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悲催的是,他的痛苦遠遠沒有結束。


    小鴿子見自己都做到了這個份上,丁半木還是無動於衷,心中一陣竊喜,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魅力果然無窮,他一定是默許了。


    隨後,她瞅來瞅去,心底又生出一個邪惡的念頭。先是掏出手機,哢嚓一聲,遠遠地和丁半木合了個影,看了看覺得沒意思,又湊到他身邊,腦袋幾乎靠到了他肩上,各種姿勢各種角度,一直拍個沒完沒了。


    丁半木一忍再忍,感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但卻更加篤定了堅持到底的決心,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給他的考驗。


    他直直地望向前方,極力讓眼神失去焦點,像是在扞衛僅剩的尊嚴。


    原本空蕩蕩的球場中間,有一個人擺起莫名其妙的動作,一動不動地站著,就已經很吸引眼球了;而現在又多了個馬尾辮女孩,圍在他身邊活蹦亂跳,行為怪異,任誰都會停下腳步湊湊熱鬧。


    從第一個女生,到第二對情侶,第三群男女,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們看不懂現場是什麽狀況,左右打探消息,議論紛紛。


    甚至還有人奔走相告,說操場上有人在表白,這下子事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操場邊上烏泱泱地一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宣起了一場起義。


    發現自己突然成為了焦點,小鴿子驚歎不已,興奮地揮著雙手到處打招唿。而丁半木卻愈加心塞,每多來一個人就在心裏多崩潰一遍,看來這次的研究計劃,徹底變了質。


    怨恨難耐,瞥一眼手表,卻發現還有一個多小時,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


    更加傷天害理的是,小鴿子打過招唿,清了清嗓子,居然開始向眾人作起了自我介紹。果然不出丁半木所料,當她介紹到魔力係美少女的那一刻,在場的人無不臉色大變,大概是都替她尷尬到無地自容。


    她倒還好,反而還渾身透著一股驕傲的氣質,介紹完自己,眼神一轉,出乎丁半木意料,竟然替他作起了自己介紹。


    “現在就要隆重介紹一下我們的主角,丁半木,人送外號丁大師,今天他舉辦這場行為藝術,就是要唿籲大家一起演雕塑……”


    丁半木聽了,眼眶微瞪,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圍觀者聽了,似懂非懂地長“哦”了一聲,依舊在激烈議論著,擺出讚揚的表情不停鼓掌。


    讓丁半木怎麽也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人一拍胸脯,走到人群中心,水灘中心,學著他擺出動作,也開始演起了雕塑。


    有了第一個先例,就不斷站出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跟隨者,慢慢地,湊熱鬧的人全都變成了熱鬧,看笑話的人自願當了笑話。


    以丁半木為圓心,半徑將近十米,黑壓壓一片人占了大半個球場,看上去十分詭異卻又會讓人莫名地亢奮。


    畢竟,校園生活太過於庸碌無聊,越是荒誕奇特的事物,越能給那些枯萎的心髒,帶來一種超乎尋常的新鮮刺激感。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心心念念的寧尋舟終究是沒有來,垂頭喪氣的丁半木一無所獲。


    不對,他收獲了很多,很多追隨者,擁護者。


    最後一秒鍾,他扭扭脖子看了看手表,抬腳走出水灘,一臉落寞。看出來是到了時間,表演結束了,意猶未盡的人們甩動揉捏著酸疼的四肢,追上前去,對這個散發著神秘氣息的丁大師敬佩不已,充滿興趣,除了合影之外,還有人要起了簽名。


    僅僅半天,丁大師的名號在柏化學院迅速打響,他兩度堅持藝術行為的事跡廣為流傳,熱度一時無兩,甚至還蓋過了學生會主席。


    丁半木始終搞不清楚,他隻不過是做了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怎麽就被評價成獨一無二的人了。


    獨一無二這個詞,在他聽起來,感覺像是在形容一個怪胎。


    於是從前那些很有意義的事,似乎也因此變得沒什麽意思了。


    ……


    那晚之後,於貝貝成了付塵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兩人手挽手走在校園裏,總能惹來一大片豔羨目光。


    家庭條件優越的於貝貝早在高中就過了鋼琴八級,各種樂譜曲目不在話下,但她並不是因為真的喜歡音樂,彈鋼琴,隻是父母強迫她培養起來的一個興趣。


    指尖在琴鍵上飛舞時,她的內心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樣光鮮亮麗。


    但她卻很喜歡聽付塵唱歌,第一次在舞台上聽到他的聲音,她就被深深地吸引了。那時候於貝貝就在想,這個不怎麽愛說話的男孩,安靜卻暗流湧動的歌聲裏,一定還藏著其他別的東西。


    相處下來,她也漸漸懂得了音樂對於付塵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於貝貝望向付塵棱角分明的側臉,突然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他唱著那首《浮沉》,背向觀眾憂傷地吹口琴的身影。


    走過一家門前豎起一根燈光閃亮的聖誕樹的女裝店,她扯了扯付塵的衣角,抿抿嘴唇:“哎,付塵,我突然想聽你唱歌了……”


    付塵扭過頭來,看著她光點閃動的瞳孔,嗯了一聲,揚起嘴角,重重地點頭。


    他把於貝貝拉到街邊一處牆角,伸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短發,輕柔的語氣中帶著神秘:“你在這兒等我一下,馬上迴來。”


    五六分鍾後,付塵興衝衝地從街口拐角跑迴來時,手上提著一個拉杆音箱和一支話筒。


    於貝貝雙手捂著嘴迎上前去,打量著音箱連聲驚唿:“哇,這是哪兒弄來的,你要幹嘛呀?”


    “就是在剛剛那家搞聖誕促銷的服裝店買的,你不是說想聽歌咯,唱給你聽啊……”付塵一邊說著,一邊把音箱擺到牆邊的台階前,打開電源,拿起話筒認真地試起了聲音。


    “貝貝,你想聽什麽歌,今天我隻唱給你一個人聽。”


    付塵低沉醇厚的嗓音,透過音質不太好的音箱擴散出來,很快就被車流和人群的嘈雜聲淹沒,但卻一聲聲迴蕩在於貝貝耳邊。


    “好啊,先給姐來一個《浮沉》,唱好了重重有賞……”


    每當你又向我說起


    那些不得已的固執


    濃霧彌漫時


    和長久之前的鬱鬱不得誌


    慌張的人


    正編織好荒唐的說辭


    蒙上眼睛


    把所有來由念給大風聽


    ……


    付塵每唱一句,於貝貝都賣力地鼓掌歡唿,唱到副歌部分,她也輕聲跟著哼唱起來,一曲唱罷,站在街邊的兩人都不覺眼泛淚花。


    沒有人駐足,也沒有人關注,人來人往的街道邊,站著兩道不起眼的身影,紅著眼眶相視一笑。


    荒草已叢生,枯木未逢春。


    但我三生有幸,恰好遭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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