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僧人都向虛竹望去,剛才虛竹在挨打的時候,背上就有著九個疤痕,在場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


    虛竹不由搔了搔頭,一臉不自在地道:“是小僧嗎?我想你搞錯了,這不該是我。”


    葉二娘向著虛竹撲了過來,顫聲道:“孩子,除去你的上衣。”


    虛竹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這才將僧衣除了下來,將他的背脊露了出來,朝向葉二娘。


    葉二娘一見,不由地泣淚雙流,飽含深情地道:“孩子,真的是你,你就是我從小……失散的孩子。”


    虛竹迴過身來,瞧著淚流滿麵的葉二娘,低聲地道:“這位……女施主,你確信沒有錯嗎?”


    葉二娘泣道:“怎會有錯?孩子,你的屁股上,是不是同樣燙有九個香疤?”


    虛竹徹底呆住了,這是他最*的事情,葉二娘連這都知道,那還會有假。


    從小,虛竹就以為他無父無母,所以將少林寺當成了家,將師父慧輪,當成了父親一般的相待。


    如今,孤獨了二十年的虛竹,見到親生的母親,忍不住泣流滿麵地道:“女施主……娘,想不到……想不到你就是小僧的母親。”


    葉二娘將虛竹一把摟在懷裏,喃喃地叫:“癡兒,癡兒,能夠再見你一麵,就算是死,我也能瞑目了。”


    阿朱和阮星竹都想到了她們的遭遇,心中唏噓不已,暗自替虛竹感到高興。


    蕭峰卻是虎目含淚,可憐他絲毫記不得母親的顏容,見到了虛竹能找迴母親,真是由衷地感覺到羨慕。


    想到了虛竹是被蕭遠山所搶,這才孤獨了這麽多年,蕭峰的心中,不由充滿了愧意。


    蕭遠山連聲地冷笑:“嘿嘿,小和尚,恭喜你找到母親,你可知道你的父親是誰?他在江湖上可是大有名望。”


    不少人的目光都向著段正淳望去,知道這是江湖上有名的風流浪子,到處留情。


    阮星竹的臉上更是似笑非笑,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段正淳。


    段正淳心中充滿了疑惑:“難道這真是我的兒子,可是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不,不要!你千萬不要說出來,我求你了,你大仁大義,饒過他吧,一切罪孽,都是因我而起。”葉二娘臉上充滿了恐懼。


    “饒過他!哈哈,你是在說笑話吧。三十年前,雁門關前,怎麽沒有人,肯饒過我的夫人?”蕭遠山淒涼地大笑起來。


    縱然有很多人,都痛恨蕭遠山出手之狠,可是想到他淒慘的過往,對他也是不自禁地生出同情之心。


    葉二娘還在苦苦地哀求,她還未來得及品嚐與兒子相聚的喜悅,就遇到了這樣一件大苦惱。


    “二娘,不要再求他,老衲當年做錯了事,該是報應的時候了。”一個老和尚緩步走了出來,居然便是少林的方丈玄慈。


    玄慈方丈向虛竹招了招手,滿懷慈愛地說道:“你在少林寺,一呆二十年,我居然不知道,你便是我的親生兒子。”


    望著白發白眉的玄慈方丈,在場的人無不驚得目瞪口呆,誰都料不到,名震天下德高望重的老方丈,居然與無惡不作葉二娘私通,還生了一個兒子。


    葉二娘一臉的淒慘,她悲痛地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勾引你,千刀萬刮,都該由我承擔,你……你何必站出來,毀了一世的名聲?”


    玄慈方丈歎了口氣:“二娘,我因為身份所限,沒法與你一起尋找孩子,這些年……這些年可真是苦了……苦了你了。”


    葉二娘眼含悲戚:“不,我不苦,你有苦……有苦說不出,才是真的苦。”


    玄慈方丈道:“玄寂,我身為方丈,破壞寺中清譽,犯下色戒,當受一百棍,當眾執行。”


    玄寂不由一臉地為難,按照少林戒律,玄慈自然要受棍棒責打,可是少林方丈當眾被打,這還真是破天荒兒第一遭。


    洪金走了出來,衝著玄慈方丈道:“我有一句話,要私下對你說。”


    玄慈方丈歎了口氣:“有什麽話,你不妨公開說。”


    洪金將聲音凝成一條線,傳入了玄慈方丈的耳鼓:“方丈,你若一心求死,葉二娘必然相隨而去,虛竹立刻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人生在世,求死易,求生難,拋開浮雲聲名,盡心行善補過,才是唯一的一條正途。”


    玄慈方丈愣了許久,終於長歎了一聲:“阿彌陀佛,洪金,你雖然不是佛門中人,可是對於人生的正理,比我這個少林方丈,還要更加透徹。玄寂,行刑吧。”


    玄寂招了招手,立刻有兩個少林僧人走了上來,他們臉上都帶著為難的神情。


    玄慈方丈道:“打吧,打吧,出手狠些,不能容情,天下英雄都是見證。”


    啪啪!


    兩個少林僧人不敢留手,高高地舉起戒律棍,重重地打了起來。


    玄慈並沒有運起神功護體,數十棍打出,已然是皮開肉綻,血染僧袍。


    玄寂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方丈,餘下的數十棍,是不是以後再打,我怕你的身體撐不住。”


    玄慈方丈搖了搖頭:“少林戒律個個都應遵守,豈能因我例外,重重地打,不要留情。”


    那兩個執行戒律的僧人,含著眼淚,將餘下的棍棒打完,打完之後,不由地都是掩麵悲泣,實在是心中難受。


    玄慈方丈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那兩個少林僧人,趕忙將他扶了起來。


    “各位,如果不是洪金提醒,恐怕我此刻與各位都已作別了。我德行有虧,不能再為少林方丈,自即日起,方丈之位由玄寂接任,我自行放逐少林寺。從今以後,不再是少林僧人,與少林寺並無瓜葛。”玄慈神情黯然地道。


    玄寂不由地大吃一驚,連忙道:“玄慈師兄,少林寺還需要你來主持,方丈之位,我實在愧不敢當。”


    玄慈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多言。本來我已決意自盡,卻被洪金喚醒。我塵緣未盡,不能再呆在少林寺,你不要令我為難。”


    玄寂推脫不得,隻得接受方丈之位,待這裏的事情結束以後,再行補辦大典。


    蕭遠山哈哈大笑,他在天下英雄麵前,令玄慈身敗名裂,已然報了仇,如今還剩下最大的一個敵人,慕容博。


    “慕容博,你這個罪魁禍首,今日叫你難逃公道。”蕭遠山將懾人的目光望向慕容博,透露著森森殺意。


    慕容博哈哈大笑:“生死尋常事。隻要你肯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取了我的項上人頭,又有何難?”


    蕭遠山沒料到,慕容博居然如此的豪爽,倒真是出乎意料之外,隨口問道:“怎樣?”


    慕容博道:“隻要南院大王蕭峰肯答應出兵攻宋,幫助我大燕複國,我的人頭,你們就盡管拿去。”


    蕭遠山不由地意動,他自料憑他和蕭峰的功夫,未必能夠如願殺死慕容博,眼看生死大仇唾手可報,於是將目光轉向了蕭峰。


    蕭峰朗聲衝著慕容博道:“你可曾見過邊關之上,宋遼相互仇殺的慘狀?可曾見過宋人遼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遼之間好容易罷兵數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鐵騎侵入南朝,你可知將有多少宋人慘遭橫死?多少遼人死於非命?”


    場上的人全都為蕭峰話語聲所感,一時間全然忘了,蕭峰是個契丹胡虜,隻覺這番話大義凜然,充滿了正氣。


    “兵兇戰危,世間豈有必勝之事?大宋兵多財足,隻須有一二名將,率兵奮戰,大遼、吐蕃聯手,未必便能取勝。我們殺個血流成河、屍骨如山,卻讓你慕容氏來趁機興複燕國。我對大遼盡忠報國,旨在保土安民,而非為了一己的榮華富貴或報仇雪恨,從而殺人取地、建立功業。”


    蕭峰說到這裏,想起雁門關外宋兵和遼兵互打草穀的慘狀,不由越說越響,越說越是慷慨激越。


    “好,好英雄,好氣魄,好見識。”突然間一個聲音喝道。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著一把掃帚,正在弓身掃地,這僧人年紀已然不小,頦下稀稀落落的胡須,都已變白。


    在場的盡是武林高手,可是沒有一人,能夠看出掃地僧怎麽來的,隻知道他憑空就出現,仿佛從亙古開始,就在這裏掃地一般。


    少林寺的一眾高僧更覺得奇怪,他們從來沒注意過,在少林寺有這樣一個掃地僧人,沒想到稀奇古怪地來到了這裏。


    掃地僧道:“蕭施主所言,頗具仁心仁義,實在是世間少有的好漢子。世間眾生都為螻蟻,契丹中原,一定要分這麽清楚嗎?”


    慕容博怒了,不由地喝道:“你這老和尚,在這裏裝神弄鬼,來到少林多長時間了,怎麽不見你?”


    掃地僧不由地一臉茫然:“我來到少林很久了,不知是四十二年還是四十三年,那時候你們都還沒來。大概三十年前,蕭施主來了,再過了近十年,你又來了,一直都躲在藏經閣,偷偷地瞧少林寺的武經,豈不知大錯特錯了。”


    玄慈等高僧都是一臉的驚容,心想蕭遠山和慕容博躲在少林寺中,居然有這麽久,都不為人知曉,隱藏的本領真是高強,可是這掃地僧怎麽會發現?真是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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