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有一段時間了,當初說了要做全新的自己的方以北,也還是過得渾渾噩噩,除開餓了要吃飯,困了得睡覺,很多時候他總是搞不清楚自己應該幹什麽。


    他沒有認真學習的那個心思,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去堅持,似乎每天,隻是在為了能看到那個背影而活著。


    腦海裏,有關葉麥原本的樣子,全是蘇禾的影子,他慢慢覺得,葉麥就是蘇禾,蘇禾就是葉麥。盡管和現在不怎麽愛搭理他的葉麥,方以北沒有說超過十句話,但隻要能看著她,看到她眯著眼的笑,他就知足了。


    今天天氣不好也不壞,太陽躲在一層薄薄的灰色雲朵後麵,沒有露出頭來。周四上午沒有課,成小南睡到十點多醒來時,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寢室裏空蕩蕩的,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翻翻手機,沒有任何能讓她高興一些的消息,歎了口氣,她懶洋洋的起床,洗漱,打不起一丁點精神。


    期望有多高,跌落穀底的失望就有多大。


    成小南越想心裏越覺得委屈,過去每一年的今天,她都能收到數不清的祝福,還有父母精心準備的蛋糕和禮物。可在這所大學裏的第一個生日,沒人知道,也沒有人記得,就連家裏的父母好像都把這一天忘了。


    她臉上寫滿了沮喪,孤零零地出門,想找個地方透透氣,卻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對常衛東來說,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他偷偷折騰了好幾天,絞破腦汁也想不出到底送什麽生日禮物給成小南才合適,送玫瑰花?太曖昧,成小南應該會覺得庸俗;送飾品?太做作,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送玩具?太弱智,她一定會覺得自己不夠認真。


    頭發都想掉了好幾根後,他終於決定,要拿出最大的誠意,親自手工製作禮物。


    昨晚熬了兩三個小時,他才拚出一個大致的樣子,滿意的點頭,欣賞了半天,常衛東才頂著兩隻熊貓眼,把禮物裝進一個精心裝扮的小盒子裏,欣喜地藏在身後,臉上的笑意和自豪卻藏也藏不住。


    常衛東萬分糾結之下,還是決定不要當麵把禮物交給成小南,一個原因是,怕成小南覺得難為情,害羞;另一個原因,他自己拿不出手,害羞。


    其實他,就是擔心被當場拒收,丟了麵子,害羞。


    下午上課之前,常衛東早早去到教室,把裝了禮物的盒子塞進成小南座位的桌箱後,趴到後排假裝睡著了。沒多久,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進了教室,唯獨遲遲不見成小南。


    煎熬的等待中,常衛東猛拍腦門,大叫一聲不好。


    “東哥,怎麽了?”緊挨著,坐在他旁邊的方以北剛好起身要去衛生間,聽到他的慘叫,便隨口問了一句。


    常衛東繼續低聲慘叫,一把拉過方以北,捂住嘴壓低嗓子,語氣慌促:“兄弟,江湖告急,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


    “這樣子的麽……”


    “發發慈悲,就幫我這一迴,我實在是不方便親自出手啊!”


    “不好意思,我信邪,沒有慈悲,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自己去做自己的事了,加油。”


    常衛東咬咬牙,表情痛苦:“有償!”


    “沒問題,要我幹什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方以北瞬間一臉堅毅,慷慨激昂,深刻演繹了臉色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把,送給小南妹妹的生日禮物放她桌箱裏了……”


    “然後呢,後悔了?”


    “不是,禮物上有一張明信片,我忘寫了,連名字都沒有……所以你得幫我把卡片拿出來,寫上一段話,表表白。”


    “難度這麽大?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呢?”


    “我這不是怕暴露了嘛……”


    “一個月早飯!”


    “半個月。”


    “兩個月早飯。”


    “一個月!”


    “成交!”


    方以北為了一個月的早飯,腆著臉去翻成小南的桌箱,還蹲在桌邊,一臉無辜四處地環視,向一臉疑惑的同學們投以禮貌的笑容。


    打開包裝,取出明信片,思索五秒,筆尖刷刷地寫下一行字,默默讀了一遍,被自己感動;他把明信片塞迴盒子,草草地還原了一下包裝,便滿意地點起頭,轉身要走。


    “生日快樂,你是我一直在等的那個人。成小南,收。”


    這時,成小南拖著腳步走進教室,一抬眼,看到方以北剛剛收迴的手,朝自己笑,眼神中帶著別樣的意味。笑著,從門口擦肩走過時,他還點了一下頭,有些奇怪,但心裏暖暖的。走到座位前,坐下往桌箱裏一探,手觸到一個盒子,心髒咚咚地跳。


    她伸出兩隻手,滿懷期許地,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盒子,裝扮精美到有些花哨,但看得出來,很用心。


    盒子封口上麵,插著一張明信片,慢慢抽出來,那個筆跡,字裏行間的親昵,讓成小南忍不住嘴角一彎,兩頰飄上一片紅。


    這讓她一掃之前心頭的失落,有這樣一個人記得就夠了,而且,還是他。


    轉頭,後排不見他的身影。


    再轉頭,他從後門走進來,拍了拍常衛東的肩膀。成小南抿抿嘴,莞爾一笑,眼神交錯,大片浪潮拍在胸口,唿吸也變得困難,趕緊扭頭。


    看到方以北剛剛把明信片放迴桌箱,成小南就出現在門口,常衛東長舒一口氣,心想著,還好不算晚,她應該沒看到吧。方以北走出教室時,還扭頭挑眉朝自己使了個眼色,看來一切都很順利。


    成小南看起來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那她會不會不喜歡我的禮物呢?


    她坐下了,伸手,摸到盒子,似乎背影還微微顫了一下。看到明信片了嗎,方以北那小子寫了什麽?


    她轉頭了,不會是看我吧。常衛東趕緊低頭,用胳膊擋住眼睛,假裝睡覺。


    哎呀,我真是個膽小鬼,這有什麽好躲的。


    她又轉頭了,還是我的這個方向,心跳這麽猛是怎麽迴事。方以北迴來了,常衛東趕緊假裝和他說話,但眼神一直在偷瞟前麵的成小南。


    她笑了,真好看。


    常衛東也朝成小南笑,她害羞地扭過頭去了。


    “方以北,你寫什麽了?”常衛東壓低嗓子,間諜接頭一般朝方以北問道。


    “放心,像你說的那樣,沒有署名,隻寫了成小南收;而且,祝福和感情都完美地表達出來了,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絕對會讓她怦然心跳!”


    “太好了,這下我的神秘感有了,禮物她也一定會喜歡!”


    “所以,記得我的早飯。”


    “沒問題……”


    下課後,成小南原本想和方以北說句謝謝,但一轉眼,他就一溜煙不見了。後排隻剩常衛東還坐在那兒,她想起剛剛偷看到的,方以北和常衛東嘀咕了好一陣子,就慢慢走向他,鼓起勇氣開口。


    “那個,方以北都給你說了吧。”


    “嘿嘿,小南妹妹,不要太感動,禮物你喜歡嗎?”


    “喜歡。”


    成小南羞澀的點頭,笑得很甜,那個模樣惹得常衛東心頭一緊,八尺男兒險些麵色潮紅,他趕緊起身,落荒而逃,倒是讓成小南摸不著頭腦。


    等到教室裏人都走完了,成小南才從桌箱內捧出那個盒子,輕輕地打開,一個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映入眼簾,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但看上去就很複雜的結構,他應該花了不少的時間,滿滿的心意。


    踩著輕鬆的腳步迴寢室的路上,天放晴了,陽光撥開雲層,溫暖地灑在她臉上。父母給成小南打了電話,也陸續收到了很多祝福,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不一樣的是,她感受到了一股眩暈的幸福感。


    走到寢室,一開門,意料不到的驚喜,滿屋子的氣球、彩帶;田秋、蘇禾和姚文文向她擁來,大喊著生日快樂,身後的桌上擺著蛋糕,蠟燭剛剛點燃,藍色的火苗撲撲地閃,成小南眼裏的淚花也在撲撲地閃。


    周末,姚文文早早起來化好了妝,出門約會。兩周前,她又另外拉著一雙手,笑著向杜笛介紹說,那是她的男朋友。


    杜笛千瘡百孔的心再多一個孔,卻還是禮貌地向他問好,然後暗暗期待著,他們快點分手。


    “文文,你之前分手了都沒給我說,不傷心嗎?”


    “那有什麽好傷心的,不合適就好聚好散,戀人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


    “這樣的話,那朋友做得多了,是不是就可以成……”


    “成好朋友,友誼地久天長,愛情啥也不是。”


    可在你這兒,地久天長還比不上啥也不是。


    田秋和齊立生約好了一起看電影,還特意強調,是以朋友的身份。他們的確刻意保持了距離,說話也有些小心翼翼,但在別人眼裏,他們更像是一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情侶。


    搞不清哪兒來的巧合,兩人都穿了一件灰白色牛仔外套,款式相同,就連後背的圖案也差不多,說不是情侶裝,他們自己都不會信。


    去到電影院,找到座位,發現他們的前後左右都成雙成對,重重包圍。


    每個曖昧的鏡頭,都讓兩人有些手足無措,如坐針氈。熒幕上,一個黑影突然閃過,伴著驚悚的配樂,嚇得田秋猛地一抖,靠到了齊立生肩上,拉起他的衣袖遮住眼睛。


    齊立生愣了一下,喉結蠕動,咽了一口口水,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細聲安慰:“不怕不怕,都是假的。”


    幾秒之後,鏡頭轉變,畫麵溫馨又甜美,齊立生咳了一下,斜倒在他身上的田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扯扯衣服,撥弄著頭發,臉紅得發燙。


    看著她慌亂的樣子,齊立生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膽量,突然就伸過手去,張開五指,一把抓住田秋的手,握得緊緊的。


    柔軟的皮膚,和指間觸到的溫度,傳到手心,順著血管逆流,暖進心底。


    田秋措手不及,被他握住的整隻手臂無比酥麻,想掙紮卻提不上一點兒力氣,想說些什麽,她又不知如何開口;手中傳來最真實的觸感,不得不承認的是,她似乎有些享受這種溫暖。


    兩隻手由僵硬地合在一起,慢慢變成溫柔的觸碰,緊握,十指相扣。


    一直到電影結束,他們再也沒有放開彼此的手。字幕滾動,燈光打開,照亮兩張洋溢著幸福的臉。他們對視一眼,滿臉的笑意中,多了幾分尷尬,隨後,都有些難為情的兩人默契地放手,避開對方的眼神。


    還沒到傍晚,兩人漫步在陽光傾斜的街道上,兩個影子被拉得很長。迎麵走過去一對親密的情侶,男生緊緊摟住女生的腰,開心的笑。


    齊立生不再沉默,輕輕抬手,勾住旁邊田秋晃悠的手指,放到手心。再次被牽住手,田秋的心還是蹦蹦亂跳,但這次,她迎上了齊立生的手,緊緊握住。


    兩人對視一笑,眼神中盛滿了濃濃的愛意。


    “咚咚嗒嘀——”田秋的包裏傳來一陣電話鈴聲,她沒有放開齊立生的手,用另一隻手去掏出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她不由得心頭一震,牽著的那隻手微微握緊了一下。


    齊立生看出了她神情中的不安,笑一笑,點頭示意她接電話。


    “喂,你還打電話給我幹嘛?”田秋轉身走到一處台階旁,接通電話,語氣冰冷。


    “我後悔了,我不想分手。”


    “後悔,那天是誰先說的要分手?”


    “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你這輩子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你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


    “我不和你分手,你就別想找其他人……”


    “你有病吧!”田秋氣得火冒三丈,猛地掛斷電話,蹲在台階上,兩手抓弄著頭發,痛苦不堪。


    齊立生不出聲,走過去伸手剛要拉起田秋,她手中的電話卻再一次驚響。


    田秋皺起眉頭,用力摁斷:“不接了……”


    “說清楚吧。”齊立生點了個頭,定定地看著她。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刺破耳膜。


    “田秋,你他媽再掛電話試試!”大聲嘶吼,將過去所有的記憶震得粉碎。


    “你瘋了嗎?再這樣我拉黑你。”


    “不要,不要……”


    “每次吵架你都這樣,你有完沒完,我真的受夠了,你放過我吧!”田秋崩潰的聲音中夾著哀求,渾濁的眼淚堆在眼眶內。


    電話那頭的聲音近乎癲狂,粗重的喘氣聲:“我好想你,田秋,我來找你好不好?”


    “不用!你滾遠點,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田秋再次狠狠掛斷電話,任由情緒失控,撲在齊立生懷裏,眼淚順著臉龐砸下來,掉落在他的衣領,看不到任何痕跡。


    “沒事了,沒事了,別理他了……”


    田秋抽搭著鼻子,眼神中透著恐慌,哽咽迴答:“怎麽辦,齊立生,他真的會來找我的,他有學校的地址……他那個人,他就是個瘋子,以前和他一直沒分成手,就是因為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怎麽辦,我好怕……”


    齊立生輕輕摩挲著她的頭發,安慰說道:“不會的,就算真的來了,他也不敢怎麽樣,再說了,還有我呢……”


    聽了齊立生的話,田秋慌亂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叮咚一聲,手上的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打開一看,是拍得很模糊的一張火車站圖片,下麵附著一句話。


    “田秋,我上火車了,你等著我,我們馬上能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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