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可能性很大,隻要有陽光下的白色襯衫、清風裏的藍色連衣裙,或者是一個始料未及的眼神,一種突如其來的心跳;但兩個人互相喜歡的幾率卻很小,不止要有白襯衫與藍裙子,眼神和心跳;最難得的是,我穿的白襯衫配上了你的藍裙子,你的眼神跳進了我的心房,那一刻陽光灑下來,清風微醺,一切都剛好。


    而杜笛對姚文文的喜歡,沒有白襯衫,沒有陽光清風,有的隻是,一種經年累月的心甘情願。


    他一臉頹廢地躺在床上,反複劃動著手機屏幕,每隔幾秒,總會無意識地按出那個聊天界麵。自己這邊連綿不斷的問候,換來的是……什麽也沒換來,對麵一片空白。


    他倒是希望,沒有這層時間堆積出來的關係。


    希望自己沒有希望。


    要是那時候,姚文文不去幫杜笛就好了,要是他沒有一直跟在她身後就好了,要是,他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女孩,還好嗎?


    不好。沒有姚文文的杜笛,那不是完整的杜笛。


    無論如何,一如既往。


    “叮咚——”備注是文文的聯係人發來一條新消息!


    “在不?”


    杜笛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手指都在顫抖:“在的在的。”


    “迴得這麽快啊。”


    “嘿嘿,我剛好在玩手機!”用得著這麽激動嗎,自己的反應會不會太誇張了?


    “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


    “有空有空,我馬上到!”


    杜笛真的像是一下子被灌注了無窮的能量,他扔下手機,踹飛被子下了床,草草地洗把臉,頂著一頭蓬鬆的鍋蓋就跑下樓,所有的鬱悶和不甘一掃而空。


    餐桌上,杜笛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雙手托住下巴,把頭伸往姚文文的方向,癡癡的眼神,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習慣性地撓撓後腦勺,笑得很傻:“文文,今天怎麽想起來要和我吃飯呀?”


    “好朋友,當然要多聚聚啊。”


    杜笛故意做出嫌棄的表情:“每次你一說這個話呀,就說明分手了……”


    “這麽了解我?你說是就是咯。”姚文文聳聳肩兩手一擺,表示無所謂。


    “那怎麽看你好像都不傷心的,以前你可不這樣,扯著我的頭發,哭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我才沒有,一定是你記錯了……”


    杜笛收起調侃的笑容,突如其來地正經,深情款款,說得好像此刻姚文文心底真的藏了多大的悲痛似的:“文文,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哎,杜笛你神經病啊,哭什麽哭。”


    “我這不是怕你想不開嘛,文文,你還是可以在我麵前哭,扯我頭發的……”杜笛在心底暗暗地想,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沒變,從發型,到對你的感情。


    不管怎麽樣,我都很喜歡你,也喜歡那樣喜歡著你的自己。


    姚文文愣了一下,內心微微觸動,她好像才第一次發現,從初中到現在,眼前這個唇邊已經冒出胡須、比自己高上許多的男孩,一直都頂著那個幼稚的鍋蓋頭,似乎從來沒有長大過、沒有改變過一般。


    “杜笛,都上大學了,去換個成熟點的發型吧。”


    杜笛詫然,眼神黯淡下去,:“難道,我這個發型不好看嗎?”


    “呃,好看……”


    眼中的光再次亮起,語氣雀躍而真誠:“那就行了呀,我不換,就這樣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好得讓我,不想讓這一切發生絲毫的變化。我不需要任何無法預知的美夢,能為你醒著,身旁是你就夠了。


    永遠有你,大過於擁有你一千倍,一萬倍。


    點的菜很快就上齊了,三菜一湯,全都是姚文文愛吃的。


    杜笛給她盛好飯後,舉起筷子,不斷往姚文文麵前的碗裏夾菜:“吃這個,文文,你記得不,初中那會兒我們最愛點這個青椒皮蛋,我吃青椒,你吃皮蛋……”


    “有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不喜歡吃皮蛋了,這味道多怪啊。”姚文文理理頭發,沒有抬眼,用筷尖在碗裏撥弄著,一臉嫌棄地,把杜笛剛夾進來的皮蛋都挑了出去,扔到桌上。


    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讓杜笛敏銳地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那吃這個,紅燒土豆,看起來還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家那邊的味道。”


    杜笛剛從盤子裏夾起兩塊土豆,姚文文就伸出筷子,擋住了他的動作。杜笛沒夾穩的筷子一鬆,那兩塊土豆就掉了下來,彈落在桌麵上,又滾到地下去,拖出了一道油漬。


    “這麽多辣椒,吃了會長痘的,對皮膚不好……你別給我夾了,自己吃自己的……”


    杜笛手裏的筷子定在空中,隨後緩緩下墜,嗯了一聲,笑不出來,像被抽空了身體。姚文文見他這幅樣子,內心隱隱有些不忍,放下筷子,故作輕鬆地調笑一聲,捏著拳頭語氣興奮。


    “對了對了,杜笛,我跟你說件可喜可賀的事吧。就在兩個星期前,我遇到了咱們學校的一個男生,本姑娘一世英名,居然心動了,你說好笑不好笑……哎呀,我姚文文要走深情路線了,也是不容易,這將是我談得時間最長的一場戀愛,怎麽樣,為我高興吧!”


    杜笛強忍住胸口的刺痛,擠出一個笑容:“都還沒開始談,你怎麽就知道最長,人家又不一定會喜歡你……”


    “這點魅力姐還是有的……”


    就是這份可惡、又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杜笛抬起筷子,夾了幾口色香俱全的菜塞進嘴裏,吃起來卻如同嚼蠟般,嚐不出一絲味道。


    走在齊立生身邊,田秋總會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和踏實,就算什麽也不做也很滿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安全感吧。


    齊立生會在過馬路時扯住田秋的袖子,把她拉到自己身後;他會在田秋心情不好時想方設法逗她開心,在聽到她說肚子餓不想出門的第一時間,把飯送到她寢室樓下;他也常常呆呆地望著她的側臉,沒看多久,自己就先臉紅了。


    田秋和齊立生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無論一起做什麽,都毫無拘束,十分自然。兩人之間的默契,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好友,不曾刨根問底,卻已知根知底。


    用姚文文的話來說,就是天造地設,天生一對,天作之合。


    感情中最難能可貴的,無非就是一個“合適”。


    上次的事之後,田秋的男朋友奇跡般再沒有來糾纏她,齊立生也和女朋友斷得幹幹淨淨,兩人的距離,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越來越近。每天下課後,他們總會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在操場慢慢走上幾圈,然後找一家人少的飲品店,向彼此說說從前大大小小的事,或者什麽也不說,就那樣安靜地坐一坐。


    那晚齊立生在天橋上沒有說出的話,他再也沒有開口提及了。他怕自己一旦想要得太多,就什麽也沒有了,所以現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他不知道田秋的想法,有些話說得過早了,反倒適得其反。


    而田秋的想法是,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一直在等齊立生那句說了一半的話。


    籃球場上,紅白兩支球隊相對而立,球員摩拳擦掌,表情一個比一個孤傲。身後的圍欄鐵網上拉起一道橫幅,貼了“第四屆柏化杯初賽現場”幾個大字,球場邊沿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觀眾,喊著口號加油時,很明顯地分成了兩撥,聲浪一波蓋過一波,火藥味比球場上還足。


    隨著場邊裁判的一道哨聲令下,球場中心飛起一隻紅褐色籃球,眾人用眼神死死盯住它開始下墜的弧度,分秒間,一隻指骨粗實的大手飛貼上來,一把將球拍到了前方的紅衣隊員胸前。


    球穩穩入手,觀眾席一半叫好一半惋惜,比賽正式拉開序幕!


    接住球的三十二號球員迅速拉開箭步,運球衝進對方線區,卻不料被重重包圍,危急之下,一下慌了神,將球送到對方球員手裏。


    “許易,記得傳球,不要打個人比賽。”紅色球衣隊長朝他揮揮手,大聲喊道。


    很快,對方勢如破竹,殺到籃板下,前鋒一個跳投得分,計分板上的大二代表隊加兩分。


    鞋底摩擦地麵的呲呲聲,籃球用力砸下,震起一道灰塵。


    球再次轉到紅衣隊員手上,中場線內的許易抓住空擋,向正帶球突破的隊長拍手示意,隊長立馬推球出手。許易得球後,大步衝刺,剛跑到三分線外,就被對方兩名球員攔下,左右夾擊。


    左前方的十七號球員常衛東指了指籃板,做好了接球起跳的準備。許易四周的其他球員已被死死防住,此刻常衛東是唯一的突破口。


    許易掃了一眼常衛東,卻不傳球,他奮力起跳,將球高舉過頭扔向籃板。


    三分線外,還被兩人緊緊壓製,無疑,許易的這一跳,又為對方送上兩分。一個重重的蓋帽,奪過球立馬轉身,傳球配合後再次跳投得分。


    和配合默契的大二代表隊比起來,大一代表隊還欠了許多火候。


    “你他媽倒是傳球啊,耍什麽帥!”常衛東怒睜雙眼,喘著粗氣朝許易大吼。


    許易一臉難堪,卻還是聳聳肩,擺出一副“你要怎樣”的樣子。


    常衛東瞪了他一眼,跑向對方控球的球員,死貼防守了幾步後,趁他運球換手時猛然出手,奪過了球。


    帶球過人,轉身迴旋,衝到對方三分線外後,常衛東找不到最佳位置的接球隊友,一咬牙,腳步交錯,連著突破好幾道防線,運球上籃。


    哐當一聲,籃球跳入籃筐,常衛東穩穩落地,引起一片尖叫聲。


    常衛東憑一己之力追迴兩分後,紅衣球隊士氣大漲,又防下對方一個突圍。場上隊員意識到了團隊協作的重要性,都擰成了一股繩,力使往了一處,所向披靡。


    許易下場後,換上了一個球技精湛的八號球員,更是如虎添翼。常衛東奪球後,迅速把球傳給八號向令川,他運起球來氣勢磅礴,無人能擋,而且胯下轉身各種花招耍得遊刃有餘,對方球員根本無法近身。


    常衛東加上向令川的黃金組合,再加上隊友的助攻,紅衣戰隊在第一小節便狂砍三十六分,甩開大二代表白隊將近二十分。


    沒有懸念,這場比賽以常衛東在接過向令川的假動作傳球後,一個晃身繞過臉色已經大變的對方球員,側圍上分,拉出一道流暢的曲線,完美結束。


    哨聲吹響的那一刻,常衛東仰頭一聲怒吼,跳到空中和向令川重重撞肩,笑得爽朗。頭發和衣服早已濕透,但常衛東癱倒在台階上喘著粗氣,連累都不覺得,唯一的感覺就是兩個字,痛快!


    散場時,場邊的觀眾近乎歇斯底裏,朝他們大聲呐喊:“八號,十七號,八號,十七號……”


    “兄弟,我叫常衛東,你怎麽稱唿啊?”常衛東往喉嚨裏灌進整整一瓶水,用手抹著脖子上的汗,給正蹲在地上整理鞋帶的向令川扔去了一瓶礦泉水。


    他抬手接住水瓶,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剩下的半瓶全都淋在頭上,衝走不少汗液。他摸出一張紙巾邊擦著頭發,邊迴答常衛東:“向令川。球打得不錯嘛,以後有機會切磋切磋。”


    “沒問題,我正有此意!”


    向令川走向常衛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自信地笑:“穩住,咱們拿個冠軍玩玩。”


    常衛東迴擊一掌:“行啊,製霸全場!”


    球場那邊走過來四五個人,遠遠揮著手叫常衛東的名字,他迴過頭去一看,原來是方以北一行。


    常衛東迎上前去,指著他們問道:“你們幾個,不會才來吧?”


    “對啊,比賽什麽時候開始?”方以北一臉無辜樣,不明所以地問。


    “各位大哥,比賽已經結束了啊,靠譜點成嗎,居然沒看到東哥我征戰沙場,無人能敵的曆史性畫麵,唉……”


    齊立生走到籃板下,雙手舉過頭去,做出一個投籃的動作,點著頭讚揚道:“行了行了,看到了啊,瞧你那嘚瑟的樣子,不過球確實是打得還行,不愧是六零四出品!”


    “那是……”常衛東高仰起頭,一臉自豪地迴答。一扭頭,就看到寧尋舟從觀眾席左側走來,邊走邊衝著他笑,常衛東愣了一秒,機械地轉頭,抬眼看向頭頂,眨巴眨巴眼睛,表情陶醉地開口:“那是一朵深情的白雲……”


    寧尋舟捂嘴一笑,甩著馬尾跑過來,重重地拍一下他的肩膀,伸過頭去調笑道:“喲,還在吟詩呢,大詩人?”


    “哎呀,寧會長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小常我正在演講呢……”常衛東迎上前去,點頭哈腰,演技浮誇。


    “原來是這樣啊,在籃球場上練習演講?不過看你籃球打得勉勉強強,都快趕上我了,我就寬宏大量準你打打球吧,還不快道謝!”


    常衛東雙手抱拳,作慷慨狀:“感激不盡!寧會長百忙之中還來捧場……”


    “真沒想到,學生組織裏還有這種吹噓奉承的陋習,腐敗!”一旁的丁半木碎碎念著,見寧尋舟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一來就圍著常衛東轉,心裏莫名其妙地覺得挺不是滋味。


    寧尋舟警覺地迴頭,看見丁半木臉色大變,像是觸了黴頭似的,換上一副兇神惡煞的麵容:“又是你,怎麽我走哪你就跟哪,冤魂不散啊你這個丁大木!”


    “根據曆史學的研究成果表示,我可比你早到了一分二十四秒,準確來說,是你死死糾纏著我,而且應該是你感謝他,奉獻了一場精彩的比賽,讓你開了眼界。還有,我再強調最後一遍,我叫丁半木……”


    他很想裝出強硬的語氣,但看到寧尋舟那張臉,內心就會滋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真是的,這可不像我啊。


    “就叫你丁大木,我樂意,人家就是想感謝我,你管得著麽?”


    “管得著,反正我比你來得早。”


    寧尋舟跺一跺腳,搞不明白這個丁半木為什麽總是處處跟自己作對,她越想越覺得氣憤,聲音顫抖:“你真煩人啊,你早你早,我就是路過一下可以不……上次贏了你心裏不平衡是吧,這次算你贏,行不行?”


    “那再好不過了……”


    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句話,一開口,卻還是表達出了相反的意思。


    寧尋舟冷哼一聲,轉身朝常衛東說了句再見,離開前還朝方以北幾人揮了揮手道別,唯獨瞥都沒瞥一下丁半木。


    轉身時,寧尋舟趁機又偷偷看了常衛東一眼,見他發間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忍不住揚起嘴角。


    得知今天的比賽,她一下課就趕了過來,擠在觀眾席裏,眼神全程都在常衛東身上,沒有挪開一秒。到現在喉嚨還是沙沙的,從開始到結束,用盡全力為他加油呐喊的那種感覺,真好。


    吃完飯後,六人並肩走在鋪滿銀杏葉的校園大道上,陽光灑下來,天和地一片金黃,他們的影子被拽得長長的,拖在身後。


    一陣風吹過,拂亂方以北額前的頭發,他低頭看了看腳下並排向前的腳步,胸膛內湧出一股暖流。這個畫麵,讓他想起一兩年前,在六角坪中心的那條街道上,自己也曾逆著人流,孤身一人在風裏邁開腳步。


    那兒的一切都還好吧,轉眼間,來到這座城市已經過去了不少時日,曾經許多念念不忘的事,到現在都不再提起了。


    他恍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沒有想起過葉麥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他還以為,這輩子都忘不掉她的,可自從方以北的世界裏出現了蘇禾,似乎從前發生過的故事,就都換了一個主角。


    而那些來不及發生的事,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被賦予了莫大的意義。


    這樣應該才是全新的活著吧,他常常笑了,也沒有不愛說話,慢慢地成長,慢慢學著遺忘。甚至於,連對記憶裏那個人的思念,也都有了新的牽掛對象。


    不知道六角坪的一切還好不好,盡管知道了一切還好或者一切不好,方以北都什麽也做不了,但他還是想知道。


    因為,那兒生長著的,是最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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