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智迴到大雜院的時候,幾乎認不出這個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


    斑駁的磚牆上凝固著大片紫色的血跡,自家小棚子被撞塌了一半,擋雨用的塑料布完全掉了下來,裹屍布一樣蓋住了下麵的灶台。


    對麵王伯最鍾愛的魚缸也掀翻在地上,幾條金魚早就幹涸在暗紅色的泥土之中。


    地麵上各種腳印紛亂不堪,無聲的訴說著當時的混亂。


    “顧伯伯!劉嬸!”劉智帶著哭腔,壓低了聲音在各家門口喊著。


    父母死後,大院裏的鄰居對她來說就像親人一樣,現在卻全都不見了蹤影。


    最裏麵的門突然打開,一個麵色焦黃的女子站在門口看著劉智發愣,雖然是夏天,她卻裹著一身棉質的睡衣。


    “王姐!!”劉智幾下跳了過去抱住了她。


    “……妹子,你迴來了!看見你吳哥了沒?”被稱作王姐的女子呆呆的看著劉智,臉上突然顯出一絲期盼。


    劉智搖搖頭頭。


    “你說他去哪了…”王姐神色一黯,眼淚突然滾了下來。


    “王姐,顧伯伯他們呢,劉嬸呢!”劉智的聲音已經哽咽了,她忍著眼淚問道。


    從王姐嘴裏張野和劉智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


    前天晚上開始,王姐的孩子突然開始發燒,昨天一大早她的丈夫吳哥就出去給孩子掛號。


    上午王姐正在家給孩子冷敷的時候,突然聽到院子裏亂了起來,有人喊著外麵都亂套了什麽的。


    接著就聽到老鄰居們圍攏過去的聲音,大院裏的人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誰家有事向來是全體出動


    突然眾人的聲音都消失了,詭異的寂靜中誰喊了句:“媽呀,您怎麽起來了?”接著就是幾聲慘叫,和人們扭打的聲音,外麵亂成一片。


    等王姐趕緊弄好孩子出去的時候,院子裏完全變了個樣子。


    幾個老鄰居有的趴在地上大唿小叫的給顧伯伯止血,有的則把西屋已經小一年下不了床的王老太太按在地上。


    讓她永遠也忘不了的是老太太滿臉鮮血,瘋了一樣的掙紮著,幾個小夥子都幾乎按不住她…


    再後來眾人七手八腳的抬著顧伯伯和老太太一起往醫院奔去,整個大雜院隻剩下還在月子裏的王姐一人看著孩子。


    本來以為丈夫很快就會迴來,結果王姐在家從上午一直等到晚上,大院裏的人居然一個都沒有迴來。


    劉智迴來之前,她已經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大院裏帶著孩子呆了整整一天…


    “王姐,你別著急,吳哥肯定是在路上耽擱了…”聽了王姐的話劉智知道鄰居們兇多吉少,但她不敢把真相告訴王姐。


    “能有什麽事,怎麽也該迴來了…”王姐的眼神變得有點迷離,與其說是在問劉智,倒不如說是在喃喃自語。


    “王姐,孩子怎麽樣了?”劉智強忍住眼淚,趕緊岔開話題。


    提到孩子王姐的眼神裏頓時多了一絲神采:“不燒了,一開始燒的那麽厲害,結果今天早上就退燒了。”


    “孩子的病,就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說出來你都不信,今天我抱著他的時候,他都會轉頭了!”


    “是嗎,這麽小就會轉頭了!”劉智附和著王姐的話。


    “等他爸爸看見了還不知道得多高興。”王姐憔悴的麵孔上顯露出一抹笑容。


    “王姐你專心照顧孩子,我在外麵等著。”


    “那好,不多說了,我去看孩子。”王姐說完就急匆匆的往屋裏走去。


    看王姐消失在門裏,劉智才慢慢的轉過身來,麵對著張野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


    話沒說完,她突然撲過來抱住了張野,拐杖重重的摔在地上,壓抑的哭聲從張野懷裏傳了出來。


    張野猶豫了一下,輕輕的抱住了劉智,他明白這些老鄰居多半迴不來了。


    淚水也蒙住了張野的眼睛,失去親人的滋味他剛剛嚐過。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張野躺在劉智家的地板上,在黑暗中睜著眼睛。


    知道了劉智鄰居的遭遇後,張野主動要求在這裏留宿。


    他十分同情這個堅強的女孩,因為他明白痛失親人的感覺。


    劉智躊躇了一下答應了下來,自從看到張野,她對這個大男孩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睡了嗎?”劉智躺在床上輕聲問道。


    “睡不著…”張野沉默了一會兒才迴答。


    “你的家人…在哪?”劉智小心翼翼的問著


    眼淚湧了出來,張野沒有去擦,任由淚水順著鬢角滑落到枕頭上。


    “對不起,我不該問…”劉智有點後悔,女人的敏銳讓她猜到了答案。


    “沒事…”張野搖搖頭。


    “它們是怎麽出現的?”過了一會兒劉智又問道,她在小賣部裏親眼見過被咬傷的人變成喪屍,但是最初的喪屍是怎麽出現的她並不知道。


    張野又一次搖搖頭,他迴想起爆發之前的那個晚上,很多同學都發燒在宿舍休息,據說學校裏最早的喪屍就是在宿舍出現的。


    也許發燒和喪屍之間有著什麽聯係。


    但是…張野又想起了胡同裏那個清秀的女孩,她因為失血而失去了生命,張野也親手查驗過她沒有其他的傷口…


    她又是因為什麽變成了喪屍呢…


    女孩那沾滿血跡的猙獰麵孔在張野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張野把這些疑問都告訴了劉智,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也許是病毒…”劉智小聲說。


    “病毒?”


    “恩,病毒激發了免疫係統,所以他們才會發燒。病毒在體液中大量繁殖,所以被咬才會傳染。這些都符合病毒的特征。”


    “病毒…”


    如果真的是病毒,那麽這種病毒是從何而來?又為什麽大家幾乎在同時發作?更多的謎團困擾著張野。


    “你說他們還活著嗎?”隔了好一會劉智又問道。


    張野不知道劉智說的是喪屍還是她的鄰居們,不過這兩個問題張野都無法迴答。


    兩個人沉默著,小屋裏再次一片寂靜。


    “我睡不著…”劉智說了幾個字就停住了。她突然翻了個身,把頭蒙在枕頭裏抽泣起來。


    哭了一會,劉智覺得張野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這種程度的接觸讓她多少有點不安。


    “我沒事,我隻是…”她沒敢抬頭看張野。


    “噓!”張野打斷了劉智的話。


    劉智警覺起來,她安靜下來靜靜的聽著,起初什麽都沒有聽到,但是漸漸的,她聽見外麵傳來一種細碎的嘈雜聲,有點像下雨。


    張野走到窗邊,把擋在窗戶上的簾子掀開了一線。


    聲音更大了,是腳步聲,很多腳步聲。


    張野迴頭看了看劉智,她已經坐到了床邊,臉色有點蒼白,手裏緊緊攥著她的拐杖。


    “我去看看。”張野摸起鶴嘴鋤,低聲說道。


    劉智輕輕點了點頭。


    張野一推開門心裏就涼了半截。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院子裏充斥著喪屍的臭氣。他的心狂跳不止,這樣的味道讓張野又迴想起自家小區的那個夜晚。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張野舉起手中的鶴嘴鋤,金屬冰涼的觸感讓他感覺好了一些。


    他在院子裏站了一會,調勻了唿吸,才借著月光摸到了大院門口。


    就算隔著大門,張野都可以感覺到外麵無數的喪屍正在經過。他努力克製住自己轉身想跑的衝動,貼近門縫往外看了出去。


    與大院一門之隔的街道上,一隻屍體的大軍正在行進,密集而又緩慢。


    小販、民工、警察、廚師、服務員、發廊妹、城管,這些本來生機勃勃的人現在都變成了腐爛的人偶。它們拖著沉重的腳步,扭動著腐爛的身體,擁擠著,互相推搡著前進。


    涼鞋、拖鞋、皮鞋、膠鞋、花布鞋、高跟鞋、旅遊鞋,無數隻鞋子重重的踏在地麵上,拍打出混亂而又恐怖的節奏,張野腳下的地麵似乎都跟著振動起來。


    巨大的恐懼籠罩了張野,這是他第一次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看到屍群。


    到底是什麽神秘的力量驅使著這隻大軍?到底它們去往何方?張野的大腦一片混亂。


    在張野的認知裏,喪屍隻有兩種行動模式,或者沒有發現獵物在原地發呆,或者發現了獵物不停的追逐。


    可是眼前的屍群卻顛覆了他的認識,像是有人驅趕一樣,屍群在向一個未知的目標前進。


    這樣的景象讓張野想起了叢林中的行軍蟻,排成密密麻麻的隊形一路前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張野身子一晃差點碰到大門,他立刻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必須馬上逃走!


    張野見識過屍群的威力,小區那厚重的鐵門尚且被它們擠破,更別說大雜院這扇薄薄的木門。


    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挪迴了劉智家門口。


    “馬上走。”張野好不容易才停止顫抖。


    “怎麽了?”劉智問道。


    張野張張嘴沒有出聲,沒有任何詞匯足以形容他看到的景象。


    “咱們得馬上走!”張野重複著。


    劉智點了點頭,她轉過身穿上外衣,卻發現張野還愣愣的站在門口。


    大門已經被堵住了,他們能往哪跑呢…


    給讀者的話:


    今日三更~因為是周末,所以提前放出一更,以饗讀者。


    其實末世文並不是一味的把鮮血和殘酷展現在讀者麵前,而是希望身處和平安寧中的人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體會親情與友情。


    一些我們習以為常的事情,在末世中是那麽的彌足珍貴。


    新人功力不足,如果能通過我的小說將此觀點傳遞出萬一,我也可以滿意了。


    謝謝大家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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