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香味果然更加濃鬱,


    全城人都沉浸其中,百姓們直唿是神跡,朝中卻憂心忡忡,定要查其來由。


    自然又是都察院接手,溫順已經從桑晴曉那裏得知具體位置,尋找時特意避開。幾日無果,朝中被香氣所煩,卻沒有人找溫順的麻煩。


    都怕他那一張嘴,嘖,鬼話連篇,偏宣德帝愛聽,耳邊風一吹,誰敢說他壞話啊,瞧見沒,就連最為耿直中正的左相,也不曾參過他一句。


    又過了幾日,花開地點總算被有獵奇心且有閑暇的百姓找到,大家奔走相告。


    “出東門,往東南走,離靖京城大約七八十裏路吧,在一處淺淺的峽穀內,那地兒還真不好找,山峰圍繞,又有惡狼的傳說,若不是有人大著膽子抄近道,還不定什麽時候被發現呢。”


    “謔!七八十裏呢!什麽花啊,花香竟能傳播這麽遠?”


    “不知道,穀底血紅一片,詭異又好看,可就沒人敢下去。大家都在觀望呢,峽穀邊每天都擠滿了文人雅客,出口的詩文一篇又一篇,聽著還怪有意思的。”


    “那咱們這些大老粗能去看嗎?”


    “如何不能!我們不去,誰給他們叫好啊,一個個斯斯文文的,連互相捧場都不敢太大聲……”


    廉寶英和文昭君竟也對那花開之地感興趣,相攜而來,邀桑晴曉一起去瞧瞧。


    文昭君還說,“我祖母極喜歡侍弄花草,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我想去挖一株送給她。”


    桑晴曉笑她,“那麽多人都不敢動手,足以說明,那山穀裏有異常,你這小膽子,竟然還敢挖?”


    “我有點怕,可你定是不怕的。我這不是來請你陪我一起去嘛~”


    桑晴曉本不想去的,這近一年間,城中發生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她的身影在,次數太多,招人猜忌。


    可兩個姑娘要去,盡管那些花並無毒害,下穀底卻是有風險存在的,桑晴曉還是決定要護著些。


    再加一個離簇,四人一起坐上了文家的馬車,行進途中,還看到了其他官家的馬車,目的地一致,在地麵不平的窄道上,還難得一見的堵了一個多時辰。


    從大清早出發,一直到近黃昏,才到了地方。


    文昭君一路上都在感歎,“香味飄了這麽遠,濃淡度都是一樣的,並沒有因為我們靠近峽穀而濃得衝鼻子……”


    她的腳步不由地快了些,急切地想見見這等奇花,好不容易擠到峽穀的邊緣,低頭往下一看,隻一眼,便驚駭地倒退了幾步。


    已經聽說花的顏色為紅,親眼見到了才知其震撼,整個穀底,都被血紅色覆蓋,恰好微風吹過,就好似一汪血海中泛起了陣陣漣漪。


    怪不得至今都無人敢下去呢,血色太正,山穀中的風,偶爾能吹奏出鬼哭狼嚎,兩相映襯,總會讓人聯想起陰間之景。


    興致衝衝的文昭君,此時也開始猶豫了,她抓緊桑晴曉的胳膊,小聲問道,“峽穀裏有妖嗎?”


    “沒有。”


    “那,有其他東西嗎?”


    “也沒有。”


    “我看這峽穀周邊的下山路,坡度比較緩, 危險性不大,挖株花而已,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確實不危險,隻是,這花……”


    桑晴曉想點出花的習性,來打消文昭君取花的念頭,話才剛起了個頭兒,人群中竟站出來一“勇士”。


    隨著他的站出,又有幾人迫不及待地緊跟其後,往穀底走去。


    廉寶英好奇,“咦?不是沒人敢下去嗎?怎麽又突然有了?”


    旁邊的人小聲給她解惑,“聽說是有人要收這花,給的價還不低,一朵花一個大銀錠子呢。


    今日來的人又多了不少,想來,都是得了消息的,等那領頭的幾個確定無危險後,我也要下去搶上幾朵。”


    等幾人順利的到達穀底,又有幾波人著急往下衝,唯恐慢了一步,文人雅客們倒是想阻攔,不願他們破壞了這奇景,可文弱之體,哪裏抵得住眾人對金錢的渴望。


    文昭君趁亂也在往下走,桑晴曉想拉沒拉住,內心歎一句,不聽話,待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最先到達底部的人已經開始挖掘了,金主交待,一點根莖都不能斷,所以,他們挖的很小心,還提前帶來了小刷子,一點一點地清理。


    卻不曾想,巴掌大的花朵下,藏了一根比人還高的根係,主根旁邊還有許多小細根,密密麻麻的將泥土抓的很牢,果然,錢不是那麽好掙的,可相較而言,還是比純體力活要輕鬆許多。


    文昭君也提前準備了好些工具,還往桑晴曉手中塞了兩個,讓她幫忙。


    桑晴曉再一次阻止她,“你也出一錠銀,讓他們幫你挖,何需自己動手。”


    “可,送長輩的禮物,親力親為才顯心誠。”


    廉寶英不明所以地助力道,“那金主要求根係不能斷,足以說明此花極難伺候,你就是個養花廢,就別浪費時間和精力了,聽曉曉的話,待會誰挖的最好,你抬點兒價現場買下便是。”


    桑晴曉又趁亂將兩人拉到無人的角落處,特地避開了向上走的通道。


    漫長的等待下,總算快出結果了。


    最快的那人,清理出的根係已長達三米多,隻剩最後一點了,卻糾纏的極其厲害,它所纏之物不是土石,有棱有角還有洞,那根係從圓洞中穿過不止一圈,再加上這最底層的土層,又粘又臭,清理難度倍增。


    忍著作嘔的衝動,那人打開隨身攜帶的大水壺,試圖將泥土衝洗掉,效果顯著,所纏之物除去汙穢,露出了它的本體,呈現出略發黃的乳白色,瞧著,像是……


    “啊!!!”


    那人嚇得將手中物丟遠,也顧不上什麽根莖不根莖了,大喊道,“是死人骨!妖花下麵是死人骨!這錢我不掙了!不掙了!”


    他一邊喊,一邊用極快的速度離開穀底。


    因他的瘋癲態度,大家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遠遠的看了一眼他丟棄的東西,瞧著確是頭骨,再低頭看向腳邊挖掘出大半的花,最終放棄的人並不多。


    不少人僥幸地想,或許,隻有他挖的那株花下麵埋了屍骨,巧合而已,經過一係列的心理鬥爭,挖掘又開始了。


    廉寶英直覺不對勁,問文昭君要來小花鏟,一鏟子下去就挖斷了三朵花,緊接著,向底部刨土,大約又挖了十幾下,觸碰到了底下的硬物,廉寶英最後一刨,竟滾出了兩個頭骨。


    她大喊,“不止一具屍骨,大家快停手!不要破壞命案現場。”


    再沒有人敢在穀底逗留了,紛紛爭先恐後的往上爬,險些釀成踩踏事故,穀底的花被踩得淩亂不堪,花瓣散落一地,被踩出了不少血紅的液體,像極了血液。


    空氣中的香味,似是濃重了不少,細聞下,也不知是不是鼻子出了問題,隱約間能聞到血腥味,好似香味的突然加重,就是為了掩蓋血腥。


    桑晴曉幾人最後上來,與同來的官家子女一起合計著。


    廉寶英提議,“此案牽扯不小,當地縣衙辦不了,還是得去都城報案求援。咱們一部分人迴京,一部分人去當地縣衙報案,再留守幾人,維持秩序,不許人再去穀底。”


    眾人行動起來。


    明明縣衙離得很近,縣令聽到如此大案,反而當起了縮頭烏龜,稱病不出,隻派了幾個衙役過來,幫忙維持秩序,更明確提出,會交出此案所有的辦理權。


    溫順帶人過來時,天已經全黑了,無數的火把照亮了周圍的山頭,穀底卻更顯得陰氣森森。


    與他同行的,竟還有施允倆父子。


    施願往桑晴曉和文昭君中間一插,偏要文昭君和廉寶英跟他講述事發經過。


    隨著一聲聲,“哪兒呢?看不清呀。在哪兒呢?你們快指給我看。那是屍骨?不像啊……”


    施願一邊催促著好友指方位,一邊順勢將兩人帶遠了一些,給桑晴曉和施允留出了空間。


    施允問,“這是什麽花?”


    “很古老的品種,不知名字,色如血,香百裏,依附屍骨生長,若有血肉做養料,花會開的更好些。”


    施允冷哼,“難為你們竟尋來了!”


    桑晴曉不置可否,反問他,“如今的朝中,哪裏離得了左相,些許小事,何需您親自跑一趟。”


    “聽說你牽扯其中,我就知道不是小事。溫公公從早上開始就等在都察院,陛下召見,他都懶得見,我便知,此事嚴重程度又上了一等。


    再加上,陛下沒幾天活頭了,你們著急整一把大的。


    就怕不小心整過頭,於大靖不利,我得來盯著!”


    “相爺知道的還挺多~”


    施允再次冷哼,“穀底埋的是誰?”


    “挖出來不就知道了,相爺放心,不會影響大靖朝局……”


    “喲,你們桑家都要奪權了,竟還說得出不會影響朝局的話。”


    “相爺有氣朝我發,何必欺負小姑娘呢?”溫順接話道,“宣德帝一死,大靖急需合格的繼位者,能平穩過渡最好,哪怕國家改了姓,隻要百姓們能安穩度日,便談不上影響二字。


    我以為,在這一點上,我們雙方已經達成了共識。”


    所謂的達成共識,也隻是無奈之舉,宣德帝與大靖之間,施允選擇了大靖,而大靖與百姓之間,施允又堅定地選擇了百姓。


    誰讓宣德帝的兒子都不合格呢,就連皇族中,也挑不到合適的人。


    桑白訣其人,施允沒有接觸過,卻看了莫名出現在他案頭上的幾封信,信中並沒有招攬他的意思,通篇講的都是如何治理國家,條條政策,有理有據,與他的一些想法不謀而合,甚至,還遠勝於他的治國策略。


    施允被這些想法深深的吸引了,竟還產生了想迴信討論的衝動。


    桑白訣,大才也。


    施允從字裏行間中,看到了國家更進一步的希望,漸漸幹涸的心田突然冒出了一團熱火,他憶起年輕時的熱血時刻,並打算以一種放任的態度,等待桑家歸來。


    被溫順提醒,施允的口氣緩和了幾分,“這些屍骨,能助桑家翻案?”


    桑晴曉迴她,“事在人為,屍骨案,還需左相在朝堂上,稍稍引導風向。”


    “我說話有時候也不好使,陛下雖糊塗了,卻依舊不好糊弄,哪怕屍骨案如你們所願,都查清了。隻要君王不鬆口,桑家想正名,依舊是難事。”


    桑晴曉卻笑,“我有續命丹藥,若以此為交易,宣德帝應該會想要。而除了丹藥之外,我還有其他宣德帝感興趣的小玩意兒。”


    “原來是拿捏著要命的東西啊~”


    施允正想問問她能將宣德帝的命續到幾時,穀底監督挖屍的都察衛神情慌張的跑了上來,攤開了手中的爛布條。


    布條上繡著一隻獸腿,外加一個黃金爪,爪上有四指,施允隻看了一眼,就將布條搶過,口中自言自語的分析著,“金色,皇室專用,代表皇室的四爪獸,也唯有蛟龍了,而能穿蛟龍紋的,也唯有儲君,其他幌子是沒有資格的。


    大靖建朝這麽多年,有第二任和第三任帝王,曾當過儲君,之後,都因各種動蕩,沒有立過。


    而帝王穿過的舊衣,有專人處理,不可能流落到宮外。


    既然不是他們,再往下排,便是宸王了,他有儲君之實,就差一個名分,日子都已經定好了,卻偏偏失了蹤跡。


    提前得到儲君蛟龍服,也是有可能的。


    崇景帝又將宸王之死扣在了桑家頭上……”


    施允的目光盯住了桑晴曉,“所以,失蹤的宸王,就在穀底!”


    桑晴曉點頭。


    “誰動的手?”


    “不是桑家,左相,您心裏應該有了答案,宸王是個極有能力的繼任者,這般死去,實在可惜。咱們一起將真兇找出來,可好?”


    施允笑了,“確實得還宸王一個公道。”


    查明宸王案,桑家翻案的可能性大增。


    當年,宸王背後的支持者極多,被崇景帝煽動後,在桑家一案上,出力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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