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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盛。


    就在陸尺與朝江準備離開會客廳時,古舊的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靜。


    擺在客廳之中的,是漆成紅色的老式有線電話機,與整個房子的裝潢風格很相配,鈴聲也是這個年代鮮少能聽到的叮鈴聲,響一聲,停頓一秒,再響第二聲。


    兩人離開房間的腳步都因此停頓了一下,朝江首先朝著電話走了過去,“奇怪了,這是宅子的內線電話,這個時間會有誰……”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麽,朝江露出奇怪的困惑神情,“找陸先生?”


    朝江轉身看向門口,短促地‘啊’了一聲,剛才還站在他身後兩米處的人,此時已經不見蹤影,隻剩下一扇大敞的門暴露行蹤,“抱歉,他已經出去了,請問您是……”


    電話突然掛斷,空留一陣嘟嘟聲。


    離開房間的陸尺在走廊上疾步前行,長長的昏暗走廊兩旁的一個個空房間,每路過一扇房門,便會有電話鈴聲適時響起,催促般在陸尺身後緊追不舍。


    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來自主神空間的聯絡電話。這卻是第一次,在空間試圖聯絡陸尺時急躁到不惜牽扯其它凡人。


    陸尺皺著眉,正打算快點迴自己的房間再管電話的事,步子飛快,一沒留神就直直撞上前方一個黑影,腳下急忙止步以減緩撞上去的力道。


    他的體質遠強於常人,不加任何克製的情況下撞到人,是不死也會重傷的,這個意識讓陸尺頓時驚出了冷汗,這個房子裏除了他隻有兩個活人——孔爵!


    “小心!”


    陸尺瞳孔驟縮,想要伸手拉住摔出去的人,預料中的意外卻並未到來。


    沒有摔出去的人影,被他撞到的人甚至都沒有摔倒,隻是後退了兩步,反而將一頭撲過去的陸尺抱了個滿懷,驚魂未定之下,陸尺抬眼看到的是一雙寫著擔憂的湛藍雙眼。


    “你怎麽了?”孔爵微微鬆開手臂,抱著他在走廊中央站穩,打趣道,“走得這麽急,我還以為又要開車才能追上你了。”


    陸尺側身迴頭,看向身後的走廊。


    電話聲停了。


    這可是來自主神空間的聯絡,怎麽可能中途停下?明明剛才已經不顧忌朝江這個凡人的在場了,現在又怎會顧忌一個孔爵?還是因為……


    “陸尺?”


    “我沒事。”陸尺恢複鎮定,朝孔爵投去一個安撫的微笑,“起得這麽早,還是沒睡?”


    孔爵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哈哈,說是‘不熟悉陌生環境而已’,就這麽隱瞞了自己因太亢奮而徹夜失眠的事實。


    一抬眼,忽然就對上了陸尺直直投來的視線,黝黑深邃的雙眸中沒有映出任何倒影,仿佛要以視線透過他的一切表象,尋找藏在後麵的其它什麽。


    “孔爵,你還有其它身份嗎?”


    人們在不帶表情時,總會顯露出不加修飾的原本氣質與模樣,有的人麵無表情時會看起來冷淡而難以接近,有的人會看起來兇狠而攻擊性強,有的人則會看起來柔軟可欺。


    而陸尺,恰好是看起來認真而專注的那一類,當他卸下了戰鬥時的冰冷殺氣,褪去了麵對可憐之人時的溫柔暖意,不帶情緒地看向一個人,便會讓人無法敷衍或欺騙他,讓人隻想迴報以同樣的專注和尊重。


    孔爵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一被陸尺這樣看著,他就隻剩下方寸大亂。


    好在,陸尺最熟悉的就是他這個‘方寸大亂’的狀態,隻要沒有熟人揭短,就不會被發現他其實絲毫冷靜都不剩。


    ‘其它身份’?


    孔爵被問住了,沒去思考陸尺這樣問的理由,反而猜測起陸尺想要聽的答案。


    “除了驅邪師之外,好像就是模特了,偶爾會用來賺零花和應付老同學什麽的,當作一個對外身份吧。”孔爵毫無方向地說著,“沒什麽別的了,沒有婚約,以後也不會有家族聯姻,驅邪師之間不興這個,會影響基因多樣性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相親現場,眼看著就要連學生時期當過幾次幹部都說出來了,陸尺連忙搖頭製止他。


    孔爵低頭吻上陸尺額頭,一下不夠,還要連著親兩下,極近的距離下,瞧見陸尺聽到這些迴答後有些黯淡的雙眸。


    失望了嗎?


    孔爵看向眼前交織的因果藤,焦距停留在已經失去芬芳的玫瑰花上,心底細細密密地泛起涼意。


    陸尺的因果藤,陸尺的玫瑰花……原本幹枯褪色、近乎凋零的花瓣,如今竟然有恢複水潤的趨勢,顏色雖然沒有太多變化,花莖卻不再是沉重低垂,而是有力地向上支撐,讓整朵花‘抬起頭’了。


    真是……讓人嫉妒。


    明明與他度過一晚的是自己,如今陪在他身邊的也是自己,憑什麽?


    因果藤上的玫瑰花代表了愛情,幹枯褪色卻不凋零象征了無疾而終,原因多半的遺忘。那麽,這樣的玫瑰,忽然有了今天的變化,又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從道清的畫卷中取迴了記憶嗎?可那分明是丘妄君的記憶,就算和陸尺有關係,也不過是前世!


    前世的因果藤伴隨轉世輪迴完整繼承,影響今生到這種程度……在他研讀過的所有古籍記載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前例。


    “孔爵?”


    陸尺的聲音將他從神遊中拽了迴來,“等會我想直接離開了,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先去處理點事情。”


    如果真是孔爵讓主神空間的聯絡中斷的,直接詢問也不一定能得到明確結果,不如等分別後再親自打電話到空間問問。情況無外乎也就兩種,要麽孔爵也是修神者或某個隱藏身份的神明,要麽孔爵是位麵之子,有足夠強大的磁場幹擾空間打來的電話。


    如果孔爵真的擁有神格,或是和自己一樣是修神者,陸尺不介意將原計劃中一兩個月的情侶關係,稍稍延長那麽一點,再變得更‘有趣’些。


    朝江也正好找了過來,他本想邀請兩人一起用早點,走近了才發現兩人間微妙的氣氛。


    “那就到時候再聯係。”


    臨走時,陸尺忽然想起了件事,叫住孔爵,要來了在路上碰到的那對母子的鬼魂,當時由於不好處理,孔爵將他們封印在了一個容器中,原本想帶迴孔家讓族內人一同決斷。


    “眼下看來,的確交給你和白前輩處理更好,有了淩鳶流派的術法,相信他們會得到一個好結局。”


    無論是陸尺的人品,還是白玄身為白家家住的信譽,都足以讓孔爵在這件小事上給予信任。


    婉拒了孔爵開車送一程的邀請,陸尺被朝江一路步行送到了街口,拿出封印了母子鬼魂的瓷瓶。


    “確定不再反悔了的話,這個就交給你了,按照我說的那樣,嚴格遵循畫卷中的書籍資料做事,有任何意外就找白玄,他會救你的。”


    淩鳶流派的原則之一,就是不可見死不救,有白玄在,陸尺放心的很,更何況白玄與朝江間的因果藤結實得很,看起來情誼深厚得很。


    不久前,陸尺在拂曉初降時,對朝江明確提出,希望他能代替自己繼承淩鳶流派,這就是他希望朝江幫的那個忙。


    在朝江看來,這一件則是陸尺願意幫助白玄的交換條件。


    有了丘妄君的記憶,許多事都變得好辦起來。


    天賦不足?那隻是白玄的說辭,驅邪師的天賦並非不能後天改善,隻是淩鳶流派不擅長也不推崇這些,其它流派還是有類似術法的,哪怕是如今已經失傳的,也會記在丘妄君的記憶中。


    “白玄沒告訴你這些,應該是為了你好,你畢竟是局外人,有些事的危險程度和壓力,是遠遠超過你想象的,一旦成為驅邪師,你的後半生都隻會是驅邪師。”


    如果淩鳶流派的地位沒有這麽特殊,沒有受到丹魯派的反對偏見,如果現在是個沒有百鬼夜行這類意外禍事頻頻發生的和平年代,如果朝江隻是個天賦不足的驅邪師,而非一個剛剛接觸這一切的局外人……也許,白玄就不會等到今天,也不會選擇棋走險招。


    “我先去……買個手機,晚點還會迴來找你。”陸尺揮了揮手,幹脆利落的轉身離開,“還有,真的想成為驅邪師的話,你那個平光眼鏡,差不多可以摘了。”


    惴惴不安地捧著手中封印了鬼魂的瓷瓶,朝江目送陸尺拐過不遠處的路口,身影徹底消失。他的手心微微汗濕了,像是下定了決心那般,緩緩低頭,摘下了鼻梁上的方框眼鏡。


    再次睜眼時,視線所及之處,方才還空曠寂寥、少有人煙的街頭,忽然擠滿了四處遊蕩、眼神麻木呆滯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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