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張野細問,客廳的門突然打開,丁威扶著丁叔走了出來。


    “我們迴去了。”老丁的聲音細小而無力。


    “要不你們就住在這?在一起還能有個照應。”張野的媽媽連忙站起身來。


    老丁搖搖頭,沉聲說道:“不了,不麻煩了。”


    張野媽媽轉頭看著老張,後者嘴巴動了動,但是終於沒有出聲。


    “唉…”老丁歎了口氣,並沒有看老張一眼就邁步向外走去。


    此時,老張突然站起來攔住了老丁。


    “丁哥…嫂子…我…我………”他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算了,都過去了……”老丁轉過了頭,避開張野父親的雙眼……


    “我對不起嫂子!”張野的爸爸頹然坐倒在椅子上,把臉埋在了雙手中,嗚咽聲從指間傳來。


    “老張,你別這樣…”張野的媽媽趕緊過去用手按摩著老張的胸口,一邊說一邊抬眼向老丁看過來,顯然希望老丁可以說點什麽。


    老丁頓了一下,幾次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終於隻是又歎了口氣。


    “爸,到底怎麽迴事,張叔為什麽這麽說?”丁威突然抓著爸爸的手臂問道。


    老丁搖了搖頭,沒有迴答丁威的問題。


    “弟妹,我想麻煩葉子個事。”老丁轉過頭對張野的媽媽說道。


    “丁叔您說。”張野趕緊走近一步。


    “葉子,能不能求你幫著把你四嬸接迴來。”


    話還沒說完,丁叔已經是老淚縱橫。他左手緊緊的抓住丁威的手臂,關節泛白。


    “丁叔…”張野的眼淚也流了出來。


    他和丁威從小玩在一起,和丁叔還有四嬸也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


    張野轉頭看了一眼丁威,丁威低著頭看不出任何表情。


    “去吧,威子,我沒事。”老丁鬆開了丁威的胳膊。


    丁威猶豫了一下,抬腿向外走去,張野連忙跟了上來。


    四嬸的遺體和之前一樣躺在血泊之中,雙眼微睜,滿身血跡。


    丁威站在母親的遺體麵前一言不發。


    張野才要開口勸解,丁威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用頭使勁向地麵撞去。


    額頭與地麵相撞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整個樓板都跟著震動起來。


    鮮血從丁威的額頭飛濺到地上幹涸的血跡中,就像是暗紅色的地毯上濺到了幾滴鮮紅的油漆,格外的醒目。


    “丁哥,不要這樣!丁哥!”張野抱著丁威大喊:“丁哥,你還得照顧丁叔!!”


    “媽!!”丁威突然縱身撲到了母親身上,嘶啞的哀嚎震的張野耳朵嗡嗡作響。


    兩個人抬起四嬸的屍體,慢慢向樓上走去。


    看著妻子緩緩的從麵前經過,老丁泣不成聲。指甲在木質的門框上深深的刻下幾個月牙。


    張野的父母站在老丁身後,也同樣是老淚縱橫,幾十年朝夕相處的鄰居突然沒了,實在讓人無法承受。


    老丁往前邁了一步,張野趕緊停住了腳步。


    “娟兒,你死的冤啊…娟兒!”老丁俯下身抱著妻子慟哭不止。


    “爸!!媽!!”丁威不敢放下母親的屍體,也放聲哭了起來。


    哭聲響徹樓道。


    哭了一陣,老丁輕輕幫妻子合上了雙眼,終於揮揮手,讓丁威和張野繼續向樓上走去。


    丁威懷疑的目光從張野父親身上一閃而過。


    張野迴到家之後,發現父親坐在門廳的小凳子上,母親則站在父親背後,手搭在父親的後背上輕輕撫摸著。


    “媽,到底怎麽了?”張野隱隱猜到好像四嬸的死和爸爸有關。


    媽媽抹了抹雙眼,搖搖頭沒有說話。


    “我對不起嫂子…”張野爸爸雙眼呆呆的看著前麵,眼神渙散。


    “老張,你別這麽說。”張野媽媽打斷了丈夫的話:“就算你不…”。


    “我對不起嫂子…”老張沒有理會妻子的話,自顧自的喃喃道。


    張野的媽媽轉過了頭,眼淚不住的從麵頰滑下,沒有再說什麽。


    “我對不起嫂子…”老張機械的重複著。


    “老張你別說了!!!!別說了行不行!!!”張野的媽媽突然嚎哭起來,發瘋似的拍打著老張的後背。


    “我對不起嫂子…”老張依舊輕聲嘟囔著。


    萬般無奈的張野隻能把父母扶迴了房間,希望休息一段時間他們的心情能逐漸平靜下來。


    “明天一切都會好的。”張野在心中默念著,關上了父母臥室的門。


    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張野從貓眼一看卻是丁威站在門外,他趕緊開了門。


    “丁哥。”


    “你出來我問你個事。”丁威的語氣有點僵硬,說完轉身往外走了幾步。


    張野趕緊跟了出來,兩人一直走到向下的樓梯口才停了下來。


    張野心裏有點忐忑,他知道丁威想問什麽。


    丁威沉默了半晌,突然轉過頭來:“葉子,你告訴我我媽到底怎麽死的。”


    “丁哥…我…我不知道。”張野一時語塞。


    丁威沉默了一下,突然抬起頭來,銳利的目光直視張野。


    丁威一指樓下的一片血跡,厲聲說道:“我媽就躺在這裏,你敢對著我媽說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丁哥!”張野有點不知所措。


    “是不是你爸把我媽推下去的!你說!”丁威往前逼了一步,盯著張野的眼睛一動不動。


    “丁哥,我爸爸怎麽會這麽做,肯定有什麽誤會!”張野也有點急了。


    丁威沒有說話,兩個人對視了一會,丁威終於轉身上了樓。


    浴室裏熱水噴湧而下,張野低頭看著血水隨著水流旋轉著被衝進下水道。


    他閉上眼,白天的情景如同幻燈片閃過。


    白色石子一樣的雙眼、黝黑的牙齒、腐爛的雙手和刺鼻的惡臭…


    那些人身上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有的人變化了,但是有的人卻沒有?


    重重謎團困擾著張野。


    不過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也許明天就會有救援,明天就能解開丁威的誤會,明天父母又能和以前一樣。


    明天快點來吧…張野祈求著。


    等張野躺到自己床上的時候,外麵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路燈發出無力的微光,遠遠無法驅走周圍的黑暗。


    從小區大門外傳來一陣陣噪聲,張野知道那是被他們關在外麵的屍群。


    讓他奇怪的是,屍群並沒有因為失去目標而散去,而是執著的攻擊著大門。


    喪屍的呻吟聲隱約傳來,張野站起來關上窗戶,隔斷了外麵的聲音。


    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了下來,他漸漸閉上眼睛。


    張野迴到了高中……


    他站在教室的最後,麵前的黑板上麵掛著一條橫幅:高考衝刺


    黑板的右上角則用粉筆寫著:距離高考還有-323天!


    張野把頭轉向窗邊,一個女孩正坐在座位上看書,細長的發絲被晨光鑲上了一層金邊。


    仿佛感受到了張野的目光,她轉過頭來衝張野淺淺一笑。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住了,圓圓的眼睛瞪的像一頭受驚的小鹿,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嘴巴慢慢的張大,好像隨時都會發出尖叫。


    張野驚恐的看看身後,空白的牆壁上什麽都沒有…


    突然張野意識到自己才是她恐怖的源泉,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衣服都變成了染血的碎片。


    張野把雙手舉到眼前,幹枯的手指像是十根枯萎的樹枝,黑色的屍斑遍布皮膚,屍臭揮之不去,眼前一片血紅!


    一聲巨響!


    所有的物體都崩壞成碎片四散飛去....


    張野猛的睜開眼睛,汗水順著他的脊背滑下……


    他把手舉到眼前,慘白的月光下看不出什麽異樣。


    是個夢!


    為什麽是高中…張野迴味著夢境。


    又一聲巨響!!


    不是夢!!


    張野衝到窗邊,窗外的景象讓他呆立當場。


    原本以為堅不可摧的大門已經紙片般倒在地上。路燈下,無數的喪屍如同早高峰的人群一樣湧入…


    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麵已經聚集了如此多的喪屍!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人都蹣跚著、邁著拖遝的腳步前進。


    前排的幾隻喪屍被擠倒,瞬間就被屍群碾壓在腳下,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屍群的前進!


    就在張野顫抖著想從窗邊退迴到黑暗之中的時候,頭頂傳來一陣玻璃破碎聲音。


    一道黑影從張野麵前飄落...


    月光灑下,正好照亮了黑影的麵孔,時間如同靜止一般。


    丁叔原本棱角分明的臉上一片猙獰,五官痛苦的扭曲著。


    黑色的牙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露出長長的黑黃色的齒根,皮膚也變成了水泥般的灰色。


    可是奇怪的是,四叔的眼神中還有一絲清明,他直視著張野的雙眼,似乎要告訴他什麽…


    丁叔的身體砸向地麵發出的巨大聲響,片刻之後,一聲尖叫又從頭頂傳來。


    “爸爸!!!”丁威撕裂的喊聲劃破了夜空!


    張野驚恐的看到,小區門口一個個腐爛的麵孔轉向自己的方向,屍群向這裏走來!


    頭頂上一陣咚咚的腳步聲跑過,應該是丁威才從窗邊跑向門口。


    不能讓他下樓!張野腦子裏轟的一聲!


    如果屍群被吸引進了樓道,那麽所有人將被淹沒在無盡的喪屍之中!


    來不及多想,張野拉開大門就衝了出去,正好一把抱住了從樓上衝下來的丁威。


    “丁哥!不能去!”張野盡量壓低聲音,在丁威的耳邊喊著。


    “你放開我,我爸在下麵!”丁威無法掙脫張野的雙臂。他用盡全身力氣拖著張野向樓梯掙紮。


    “丁叔沒了!”張野雙臂緊緊抱著丁威不敢鬆手,兩個人滾到了地上。


    “你放屁!”丁威大喊到,一頭撞在了張野的鼻梁上。


    張野覺得眼前有一團亮光一閃而過,無數的火星飛舞起來,整個頭都在嗡嗡作響。


    “求求你!喪屍會進來的!我爸媽還在這!”張野哀求著不肯鬆手。


    “你爸媽!那我爸媽呢!”


    “丁哥!四嬸的事隻是個意外!”張野大喊。


    “王八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丁威瘋狂了,又一記頭槌撞了過去。


    張野奮力向側麵一閃,兩個人一起滾下了樓梯。


    他和丁威瘋似的撕打著,翻滾著,掙紮著糾纏在一起。


    漸漸的兩個人都沒了力氣,血跡混合著塵土塗抹全身。


    兩人癱軟著靠在樓道門上。


    喪屍的呻吟就在門外徘徊,腳步聲,抓撓聲,碰撞聲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從父親跳下去的時候丁威就已經知道了結果…他隻是不願意相信……


    丁威的頭埋在張野的肩膀上,無聲的哭泣著。


    無力的雙手一拳一拳的向張野臉上砸去…


    一縷鮮血從張野的嘴角慢慢滲出,他默默的承受著丁威的攻擊,緊緊的把丁威抱在懷裏。


    撕扯衣服的聲音、啃食血肉的聲音、骨頭折斷的聲音…


    喪屍撕碎了丁叔的屍體…


    慘叫聲陸續從別處傳來,其他的幸存者吸引了喪屍的注意,屍群開始慢慢分散,轉向新出現的犧牲品。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外麵平靜了下來,沒有了任何聲音。


    “放開我。”丁威的聲音冰冷而不帶感情。


    張野慢慢的放開了手,但是還是堵著門不敢讓丁威靠近。


    丁威看著張野的臉,從手腕上摘下了那個已經帶了多年的犛牛骨配飾,丟在了張野麵前,然後轉身上了樓。


    看著丁威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淚水慢慢蒙蔽了張野的雙眼,張野知道丁威丟下的是兩人的友誼。


    過了許久,張野才掙紮著迴到了家,他全身的肌肉像是裂開一樣的疼痛。


    家裏靜悄悄的,父母的房門微微開著一個縫隙,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張野的心頭。


    “爸,媽?”張野低聲叫著,沒有迴答。


    張野推開了臥室的房門,他想尖叫但是喉嚨卻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捏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母親趴在床邊,上半身探到了地麵上,雙臂無力的下垂著。


    父親則趴在母親身上,似乎在保護著母親。


    一把匕首插在父親的後背上…兩個人都已經停止了唿吸。


    鮮血已經浸滿了床單,正緩慢順著母親下垂的手臂低落到地麵…


    小區的圍牆下喪屍湧動,它們努力的伸著手,想抓住眼前的獵物。


    張野站在圍牆頂端,靜靜看著火焰舔舐著自家的窗簾,黑煙從窗口滾滾升起……


    張野死了……


    過去的他一去不複返。


    張野重生……


    複仇的怒火時刻灼燒著他的靈魂。


    他清楚的記得,是丁威從那個滿臉橫肉的年輕人手裏拿走了匕首。


    現在,丁威消失了。


    張野提著鶴嘴鋤,那把浸滿父母鮮血的匕首被他埋在了院子裏。


    他的右手緊握,指甲深深的插入手心之中。


    鮮血順著張野手中一小段細線緩緩流下,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下方的屍群中。


    喪屍們爭搶著鮮血,它們推搡著,摔倒、爬起、再摔倒……無數的同類被他們踩在腳下,成為它們向上攀援的墊腳石……


    天亮了,慢慢升起的旭日照亮了張野的麵孔,明天來了…


    給讀者的話:


    三更奉上~再次感謝編輯大人和眾多書友的厚愛~


    我寫的時候不大會計算字數,每章的字數都根據情節來的(當然不足3000的我會補滿),多出來的字數也不會拆分,算是聊表誠意。


    存稿不是很多,明天可能還是一更,不過後天會繼續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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