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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正濃,行人早已經安寢。


    街道上,一陣搖鈴聲越來越近。


    接著便是兩列人緩緩而來,當先便是兩人,皆身著青布長衫,戴青步帽,腰係黑色腰帶,腳踩草鞋。


    年老的那位一手持銅鑼,口中拉長著調子喊著:“拿人錢財,□□,亡者路上,生人迴避……咚。”沒喊完一句話便敲一次銅鑼。


    年幼的那位拿著行李跟在師傅的旁邊像模像樣的搖晃著攝魂鈴。


    兩人身後,整整齊齊的跟著兩列的‘屍體’。


    皆是黑衣,高帽,額前一張黃符紙垂至嘴下,帶著節奏整整齊齊的向著前麵一蹦,一蹦的前進著。


    陸棲遲現在就在這一群之中,他不是趕屍人,而是這群屍中的一個。


    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具身體就在趕屍人的操縱下一蹦一蹦的前進著,他乍一接受屍體,還沒反應過來,因著屍體一直再向前蹦,差點因為慣性而向前撲倒在地。


    還好陸棲遲及時調整身體,才不至於出什麽事故,這要是真的摔倒在地可就慘了。


    隻是,被屍體們包圍著的感覺著實不怎麽美妙,即便自己現在也是屍體,總是覺得周邊陰風陣陣的,叫人心中發毛。


    而更加不美妙了是,作為被趕屍人趕的屍體,是必須要把兩隻手前伸,還要保持著水平向前伸直的姿勢,跳起來的時候膝蓋也不能打彎,這個姿勢……著實是有些累的。


    而且……額前的那個黃符紙總是隨著自己的跳動在自己的臉上刮來刮去的,弄得人癢的很,還阻礙視線,而且時不時的還會貼到嘴上。


    陸棲遲心中著實是有些苦悶的,怎麽就總是穿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身上?什麽時候能夠正經的做個人?


    僵屍的麵部僵硬,陸棲遲現在連個生動的表情都做不出來,隻好麵無表情的直視著前方,同時嘴裏麵吹出一口氣,將快要貼到臉上的黃符紙往外麵吹了吹,然而,黃符紙很快就又迴來了。


    陸棲遲:……


    繼續麵無表情的向外吹了一口氣。


    對於陸棲遲是怎麽鍥而不舍的跟自己的黃符紙鬥智鬥勇的事情,前麵的青衣老道不知道,老道麵上保持著嚴肅的樣子,心裏麵已經開始計算這次迴去能夠得多少錢了。


    老道瞥了瞥旁邊跟著自己認認真真的小徒弟,想著,再接幾次單,自己就真的要金盆洗手了,畢竟這麽個職業也著實是叫家裏麵的婆娘有些不放心,每次迴去總是要給自己一張冷臉,還不叫爬床。


    而且,小徒弟現在也學的差不多了,再過幾次後也能獨當一麵了。


    老道心裏麵計算的挺好的,想著自己金盆洗手之後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沒事心裏麵美滋滋的。


    正想著,老道就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今天後麵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


    老道也是走南闖北多少年的了,做趕屍人這一行當更是幾十年了,身後有幾具身體老道都能從氣息上麵感知的到,屍體們稍微有個不對勁,即便是發現不了什麽,那氣氛也是不一樣的,皺了皺眉,老道頓住腳步,扭頭,向著後頭看去。


    後邊,剛才悄悄的將手放下,改蹦為走的陸棲遲立馬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隨著老道的停步,旁邊的小徒弟也隨之停了腳步,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師傅,問道:“師傅,怎麽了?”


    老道皺著眉頭說道:“數一下。”


    小徒弟雖然不知道自家師傅這是怎麽迴事,但還是聽話的數著:“一,二,三,四,五……”


    老道同時也在心中數著。


    這種深夜中,數屍體的數量的活動還真的是……刺激。


    小徒弟數完之後迴頭看向師傅,說道:“師傅,十六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老道皺著眉頭點了點頭,他數的也是這樣。


    老道目光再次從屍體上麵一個個的掃過去,檢查了僵屍們的衣服帽子還是腦袋上麵的符咒有沒有問題,然後又是皺了皺眉頭。


    陸棲遲感覺到老道向著這邊走來,依舊保持著雙手直直的向前伸出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麵無表情的睜著眼睛空洞的看著眼前被風吹動而在臉上蹭來蹭去的黃符紙。


    好想……好想撓一撓臉啊,陸棲遲的手有點蠢蠢欲動。


    然而,作為一個僵屍,在趕屍人麵前動還是有點考驗自己以及趕屍人的內心強度的。


    老道在陸棲遲的麵前停了下來。


    陸棲遲:???我露出什麽破綻了麽?我忍住了沒有動啊。


    陸棲遲正在心裏迴想著自己的表現,老道的手就向著陸棲遲伸過來了。


    當即陸棲遲的身體就僵硬了,還好本來這具身體就是僵屍,身體也僵硬,所以也沒有誰能夠發現陸棲遲的變化。


    陸棲遲感覺著老道的手伸到自己的帽子上麵,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然後轉身,走到另一個僵屍的麵前,打算為另一個僵屍正帽子。


    還是一個講究的老道。


    在老道轉過頭的時候,陸棲遲鬆了一口氣,正想著趁老道沒有注意到趕緊撓一下臉,然而老道猛然轉過頭來,眼睛直直的看向陸棲遲。


    陸棲遲的手僵住了。


    現場陡然陷入了尷尬。


    一秒過去了……兩秒過去了……三秒過去了……


    老道腦子裏麵快速的轉著,想著該怎麽辦,是裝作看不到的樣子?還是拿出符咒試試看?


    四秒過去了……五秒過去了……


    老道動了。


    慢條斯理好像並不驚訝並不緊張並不慌張的老道緩緩的向著陸棲遲走過來,麵上極為平淡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仿佛這個手伸到臉上是正常操作一般,老道將陸棲遲放在臉上的手拿下來,調整成雙手向前伸直的姿勢,還將因著風吹動卷起來的黃符紙拉平,然後自己伸出手幫著陸棲遲撓了撓臉,再次為陸棲遲調整了一下帽子,衣服,還拍了拍衣服,撣了撣衣服上麵可能沾上的塵土。


    做完這一係列的行動之後,老道扭身,又裝模作樣的走到其他僵屍的麵前,同樣做了一係列這樣的動作。


    最後老道保持著麵無表情的樣子走到一眾僵屍的前麵,繼續敲著銅鑼往前麵走。


    全程麵不改色心不跳,行動波瀾不驚,心態良好……佩服佩服,果然是見過大世麵,經驗豐富的老道,果然不一樣。


    隻是跟在老道旁邊的小道注意到,師傅瞧著銅鑼的節奏好像有點不太對?這個節奏,莫名的有點像是誦經的調調,而且拿人錢財,□□,亡者路上,生人迴避……這句話好像師傅好一會子沒有喊?


    小道也沒有敢提醒師傅,在小道的心中師傅這麽厲害肯定無論做什麽都有自己的深意的,師傅沒解釋肯定是讓他自己琢磨。


    陸棲遲在老道的動作過後也不尷尬了,隨著老道去給自己整理一下身體。


    然後,之後,陸棲遲撓臉放手偷懶的動作就不那麽小心翼翼了。


    走在前麵的老道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後麵氣息有點不太一樣,但是依舊是裝著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往前走,主要是……不敢啊。


    所以一路過去,還是挺和諧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陸棲遲:老道情商挺高,跟個讚。


    老道:誠惶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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