絕口不提那件敗興之事,隻是默默地喝著小酒,示意他自己隨意。


    任雲生哪敢隨意,好在石母比較隨和,與石萬啟你先我後的讓他多吃,還關心的問他吃的習不習慣。雖是初次見麵,倒也不算尷尬。飯至過半,氣氛正酣時,石萬啟忽然放下了筷子沉默不語。他的父親也放下手裏的筷子,臉色隨之冷了下來。


    其母正和任雲生隨口聊著家長裏短,看到石萬啟放下筷子皺了皺眉說道:“客人正吃著飯呢,不要吃到一半就跑去自己房間,沒有禮貌。”


    “······媽,我有件事想和你說。”石萬啟猶豫了片刻,鼓起勇氣說道。


    暗叫一聲糟糕,任雲生忙給石萬啟打眼色,叫他不要多話。對方就像沒看到似的,咬了咬牙說道:“我想跟我這個朋友迴一趟他的老家,不知道可不可以?”


    石母愣了一下,笑道:“去哪啊?離咱們這兒很遠嗎?”邊說著,她還看了任雲生一眼。一省之地,就有數十種口音。更別說任雲生是南方人,即便是操一口普通話,也總能聽出些端倪。


    “不是,我想······我想跟他去一趟南方。也許很快,也許要很久······可以麽?”


    石母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旋即轉為嚴肅。“是不是這兩天我和你爸給你的壓力太大了,想出去散散心了?”她問話的聲音很輕,帶著微微的顫抖。任雲生極善觀色,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氣憤。他想趕緊說點什麽岔開話題,卻發現無從下口。因為石萬啟話裏的“他”就是任雲生自己,他總不能開口說,石萬啟隻是給你們二老開一個年前玩笑吧?


    說這句話似乎花掉了石萬啟絕大部分的力氣,他低垂著腦袋,頓了很久,直到桌上的羊骨頭熱氣將盡時才聲如蚊呐地說道:“其實我這次迴來,是的,是迴來,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一下。”


    “我因為一些事情,要離開家很久,時間很久我也不確定什麽時候才能迴來。所以我這次迴來是打算跟爸媽你們說一聲。”


    “你是不是被騙去做什麽壞事了?要去哪裏,你們兩個都是麽?告訴爸媽,你們孩子解決不了的事情告訴我們,交給我們來解決好嗎?”比起質疑,母親更想相信自己的孩子,即便孩子可能會說一些騙她的假話。


    “不······不是這樣的。”石萬啟搖了搖頭,聲音帶著難言的幹澀。“我沒法告訴爸媽你們,因為說了之後代價沒有辦法承受。但是你們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真的有事情,所以我······”


    “不要開玩笑了可以嗎?小任還在這裏做客呢。”石母臉色不悅,語氣變得稍許嚴厲了起來。從吃飯到現在,石母給任雲生的印象都是溫柔和煦,一點也沒有因為他是陌生來客而有不自然。聽得出,石萬啟的話著實讓她動了火氣。“有什麽話,咱私下裏說。不要讓客人吃不好飯好不好?”


    石萬啟動了動腦袋,像城門升起重閘般困難。如果異形裏他給任雲生的印象是自信滿滿,心智成熟的少年,現在卻是麵對父母時孩子般柔弱的一麵。他抬起頭,卻不敢看對方,隻是低聲說道:“真的,我沒有在騙您。但我真的沒有辦法跟您說······因為說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你們了。您相信我好嗎?您知道,我絕對不會騙您和爸的。就請您相信我一次,就一次······”


    “媽相信你,相信你······有事情跟媽說好不好,爸媽一定可以幫你解決的。無論什麽事都可以······”石母眼裏噙起了淚花,“不要嚇唬媽了,跟媽說一下好嗎?”


    石萬啟再沒說話,站起身來默立良久,終於轉身離開。


    任雲生不敢說什麽,隻能盯著桌子上啃得不太幹淨的肉骨頭。眼見石萬啟把自己丟下一個跑迴了房間,頓覺尷尬無比。自知呆下去隻會壞了二老的心情,忙告歉一聲跟著離開。


    客廳裏迴蕩著石母竭力壓抑的低泣聲,石萬啟的父親,那個嚴厲的中年男子,自始至終地坐在原地,如同一尊曆久斑駁的石像。


    ······


    “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任雲生關上門,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這是最好的辦法······至少,我告訴了他們我要離開這兒。”石萬啟坐在椅子上,沉重的腦袋仿佛要把背壓得再佝僂一些。“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我隻能這麽說。”


    “如果我們沒辦法再迴來這裏了呢?嗬嗬,話雖然不好聽,可是誰又說得準?”


    “我懂,可我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就······對不起,我語氣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沒有點那個yes,我·······支配不了我自己。”


    任雲生笑了笑,看著那排擺得整齊分明的書。“我們都支配不了自己,誰也怪不了。”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任雲生看了一眼縮在沙發椅裏的石萬啟,歎了口氣走去開門。門外是石萬啟的父親,他似乎從來都是一副嚴肅刻板的表情,即便剛才發生了那些事情,也無法令他動容。


    石父衝任雲生點了點頭,卻不走進房間。氣氛僵冷迴下午的時候,雖然開著空調,卻始終吹不暖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


    任雲生覺得有必要跟二老說一下原因,腦袋飛快地轉著解決的辦法。且不論石萬啟明天走不走得成,20天後他消失一樣徒留二老悲傷。正當他組織著措辭的時候,石父忽然開口說話了。


    “可以跟我說一下原因麽?”


    “啊?”任雲生微愣,“我要去南方一趟,跟他,要去一趟。”石萬啟的聲音響起來,原來是他們父子二人的對話。


    “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很擅長撒謊的孩子。”


    “我沒有撒謊,這是·······真的。”


    “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的。”


    石萬啟抬起臉,喉頭滾動著。“我沒法告訴爸······還有媽。”


    “但是你不能讓她一直為你擔心,渾渾噩噩。”石父頓了頓,兩人相似的棱角柔和起來也相似無比。“她會的。”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也許,那個可以······”任雲生忽然想起早上時的事情,原著中的劇情飛快地湧入腦海,那是鄭吒第一次迴到現實世界的時候,也是唯一一次。“也許······”


    石萬啟看著他,眼中帶著疑惑。漸漸地,他的眼睛明亮了起來。“可以嗎?”


    “你總得試試。”


    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石萬啟才點了點頭。接著,他閉上了眼睛。待睜開時,似乎有電光從中閃過,任雲生屏住唿吸看著他,要把他的每個動作都收入眼裏一般。但即使如此,他的唿吸還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紊亂起來。


    白光如電,在石萬啟的眼中閃動著。緊接著,這光在他的手上閃爍起來。房間頓時炸起一團光芒,即便是明亮的白熾燈也在這光下有些黯然失色。凡俗之光,如何能比得了奇光異色?


    待光芒散盡,石萬啟手上出現了一把狹長的武士刀。刀身百煉,寒光如水。這正是在主神空間裏,任雲生給他兌換的斬魄刀胚——淺打。


    即便如石萬啟父親這般嚴肅刻板的人,眼中也禁不住驚詫連連。眉頭緊鎖,棱角分明的硬朗臉龐多了幾個蘊滿驚異的褶皺。如果說石萬啟編織再大再圓滿的一個理由,他也不會相信。但眼前的不是理由,而是一種超出理解思維的東西。


    “這是······”


    石萬啟蒼白的臉帶著苦笑和解脫般的輕鬆,把刀遞到近前。


    “這就是我想跟爸媽你們說的原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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