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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溯塵和那三人互換了姓名,得知紅衣少女名叫張紅玉,被她踹了一腳的白胖少年是郭寬,昨晚撞鬼的則是侯季明。三人都是築基初期,修為比剛到小玄山的莊溯塵還低一線,作為外門弟子的“資曆”卻比莊溯塵久得多——張紅玉是年紀最小且入門最晚的,都已經在小玄山待了六年了。


    這種資曆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在靈氣充足、有人指導的山門內修煉,還花費了超過三年的時間才築基的,這樣的資質基本就別想進內門了。唯一勝在熟悉門派事務,知道哪個帶隊出任務的長老大方又好說話,哪個待人刻薄還特別小氣;什麽地方雖然標著禁地但其實有機會可以進,什麽地方看似普通卻最好繞著走。對於流傳在門內各種或真或假的傳聞,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郭寬雖然對“鬼”的存在嗤之以鼻,討論起秘聞誌怪來卻又興致頗高。得知莊溯塵就住在楓林旁邊,更是大感興趣地拉著他連問了十七八個問題。莊溯塵隨便編了一個“晚上聽見風聲開窗看見白影一閃而逝”的故事出來,裝模作樣地和他們討論了一刻鍾,就被分享了所有與“鬧鬼”、“白衣”、“楓林”這幾個元素相關的傳聞。


    之所以“所有”隻用了這麽短的時間,是因為修士頻繁出沒的地方,實在很不適合鬼故事生長:真鬼絕對會被幹掉,假鬼又很難引起持續的興趣;難得遇到個侯季明這樣認真怕鬼的,在試圖分享經曆時還會遭遇“為什麽不用雷法劈它”、“為什麽防護陣法沒反應”、“在哪裏遇到的我拿羅盤去測測陰氣”之類現實的質疑,甚至“帶我去抓!”這種很不配合講述人驚恐心情的興奮反應。


    大家津津樂道的更多是修煉、秘境、法寶、高階修士的八卦、其他門派的八卦,至於鬧鬼……除了郭寬說的“深夜進入楓林的人會神秘失蹤”,以及張紅玉說的“楓林附近出沒的白衣人會在試圖靠近時消失”,三個資深外門弟子絞盡腦汁努力牽強附會,最後隻又想到了兩個能和侯季明昨晚遭遇聯係起來的傳聞:一個也是在楓林附近,據說有時突然刮起大風,會聽見深林中傳來眾鬼嚎哭般的唿嘯聲——關聯在“風”;還有一個是在寒雪湖邊出沒的白發的雪妖——關聯在“白發”。


    在莊溯塵看來,楓林有問題是很可能的——那麽大一片林子,總不可能單純就是為了木材種的樹吧?既然會有人在林子裏種靈草、養靈獸,那就會有避免閑人誤入的陣法,有看守,有各種改造環境的布置。這些落到不知內情的人眼裏,不就成了迷宮、鬼影、怪風了?或許一個誤入禁地的人被抓住關了幾日,再被放迴去時,有關此事的傳聞就已經進展到“失蹤的人再也沒迴來”,主角也變得連董當事人自己都認不出了。


    至於雪妖……有大片冰雪的地方,會出現雪妖、雪怪、雪精的傳聞,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出現了雪妖的傳聞,傳聞中的雪妖形象是白衣白發,那也是相當自然的。再看侯季明昨晚遭遇的事情,一個被發現會退走、被追趕會反擊的“鬼”,和這幾個傳聞裏的東西顯然不是一路的。


    莊溯塵梳理了一遍,認定侯季明昨晚碰到的就是夜遊的小貓,便對其他傳聞失去了興趣,想和這三人告辭迴去了。他並非打算偷偷摸摸地監視雲應舟的行蹤,隻覺得意外聽到的這個誤解挺好玩的,準備迴去就去向小貓求證一下。


    他卻沒注意到另外三個人討論著討論著,侯季明是越來越激動,他兩個同伴則從不以為然漸漸到將信將疑,最後,正準備走人的莊溯塵就被張紅玉叫住了。


    “我們準備晚上到楓林裏去,試試看會不會碰見什麽。”她問,“你不是就住在楓林邊上麽,要不要一起?”


    在她看來,這麽問是出於好意:聽說住處附近的林子鬧鬼,正常人總會出現點情緒波動,或是興奮好奇,或是恐懼忐忑,為了擺脫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親自去一趟看看;而比起大晚上的獨自踏入黑漆漆的樹林,當然是幾個人結伴同去更好。


    而且從住處能判斷身份,不用莊溯塵自己說明,張紅玉就知道他是以散修身份加入小玄山的準內門弟子,隻等年初的入門大典走個程序了。兩人的年紀差不多——這是實情,修為也差不多——這是她想當然,境遇卻如此不同,她雖然不能說是嫉妒,但不可能不羨慕;雖然不至於因此表現諂媚,但試著邀請一起行動、拉近一下關係,總是沒錯的。


    “就在邊上走走,不到林子深處去。”郭寬跟著附和道,樂顛顛的像是在討論去郊遊似的,“猴子遇見的那個東西要真是楓林裏出來的,說不定今天還會出來活動呢?趁早去逛一圈,要是什麽怪事都沒碰到,那就能安心,估計猴子昨天就是看錯了。”


    又黑又瘦被叫做猴子的侯季明微微漲紅了臉,還有些不甘的意思,卻也沒再反駁。莊溯塵琢磨了一下郭寬話中的意思,不太確定地問道:“你們覺得昨天靈植田裏出現的那個……就是楓林傳聞裏的白衣人?”他剛才還想著應該很容易看出區別呢,現在郭寬的說法就把兩者混為一談了。


    “管他呢,能碰得到再說。”郭寬大大咧咧地道,“到處都有執律使巡邏,能有一個怪東西逍遙法外就不得了了,難不能還有兩個?其實我是一個也不信的,不過去走一圈也沒什麽。”他抬起手,重重地往侯季明背後拍了一下,玩笑道:“要真能遇到,就拜托你招待老朋友了。”


    侯季明沒好氣地道:“是,到時候我一定有多快跑多快,把你們留給它做‘招待’去……”


    莊溯塵聽得好笑,心裏也明白了:這幾個人不知道雲應舟的存在,自然是逮著點相似之處就往唯一知道的答案上扯,實際也不是多認真地要去驗證白影的身份,隻是覺得找鬼遊戲好玩而已。他想了想,便在張紅玉期待的目光中點點頭,應道:“那晚上你們過來找我,就在樹林邊上的空地見?”


    郭寬嫌另約地點集合太麻煩:“不如你在屋裏等著,到時候我們直接來敲門好了。”


    “就怕到時候有人敲門,開了門卻不是你們……”莊溯塵開了個陰森森的玩笑,一本正經的表情讓幾個外門弟子笑得都有些遲疑,緊接著道:“我住在最邊上一間屋子,隔壁是沒有人的空屋,你們記得別敲錯啊。”


    他收拾好桌上碗筷,起身告辭,得到了略顯遲鈍的迴應。郭寬盯著那個離開食堂的背影,莫名打了個哆嗦,感覺之前輕鬆玩鬧的心情都持續不下去了。“這人……是不是有點怪?”他扭頭去問張紅玉,“他剛才也沒說什麽嚇人的話吧,我怎麽就感覺瘮得慌呢?”


    張紅玉猶豫著不知該說什麽,倒是先前對撞鬼心有餘悸的侯季明聳了聳肩。“那不是正好?要是晚上他真帶我們見了鬼,你們有膽就別跑。”他嘟囔著,還帶著之前被同伴嘲笑膽小的一絲怨念,故意煞有其事地道:“我有預感,這次我們肯定能在林子裏碰到什麽東西!”


    莊溯塵沒把晚上的活動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迴到屋裏,雲應舟正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醒來,滾在被子裏伸懶腰。莊溯塵推門進屋,他抬起頭,就聽見一句:“昨天晚上你去靈植田那裏玩了?”


    雲應舟迷糊了一會,反應過來,對此事如此迅速地暴露,居然有種“果然會這樣”的感覺。他能化形的事情早就讓莊溯塵知道了,手都已經摸過了,本也沒打算故意瞞著,聞言“唔”了一聲,卻是對莊溯塵的消息來源更加好奇:“你怎麽知道的?”總不可能是晚上跟蹤了他吧?


    “你和一個外門弟子碰上了吧?我剛才在食堂裏遇見那個人了。”莊溯塵走到床邊,把雲應舟從被窩裏撈出來,轉移到椅子上放好,再返身迴來鋪床,“他以為自己是見鬼了,嚷嚷著要進楓林找你呢。”


    “咳咳……”雲應舟一個哈欠打到一半,被莊溯塵的話嗆了迴來,“他以為我……是鬼?”他眼睛都瞪大了,匪夷所思地坐起了身子,“我身上的妖氣那麽明顯,怎麽可能是鬼?那家夥瞎嗎?”話說完覺得不對:妖氣又不是用看的。他想了想,一時竟想不出像“瞎”一樣簡單有力地形容鼻子不好的字眼,思緒這麽走岔了一下,剛升起的一點惱火就被疑惑該蓋過了,好奇地問:“為什麽是進楓林找我?”


    他昨晚就是閑得無聊,到處亂逛,都注意著避開看守和防護陣法的範圍了,沒想到會迎麵碰上同樣夜遊的陌生修士,還抓賊一樣地見他退走就衝過來要抓他。雲應舟當時忘了自己是人形,就算是另一隻妖獸也難一照麵就辨認出他是雲狸,差點要一道風刃招唿過去——要真這樣做了,絕對是當場見血、不能善了了。幸虧那小修士慌裏慌張掏符咒的舉動提醒了他,才及時換成變迴原型溜之大吉。


    之後還特意繞了個大圈返迴,絕對不可能讓人跟在身後——起碼不會是那種連修為差距都分辨不清就敢往前衝的家夥。


    “也不是找你,是碰巧據說楓林裏頭鬧鬼,就想來找鬼……”莊溯塵說得自己笑了一下,接著就把他梳理過後的那些傳聞給雲應舟說了。雲應舟起初聽得興致盎然,等聽到莊溯塵和那三個人約定晚上再見,一起到楓林裏去一探究竟,卻一下子警惕了起來:“等等——不會真的有鬼吧?”


    “你怕鬼?”莊溯塵手裏忙著將被角掖平,隨口問了一句,之後才轉頭看他,“我覺得不太可能真有什麽怨鬼,除非是故意養的……故意養也不該養在楓樹林裏吧。不過,樹林到了晚上本來就挺陰森的,林子深處可能還有陣法、禁製之類的布置,如果守衛刻意裝神弄鬼,或者有什麽特別的生物,或許真能‘見鬼’也說不定?”、


    雲應舟盯著他看了一會,慢慢趴迴到椅子上。“有你在,還說什麽‘說不定’……”他口吻篤定地下了斷言,“你們今晚絕對能見鬼!”


    “我應該說‘承你吉言’嗎?”莊溯塵笑道。他以為雲應舟是在說他運氣太差,走到哪裏都容易遇到紛爭,也不以為意——目前看來,這在他身上貌似正是實情。因為雲應舟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想參與進來的樣子,莊溯塵主動道:“你不想去的話就別去了,我正好有種需要處理好幾個時辰才能用的材料,你待在屋裏幫我守著?”


    雖然他起初答應下來,就是因為覺得侯季明昨晚被小貓嚇到才想去找鬼,帶著小貓一起去找好像挺好玩的,但雲應舟要是不願意晚上黑漆漆的去鑽樹林,那當然得順著他的意願。


    “誰說我不想去?”雲應舟毫不猶豫地道,“反正我要跟著你,你的材料你自己找時間做去。”他怎麽可能放心莊溯塵自己出去亂走!肯定又會卷入什麽莫名奇妙的劇情,迴來匯報還可能把某些事情故意瞞著他。雖然有他跟著並不能讓劇情放過莊溯塵,隻會連他一起卷,但總比讓莊溯塵一個人獨自經曆要好。


    不想讓劇情在不知道的地方脫離掌控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雲應舟不確定是不是他的偏見,但從書中劇情和這輩子的經曆看來,貌似莊溯塵越是不帶隊友獨自行動,就越容易搞出什麽大事情……


    為了兩輩子都很有短命相的小玄山,雲應舟也得把這家夥盯牢了。


    莊溯塵對雲應舟的“憂派憂民”不甚了解,隻覺得他目光炯炯圓眼睛盯著人看的表情十分可愛,每次收拾東西從椅子邊路過,必定要伸手往他腦袋上胡擼一把。雲應舟被揉得偏來倒去,沒幾次就受不了跑去了屋外。


    想到莊溯塵告訴他的那些與楓林有關的傳聞,他在林子邊緣逛了一圈,試圖提前發現並排除掉可能出現的危險緣故,然而此刻楓林陽光明媚,絲毫沒有夜晚陰森的感覺。一番巡查下來一無所獲,最後雲應舟悻悻地撲了隻倒黴蝴蝶,還是到他慣常待的那棵高大楓樹上曬著太陽修煉去了。


    傳聞裏目睹鬼影的時間都是深夜,想見鬼的人自然不會出發得太早。等張紅玉三人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他們沒機會敲門,因為晚上是莊溯塵慣例折騰符篆材料的時間,訪客到時他剛在一個小銅盆裏燒過木屑,燒得整個屋子裏濃煙滾滾,正門窗大敞地在通風。雲應舟嫌棄地抖掉蹭到身上的灰,卷起一陣風將煙氣席卷出去,就聽外麵“呀”的一聲驚唿。


    張紅玉遠遠看見冒煙,還以為是著火了,匆忙趕過來,在門邊和探頭出來看是誰在叫的雲應舟打了個照麵。雲應舟聽過莊溯塵描述的食堂偶遇,看到來人是個紅衣少女,很容易就猜出了身份。天歌關照他不要化形,他脖子上還掛著銀球也不想說話了,便朝她“喵”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唿。


    眼見麵前少女神情先是疑惑,隨即表情就像蜜糖融化了似的,兩眼開始放光,雲應舟心中警鈴大作,趕到她試圖蹲下伸手之前迅速縮迴屋內,蹭蹭竄到莊溯塵的肩膀上去了。莊溯塵收拾好東西走出門來,張紅玉戀戀不舍地盯著他身上的貓,不好意思提出想摸,隻好等另外兩個同伴也聚過來後,說起了正事。


    楓林沒有地圖,這種事情也找不到向導,但他們還是做了些出發前的準備工作,便要先和莊溯塵分享一下。首先是張紅玉——她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大疊符紙。“大部分都是火符,還有幾張雷符和水符。”她說著還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火符和雷符應該會對鬼起作用,不過都是低階的。”


    “我帶了照明。”侯季明晃晃提在手裏的燈,看似尋常燭火的燈焰和其光芒都紋絲不動,顯然也非凡物,“還有羅盤,免得在林子裏迷路了。如果有陰物在附近,也會被指出來。”


    “都是保命的。”郭寬笑著評價了一句,然後拍了拍腰間的一枚玉符,口吻略帶炫耀地道:“我師尊賜我的一縷劍氣。”他沒有多加解釋,似乎篤定莊溯塵知道這東西的價值,然而並不知道的莊溯塵隻迴以淡定自若的表情,讓他不由鬱悶起來,頻繁去瞄莊溯塵空蕩蕩隻配了柄短刀的腰側。


    打算要是真如小貓斷定的那樣見了“鬼”,先用火符或靈石,沒用就換刀砍,再沒用就果斷跑路的莊溯塵看著這三個人的“準備工作”,幾乎沒看出有花時間考慮,就像早有預料似地兩手把雲應舟抓了起來。“我帶著靈獸。”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靈貓可通陰陽,等會要是碰到鬼打牆,跟著它就能走出去了。”


    我怎麽不知道我還有這種功能?這樣信口胡說,不怕我把你們都帶溝裏去?


    雲應舟心中腹誹,麵上配合地擺出了一副嚴肅凜然、不把麵前幾人放在眼中的高冷模樣。他渾身皮毛白處潔白若雪,耳朵尾尖點綴的深色乍看頗有些神秘的意味,三個不認識雲狸的外門弟子不明所以,信以為真,紛紛點頭。再討論了幾句入林後的方向和路線,四人一貓便趁夜出發,往黑乎乎靜悄悄的楓林中走去。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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