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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伴隨著這一聲其實也沒有多少憤怒情緒的叫喊,雲應舟從後麵撲到了莊溯塵的背上。順著莊溯塵的後背竄上他肩膀的同時,雲應舟在他們前方掀起了一陣狂風,將那被切成兩片後還浮在半空飄飄蕩蕩、似乎還想靠近過來的半透明影子遠遠地吹了開去。


    然後他才想起來要問:“這是什麽鬼東西?”


    “可能是之前那個在門外喊話的家夥弄出來的,從你出門的時候就跟在你後麵了。”莊溯塵迴道,橫刀擋在身前,同時警戒著那在風中飄旋不落的影子和側麵廢墟,帶著肩上的小貓一起往遠離廢墟的方向退去。那些坍塌的磚瓦間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還有別的什麽正要鑽出來,卻半天也沒有實際的動靜。


    他貌似還有話沒說完,但剛才那句算是直接承認了被雲應舟試探時他就是在裝昏的話、以及那顯然半點都沒覺得騙人有什麽不對的平淡態度,足夠讓本來隻是心有不爽的雲應舟變得怒火衝天起來了。


    “那你就讓它跟著我!然後你再偷偷跟上我們看它要做什麽是吧!”他氣唿唿地叫道,伸爪在莊溯塵肩上一通亂撓,“你這個混蛋!居然這樣算計我——”


    不得不說,雲應舟對莊溯塵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隨口就說中了莊溯塵當時的選擇。他一邊將一些不痛不癢的攻擊往莊溯塵身上招唿作為泄憤,一邊化悲憤為力量,凝氣為鞭,將那陰魂不散、再度飄過來的幽影再度一鞭子抽了出去。


    就算隔著衣服,被貓爪子戳到也是挺痛的。“我不是給過你提醒了嗎?用契約印記。”莊溯塵保持著警戒分心兩用,語氣無奈地說道,“一個應該已經醒來的人卻堅持躺著不動,就是周圍可能存在某種危險的意思啊。”不過他本來就會小貓能想到並配合演戲這個可能不太抱希望,若是發覺提醒後從態度上露餡,那還不如不發現,所以他的提醒給得比較隱晦。


    雲應舟卻是從未往這個方向想,聽得一愣,險些脫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在嫌我蠢”——但要是認真這麽質問,就顯得更蠢了,所以雲應舟硬是將衝到唇邊的這句話又咽迴去了。安靜停頓了片刻後,雲應舟立起身子往莊溯塵腦袋上一撲,就當剛才那幾句對話全不存在,一模一樣地又將最初那句重複了一遍:“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是、是……”莊溯塵沒脾氣似地應著,手上則從儲物戒指裏掏出了一張符篆——他原本靈石刻火符的標配太過浪費,如今已經被符篆全麵取代,估計隻有事急從權的時候才會再拿出來用了。他一邊往符篆內注入靈力將其激發,一邊對雲應舟示意道:“別讓那個跑了。”


    那幽影被切成兩半,阻止了那次對雲應舟的攻擊,但這點損傷對它來說似乎不算什麽,依舊那樣漂浮著徘徊不去。莊溯塵起初以為它是會無差別地盯上踏出陣法的第一個人,但現在越看越覺得……它似乎就是確定地在盯著雲應舟。


    他將符篆夾在指尖,靈力灌入令一張薄薄符紙變得堅若鐵石,被他以投擲暗器的手法朝那幽影丟去。出手後莊溯塵便知道這次能夠起效了,因為那幽影在半空一頓,首度表現出要逃跑的傾向,試圖後退。但此刻再想後退,已經晚了——雲應舟控風的天賦正克製這類輕飄飄的敵人,於是幽影以一個退走的姿態在風中反而向前飄來,“啪”一聲被符篆貼個正著,然後“轟”地燃成了一團火球。


    半片幽影先燃成灰燼,隨即剩下半片也步了後塵。就在灰燼自半空散落時,一聲極其刺耳的嚎叫聲從其中發出,其尖銳仿佛要撕裂耳膜,在靜夜中響亮地傳開老遠,震得雲應舟差點從莊溯塵肩膀上掉下來。莊溯塵雖然預料到了這東西被毀時可能出現警示,卻沒預料到是這樣的“警示”法,不免也被震了一下。


    這時他眼角餘光看見了出現在道路盡頭的人影,應當是一同去林中獻祭的那群人循著各種異響朝這裏趕過來了——順帶一提,周圍屋子裏留守的那些村民估計是打定主意龜縮了,在這段時間裏誰也沒有出來察看。見灰燼落地後沒了動靜,莊溯塵不準備再和村民糾纏,便一把將雲應舟從肩上抄起來調了個方向,從扒在肩後變成趴在胸前,口中說了句“幫我注意後麵”,轉身迅速從廢墟邊離開了。


    卻是繞過廢墟,朝著先前聞維被觸須拖走的那個方向跑去。雲應舟爪子勾緊他肩上衣服,眼前景物迅速倒退著遠離,廢墟深處的窸窣動靜消失了,趕過來的村民人影也很快隨著轉彎而被擋住不見。“你現在是打算去哪兒?逃走嗎?”他沒再和莊溯塵鬧脾氣,隻是擔憂地這樣問道。


    他們一行五個人抵達村子不到兩天,先是皎夭和郭喻上山直奔妖魔老巢,下落不明;然後徐望箜追著一個身份不明、有可能是村民口中那個“白大人”的敵人跑了,下落不明;再後聞維被本體不明的觸須拖走,下落不明……如今就剩他和莊溯塵兩個了,沒有任何支援,就算能甩掉暗中的敵人、原路逃迴到沉在湖底的螺舟邊,也不知道要怎麽啟動和開迴去。


    “去追聞維。”莊溯塵簡略地說。他疾步穿過屋舍和田地,追尋著觸須撤離的路線往村外而去。這是一條非常明顯的路線:破碎的地麵是觸須從地下鑽出又重新下潛造成的,地裏被大片壓倒的莊稼則代表拖著重物經過。路上還不時能見到灑落或蹭上的“血跡”,幸而都隻是觸須流出的那種“血”——與人血的區別在於質地不同,而且散發著雲應舟能清晰分辨出來的腥臭妖氣。


    沒有人血或殘肢,看來聞維應該暫時還沒出事。想想也就知道了:如果單純是想殺人的話,在從廢墟裏把聞維拖出來的時候就可以完成了,沒必要特意把人完好地卷起來帶走。做出這種舉動,觸須的想法可能是……嗯,想帶迴巢穴慢慢地吃?


    即使從莊溯塵挑選的路線已經有所猜測,雲應舟在得到迴答後還是免不了吃驚。“你準備一路追去妖魔的老巢?”他確認道,雖然沒明著說出來,但語氣鮮明地傳達出了深意:你去找死嗎?


    兩個金丹期去了都沒能迴來,換了他們,估計給妖魔塞牙縫都不夠吧?雲應舟深刻懷疑在廢墟邊那些觸須沒對他們做出什麽像樣的攻擊,被切斷一截後就退走了,是因為看不上而懶得理他們。


    “我大概已經弄明白那個妖魔是什麽情況了。”莊溯塵卻出乎意料地說了這樣的話,“如果我猜測得沒錯,可能不一定需要和那個妖魔正麵衝突。要是皎夭他們也被困在巢穴裏還沒死,或許能把他們也一起救出來。”


    說話間他出了村子,對旁邊曲折向上的山道視為不見,繼續追著觸須行動的痕跡一頭紮進了林子裏,“和我說說你之前看到了什麽吧?我在後麵離得遠,有些細節不一定沒注意到。”


    莊溯塵話裏用了不少“大概”、“可能”這樣表示無法確定的詞匯,但他語氣所代表的卻是另一種意思。雲應舟壓下心中的驚訝和疑惑,盡量仔細地向莊溯塵描述了在曬穀場和村外樹林裏目睹的場景。莊溯塵一聲不吭地聽著,隻在聽他說到那個林間人影的時候,若有所得般“唔”了一聲。聽完後他靜默了一會,低低地說了句:“我知道了……”


    周圍突然開闊明亮起來,連綿的樹林間出現了空缺,月光毫無遮攔地灑落。雲應舟聽到水聲,忍不住扭過頭去,眼前是一片碎石鋪成的淺灘。來自山上的溪水在碎石灘上潺潺漫過,水流略顯渾濁,在月光下泛出微紅的顏色,並且散發著一股怪異的味道,像是有什麽大型動物死在了上遊。


    莊溯塵腳步微頓,觀察了一下四周,便順著溪流往上遊走去。雲應舟還等著他說完“我知道了”就接著說出解釋,半天都沒等到,他俯視著旁邊那顯然不正常的溪水,忍不住道:“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嗎?要是皎夭他們當時是按著計劃走的,他們就是這樣逆流而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知道。”莊溯塵又是這句話,“我剛才還在樹上看到了他們留下的記號,應該是昨晚……小心!”隨著語氣驟變,他的身形也迅速向遠離溪水的側方退去,就聽剛經過的那段溪流中“嘩啦”一響,一個半透明的東西從水下彈射而出,利箭般對準他們飛射而來。


    那東西就像青蛙捕食時彈出的舌頭,長長一根,底部還藏在水下。水珠四濺,下一刻,莊溯塵的刀和雲應舟的法術同時落到了襲擊者的身上:前者準確地以刀鋒迎上了那根“舌頭”的頂端,前衝的力道就讓它被自己從中間劈開成了兩半;此刻尚未有哀嚎傳來,恐怕是那難以想象的劇痛還沒來得及傳遞迴去……後者是雲應舟循著氣流動向,盲打往身後甩出的一道氣旋,刀鋒破開的空氣被進一步攪動,那根質地不算堅硬的東西前端這下被徹底絞成了碎末。


    水下依舊沒有聲音,但水流激烈地翻湧起來,剩下那半截發瘋似地迅速縮了迴去。雲應舟轉頭時見到一個呈扁平狀、淺黑色像是水下陰影的東西飛快地順水而下,這是吃虧後果斷要逃走了。“看來不用去追……”莊溯塵話說到一半,肩上又挨了一爪,這迴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麽把小貓惹到了,無奈道,“你又怎麽了?”


    “說好的‘幫你看著後麵’呢!”雲應舟叫道,“你瞎轉什麽身!”他發現敵情實際比莊溯塵更早,正準備等那東西發動攻擊好確定位置,就一擊將它拍死在水裏——結果莊溯塵直接j就自己上了。他剛才一轉身,雲應舟蓄勢待發的法術差點丟到對麵樹上去,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刻扭轉方向,到底還是打中了目標——但原先那盡在掌握的感覺,卻是被破壞得一點不剩了。


    “我還以為你沒發現……”莊溯塵實話實說道。小貓沒吭聲,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需要自己轉身相迎,沒想到雲應舟是按兵不動在等待時機。


    這句辯解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雲應舟惡狠狠地在他肩膀上磨爪子:“你這是不信任我——”莊溯塵於是把試圖和稀泥的那句“誰打死不是一樣的嘛”給咽了迴去,但要他承諾以後不會忍不住又自己動手的話……他還真不能保證做到。他不是不信任小貓,但他更“信賴”自己,單打獨鬥已經成了習慣,不是短時間內那麽容易就能糾正過來的。


    就在莊溯塵有點糾結是堅持坦白、還是先蒙混過關的時候,在他懷裏撲騰的雲應舟突然繃緊身子不動了,急促地說道:“小心……水裏還有東西!”


    他們剛才打鬧歸打鬧,莊溯塵腳步沒停,雲應舟也依舊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剛剛經過的那片石灘上散落著幾塊大石頭,讓水流變得湍急而曲折。水中那個逆流而上的東西在越過石縫時有一點冒出了水麵,就這麽被雲應舟發現了蹤跡。


    莊溯塵循著他的指示,看到了水中那個形如水蛇、扭動著前行的細長影子,不過蛇是頭粗尾細,那東西則是倒了過來。這樣的形狀他們在這兩日裏已經看得十分熟悉了:不就是那種掉落下來的觸須末端嗎?


    眼見它在水裏越遊越近,這場景細想也有一絲驚悚。“這鬼東西到底有多少……”雲應舟嘟囔著調動氣流,準備它要是竄起來突襲就給它致命一擊,但水中卻先一步有戰鬥發生了:那條觸須在經過一塊高出水麵的石頭時,突然整個卷曲起來,就朝石頭側方的陰影纏去。


    那裏似乎除了水和影子空無一物,在觸須的舉動過後,激蕩的水波卻示意有東西激烈地掙紮了起來。觸須將那東西硬拖出了陰影,原來是又一隻剛才襲擊他們的那種長舌影子怪。它被觸須死死纏得變形,周圍的水裏散開了淡墨般的顏色,可能是從它身體裏擠出的血,沒一會它就不再動彈了。


    觸須沒有吃這個死掉的獵物,隻是放開它,任憑它被水流帶向下遊。隨後它在水裏轉悠了幾圈,也沒試圖攻擊岸上的人,就自顧自地繼續逆水往上遊去。雲應舟目睹了這莫名奇妙的一幕,卻是想到了一個問題:“不對啊……這條小溪裏有怪物,那對姐妹怎麽能一直在溪邊玩?難道這是最近這裏情況惡化才造成的,以前都沒有?”


    “還有兩種可能。”莊溯塵說,“林婉得到的是假消息;或者有別的東西幹掉怪物、保護了她們——你覺不覺得,剛才那根觸須的舉動,不像是在狩獵,而是在‘清掃’?”他這麽說著,竟在確定那觸須不會攻擊他們後緊跟了上去。這根觸須約兩指粗細,遊動時毫無水聲,真像是一條暗紅小蛇,正要遊迴巢穴。


    “難道那個妖魔不是壞東西,真的在幫村民?”雲應舟迷糊地道,“但林子裏的那個怪人……”


    “它的行動中有些地方是矛盾的……”莊溯塵低聲說,“不能簡單地以好壞區分。等找到巢穴,應該就能知道是怎麽迴事了。”說罷,他便不再開口,專心趕路。


    碎石灘逐漸變得狹窄,兩岸山石和樹木逼近,山勢也逐漸變得陡峭,越來越難找到落腳的地方。莊溯塵幸而是修士,學過身法,不至於攀登得太過艱難。他沿途又發現了幾處嶄新的記號,看來昨晚皎夭他們走得確實是同一條道路。而那條觸須在他們前麵,遇水涉水、遇石翻石,對他們有幾次靠得太近也毫無反應,像是真的在給他們帶路一般。


    直到過了山腰,溪流沉入山石間不見了,隻有一道不斷湧出水來的山縫。前麵還有水聲傳來,似乎不遠處溪流又鑽出了地表,那道觸須卻調轉方向,爬向了側麵。莊溯塵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這裏,雲應舟反而覺得妖氣越來越淡了,但不是因為稀薄、而是一種被刻意收斂起來的感覺,若有若無,卻更顯危險。又在林間艱難跋涉了一段距離後,他們眼前出現了一棵足有七八人合抱的巨樹。


    大樹樹冠依舊鬱鬱蔥蔥,在夜裏是一團團濃重的影子;靠近樹根處卻有一個大洞,樹洞裏麵已經被蝕空了,不知是人為、蟲蛀還是朽爛的緣故。洞內隱隱透出光來,微弱的瑩白色光芒,來自於生長在樹洞內部的苔蘚,讓雲應舟想起了魔修秘境底下三層的環境。那根觸須往樹洞爬去,越過邊緣便不見了,再稍微走進些,便能看到樹洞底下不是根係或土石,而是一個不知有多大多深的地洞。


    “你感覺到了嗎?”莊溯塵求證般地對雲應舟問道。


    雲應舟感覺到了:是鬼氣……妖氣中的邪惡感覺是被汙染墮落後的結果,因而顯得扭曲;鬼氣卻本質就是一種不容於世的東西,天然的絕對對立,於是反倒是純粹的。淡得不易察覺的鬼氣在周圍飄蕩,一切汙染的源頭,就在這個樹洞底下。


    他正要應答,大概是莊溯塵剛才說那句話的聲音傳到了底下,洞穴中竟有人先迴應了。“是誰在那裏?”一個年輕的女聲問道,聲音有些虛弱,語氣雖極力維持平靜,卻還免不了顫抖,“是……是從青籠村來的人嗎?”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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