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前排,一大群女生圍著桌上那張綜合測評表格,嘰嘰喳喳地討論不休。


    “文文,文文,你過來一下……”


    等常衛東幾人都走出教室後,杜笛站起身子,朝著人群外正踮起腳張望的姚文文連喊了好幾下,她才聞聲迴頭。


    杜笛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出教室,走到樓梯口的洗手間門外,從背包裏掏出了那個改裝過的杯子,咽了咽口水,一臉興奮。


    “廁所門口你咽什麽口水,你想吃什麽就吃,別拉上我呀!”姚文文看見他那副有些好笑的樣子,開口調侃了一句,倒把自己逗得大笑不止。


    “文文你別笑了,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可以說是一次劃時代的壯舉!”


    聽完他這誇張了的誇張的修辭手法,姚文文收住笑容,下一秒又忍俊不禁。是捂住咧開的嘴角,調整了好幾次,才勉強停下來的。


    “文文,杯子的製冷功能我做出來了,第一次試驗,我們一起來見證。”


    姚文文是看見杜笛眼裏閃起的光,才真正明白,這件事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嗯嗯,不笑了,怎麽試驗啊,會不會爆炸?”


    看著她眨巴著眼睛,一本正經的語氣中夾著恐慌,這迴笑的人是杜笛了。


    “文文你也太可愛了吧……”


    “哎呀你,肉麻不肉麻的,趕緊開始吧,我好期待!”姚文文翻了翻白眼,抬手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緊張地攥起拳頭催促道。


    這一次,杜笛加長了杯身,杯子容積變大了,卻沒有變得笨拙。最關鍵的是,和以前那個開關對應的另一邊位置,增加了一個開關,一冷一熱,雙向調節。


    當然,代價是又拆了一座台燈。是常衛東擺在桌角的全新的台燈,一次也沒打開過。


    可別小瞧了杜笛手中這個毫不起眼的杯子,杯底下厚厚的一團,裏邊迷你特製版的電熱絲,保溫層,壓縮機、冷凝器、毛細管、蒸發器,一應俱全,找齊這些物件可是費了他不少功夫。


    組裝和接線,弄清楚各種原理更是煞費苦心。


    擰開杯蓋,從洗手池中接了半杯水,蓋緊後的下一步,就是打開製冷開關,最高的一檔。


    按理說,隻需要三分鍾就夠了。


    第四分鍾,瓶蓋的透明孔中卻隻有一層薄薄的水霧。


    杜笛和姚文文對視一眼,懷著忐忑的心情,摁掉開關。觸了觸隔溫的外層,沒有絲毫變化,至少證明保溫做得不錯。


    不知是因為緊張使不上勁,還是手滑的原因,他用盡力氣擰了好幾次,杯蓋紋絲不動。


    姚文文低哼一聲,以表鄙視。隨後她兩手接過杯子,一左一右,反方向一扭,很輕易就打開了。


    杜笛聳聳肩膀,沒那麽真心實意地朝她豎了豎大拇指。


    然後兩人一起湊近杯子,想趕緊看看試驗到底有沒有成功。像是兩顆星球間產生了一股引力,咚地一聲,兩顆腦袋撞到了一塊,暈乎乎的,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文文你沒事兒吧!”


    姚文文後退半步,沒站穩身子,拿著杯子的手一斜,一大半的水灑了出來。


    灑在地板上,上衣袖口,手背的皮膚。


    冰的。像以前夏天小賣部裏凍了一個下午的汽水。


    “啊,我們成功啦!”姚文文雀躍歡唿,踮起腳尖,伸手一把勾住杜笛的脖子,然後不小心把手裏杯子中剩餘的冰水,都灑在了他僵硬的後背上。


    “涼涼涼!”


    “哈哈哈哈……”姚文文笑得合不攏嘴,仰著頭伸出舌頭,把杯沿流下的水滴抖進喉嚨裏,這樣嚐起來,似乎還帶著一絲甜味兒。


    “文文,那個……”


    姚文文一拍大腿,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想法,她拽著杜笛的衣角,搖斷他的話音:“哎!杜笛,剛剛輔導員不是說了個什麽創業大賽,你去參加啊!”


    “參加那個幹嘛呀,我又不會創業……”


    “這個杯子啊,你的參賽項目就是這個杯子。這麽有創意,而且又實用的一個發明,肯定隨隨便便就能拿個冠軍。”


    得到她的肯定,杜笛有一絲心動,卻還不夠篤定:“真的嗎?文文你真的覺得可以嗎?”


    “當然啊。要是你真拿到冠軍了,我就……就給你個獎勵。”姚文文話說到一半,耳根發燙,連忙調轉話鋒,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繼續說道:“先說好了,你拿到的冠軍獎杯,算我的啊,我還沒得過那種遙遠的東西呢……”


    “好,我答應你,文文,一定把獎杯贏到手,送給你。”這下他鼓起了勇氣,信心十足,有了不奪獎杯誓不歸的信念。


    隨後,杜笛撓了撓後腦勺,臉上浮現出苦惱兩個字:“那文文你說,這杯子應該叫個什麽名字好呢,陰陽杯?”


    “別呀,聽上去像是道士用來捉僵屍的法器一樣。”姚文文嫌棄了他一番,捧著杯子思索一陣,開口說道:“依我看,就叫做,冬夏杯。一冬一夏,一冷一熱,換季不換杯,怎麽樣?”


    “哇,這個好,文文你太厲害了!”


    “那是,也不看看姐是誰。”


    兩人並肩走下樓梯,轉角處的窗格,泄進了一半陽光,迎麵而來,把兩道影子拉長,鋪在身後的牆壁上。


    光影晃動,像一幅染盡了舊時光色彩的畫。


    “剛剛忘了給你說,文文,那個杯子裏的水,是我從廁所接的……”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


    教室裏的議論聲還在繼續。並且越來越大。


    最裏層看清了自己得分的同學,大都忿忿不平,對這張測評表上數據的公平性表示質疑。


    特等獎學金的得主,是班長沈沫。智育成績,也就是期末考試總分排名第九的沈沫。


    而一騎絕塵,遠超第二名幾十分的蘇禾,卻隻是排在第二位。


    大家都想問一個理由,一個能讓自己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些數據的理由。


    包括蘇禾,尤其是蘇禾。她唯一努力學習下去的動力,就是要在大學拿到最高等級的獎學金,用來證明自己,證明高考失利,並不代表那時的自己沒有用功。


    她高考的誌願目標,可是一間重點大學啊。為此和父母置氣打賭,為此點起台燈,熬過了那些苦澀日夜。


    但有時候就是這樣,運氣遠遠比實力更重要。


    考砸了。三個字概括完蘇禾來到這個學校的所有原因,也粗暴地撲滅了那些曾經閃閃發光的青春。


    為什麽會考砸了呢,好像就沒什麽原因啊。生活中的意外和苦難降臨時,從來不會預告,更不會苦口婆心地向你解釋它為何降臨。


    蘇禾不甘心地看著紙麵上的那些數字,一遍又一遍。


    除了無法改變的考試成績,其餘的德育素質得分,比如什麽道德修養、集體觀念、社會實踐之類的分數,她都被壓得很低。


    通篇看下來,蘇禾每一項都是最低分,而深沫的每一個空格,填的都是能填的最高分。


    綜合計算,蘇禾期末得分再高,也隻能屈尊其次。


    抬頭望過去,雙手環抱在麵前的沈沫咧開嘴角,狡黠的眼神裏中滿是得意。


    “大家不要再議論了,這是輔導員讓我填的表,有什麽不滿意的話,盡管去找她理論就是了……”沈沫從蘇禾手中扯過表格,壓抑著語氣中的不屑,兩句話平息了民憤,笑意盈盈,話尾卻輕輕帶過一句鄙視言語,“沒本事就別在這兒嚼舌根……”


    眼見著沈沫收起資料,轉身走向教室門口,姿態驕傲得不得了。一向隱忍的蘇禾,此刻實在忍無可忍,開口質問。


    “等等,班長,憑什麽啊?”


    “憑我是班長。這是我的權利,我愛怎麽打就怎麽打,我為班級做了那麽多貢獻,你覺得我不應該得這些分數嗎?”


    火藥味十足。蘇禾隻是提了這麽一句,真正的問題還沒說出口,沈沫就激奮地迴答,或者說就心虛地辯解。


    “哦?這麽說的話,班長的道德修養,集體觀念這些是優秀等級,而我們其他人都缺乏道德修養,沒有集體觀念是吧?”


    成小南站在一旁,目睹著蘇禾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用從未有過的神色和沈沫針鋒相對。


    此話一出,沈沫的眼神就變得有些慌張,無力反駁,隻好搬出靠山:“反,反正,你要是不服,就自己去找輔導員……”


    “哼,我不稀罕了。你要的話就拿去好了,送給你。”蘇禾接著走近她身前,麵無表情,眼神卻是冷冰冰的,透出藐視一切的氣息。


    沈沫感覺到自己占了下風,上下打量了蘇禾一遍,暴露出刻薄的言語,換了一個方向挑釁:“嘖嘖嘖,有的人,之前不是還申請了什麽貧困生補助,現在又穿得這麽好,想騙錢啊。”


    “那個也讓給你,我看你挺喜歡的……”


    說完蘇禾往左一步繞過沈沫,抬腿就走,目不斜視。


    雖然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反抗,但這也是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為了自己,勇敢地提出異議。


    解氣的同時,成小南有些驚異,對於蘇禾飛速的變化。


    同一個寢室半年多了,她是什麽的性格,成小南一清二楚。


    連被喬餘徐禮搞惡作劇、弄壞東西、偷了生活費,都會選擇忍氣吞聲的人,今天的所作所為,確實有些反常。


    糾結著猜測了一下,成小南晃了晃腦袋,甩掉那些無謂的想法。


    這或許算是一件好事吧。生而為人,誰都隻為自己活著,而已。


    而這時的蘇禾,從內心深處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不僅僅是由於不用再擔心別人的為難。更大的原因,好像是不必去擔憂生活費之類的,曾經壓得自己踹不過氣來的東西。


    是很燙手的一種東西,但也很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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