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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斜的感覺伴隨著一陣細微震動,讓莊溯塵從睡夢中醒來了。他剛睜開眼睛,一團毛茸茸的活物就順著傾斜的角度從旁邊滑過來,擠到了他臉上。


    雲應舟爪子胡亂揮動了一下,沒有醒,莊溯塵轉過頭去,將臉埋進小貓背後蓬鬆柔軟的長毛裏,唿吸間的氣息令他想起“溫暖”這種形容詞,他在昏暗中伸手摸了把小貓的耳朵,雲應舟半睡半醒地抬起爪子把他的手抱在了懷裏。


    震動又重複了一次,莊溯塵感到身體有種要向上飄起、離開床板的感覺,這意味著他所處的這個空間正在快速下降。他坐起了身,沒有刻意放輕動作,這迴意料之中地將雲應舟弄醒了。雲應舟往莊溯塵起身後空出的位置打了個滾,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到了麽?”


    “應該是。”莊溯塵道,昏暗中在床邊摸索到照明用的晶石,點亮起來,一團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們所處的狹窄空間。


    這地方就像鴿子籠一樣,一張窄床、一個矮櫃便塞得滿滿當當了,床的長度剛好夠莊溯塵伸直雙腿躺著,再高一點就得蜷起來了;上下倒是比較寬敞,高度足夠他站在床上。屋內四壁都是類似金屬的材質,上麵遍布著規律的凹凸紋路,雲應舟看著就像是一種奇怪的花紋,按莊溯塵說則應該是某個大型符篆的一部分。


    看起來很像是某種囚室,不過他們待在這裏並不是因為莊溯塵的身份問題。實際上,這個問題已經算是解決了,而且他們現在已經不在小玄山了——這個狹窄的空間不是屋子,而是飛行法器螺舟裏的一個艙室。莊溯塵加上同行的另外四個小玄山修士,總共三個金丹期、兩個築基期,一行人三日前乘坐螺舟出發,目的地是北嶺邊緣一個名叫“青籠村”的小山村。


    青籠村,得名於村子附近大片生長、葉子團攏如青色燈籠的樹木,正是林婉懷疑被魔修占據的那個村子。莊溯塵將這個消息傳達給塗青崖後,小玄山並未輕視,但也不準備大張旗鼓地跑到雲天宗轄下的地方去進行調查,他們五人這次是裝作小玄山一個附屬宗門“清衍宗”的修士,要進北嶺捕獵妖獸,順路從那裏經過。


    螺舟的形狀正如一個螺殼,內裏分割出相互隔離的區域用於存物和住人,速度比馬車快得多,路途中也更加平穩,無需頻繁起降。隻是螺舟不容易隱藏行蹤,所以他們會先在遠離村莊的地方降落,沿著林婉當時的路線步行前往村子,順便一路查看是否存在異常痕跡。


    看現在的動靜,應當是抵達預定的降落地點了。莊溯塵本來是和衣而臥,稍微理了一下就衣著整齊可以出門了,雲應舟打著哈欠跳進了他懷裏,嘟囔道:“終於能下船了,再待在這個地方我都要悶死了,還不如之前在藏書閣裏打地鋪……”


    這事說起來也挺奇妙的——那天兩個黑衣執律使找上門來,要帶他們離開問心鏡樓,雲應舟還以為那架勢是要把他們關進地牢之類的地方,結果最後居然去的是藏書閣。雖然那幾天飲食簡陋、臥鋪寒磣了些,而且不準離開,但就從讓莊溯塵在底層隨意亂逛、自由翻閱各種基礎法術和武技這一點看,這哪裏是軟禁,簡直是異常慷慨的獎勵了——恐怕就算允許莊溯塵想走就走,他都得猶豫一下。


    莊溯塵那幾天被指定學了兩種法術,分別是□□和控水決,他學習時特意放慢了進度,即使如此掌握的速度依舊讓那兩個留下監視的執律使表現出了驚訝。要是讓他們知道莊溯塵看似隨意地在書架上翻看,記下了多少東西,或許就不是感歎他天才……而是要後悔給予他這種程度的自由了。


    後來事情塵埃落定,塗青崖過來接他們出來,雲應舟才得知開放藏書閣其實就是成為小玄山弟子後的一種獎勵,不過正常的獎勵時間隻有一天一夜,莊溯塵足足待了五天,算是因禍得福了,連帶著也讓周平沾了光。


    期間他被要求學的那兩種法術、還有被取走的血液和手臂上薄薄一小片皮肉,都是為了驗證他身上的異常來源。雲應舟按照劇情中莊溯塵身份從未被發現而得來的安心,看來是太輕視大門派的底蘊了——小玄山居然還保存有遺族的血肉!用特殊材質的容器保存在高濃度的鬼氣中,曆經萬年還依舊新鮮,能夠取來作為對比。


    加上莊溯塵在被發現異樣後,並沒打算設法隱藏,表現得十分配合,最終答案被揭露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讓雲應舟有些在意的是,小玄山那幾天研究下來的結果,似乎覺得莊溯塵的“混血”並非一種自然的狀態,而是在刻意影響下被製造出來的……就是說,通常情況下孩子是父母血脈的融合,但莊溯塵的情況更接近於“侵蝕”,仿佛是一個原本正常的孩子,被遺族的血脈汙染侵占的結果。


    這樣的猜測雖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別看遺族外形和人族十分類似,似乎脫下盔甲後底下就會露出正常的肌膚五官,然而實際上,那套“鎧甲”是接近鱗片的東西。自然誕生混血後代這種事情,連化形後身體結構理論上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妖族,想和人搞出妖人混血來都很不容易,別說遺族這種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生命了。


    換了別人不說糾結發狂,至少得花點時間來接受自己身上的這種事情,然而莊溯塵是相當淡定,搞得雲應舟隻為“又發現了劇情裏沒涉及的深層設定”激動了沒一會,也就驚訝不下去了。至於他擔心的另一個問題——莊溯塵那特殊的氣海景象,出乎意料,竟然沒被發現。


    主要是因為沒認真檢查。從頭到尾,就隻有動手給莊溯塵取血的那個人,順手往莊溯塵體內打入了一道靈力進行試探,剛行進到氣海邊緣就被撕碎了,對此那人絲毫沒有懷疑,還誇莊溯塵築基築得不錯。


    大概是……混血、侵染,都還是概念內存在的事情,但築基時搞出了兩個靈基……這種簡直顛覆修真界常識的事情,不先見識到的人根本想都不會想到吧。


    莊溯塵在那幾天裏最明顯可見的進步,就是他積累靈力、又在“看管”他的執律使中一個的指點下進一步消化了金焱髓液的鍛體效果,從築基初期突破到了中期。要說實力上有什麽顯著的提高,那是沒有的,就是靈力變得更穩定了些而已。


    到這個地步,再利用丹藥什麽的繼續淬體,已經沒有必要了。莊溯塵就像一把已經開過刃、磨得雪亮的刀子,應該到實戰中去打磨了——這也就是他、還有另一個築基期修士會參與這次探查行動的原因,不過另一個是築基後期,莊溯塵在這一行人中修為最弱,估計會帶他也有他傳遞過信息的緣故吧。


    當然了,在不確定小玄山對他的“處理方法”的時候,莊溯塵是不可能真的一心修煉的,雖然怎麽想都希望渺茫,但他確實認真地考慮了、而且動手準備了用於逃走的後路……更確切地說,是看了人類的修煉功法也用不上、因此那幾天都無所事事的雲應舟,按照他的指示“動爪”準備。


    雲應舟為此付出了不少辛苦,以至於最後得知用不上、都白費勁了的時候,竟升起了一股不是慶幸、而是遺憾的情緒……


    不過等看到了塗青崖聽說時的反應,這種遺憾也就得到彌補了。當時是他們登記了名籍、領了名牌——順帶一提,雲應舟本著“不要白不要”的心態也領了一塊,那管事的老頭看著莊溯塵把那個特製縮小版身份牌掛到一隻貓脖子上時的表情可是相當精彩——又領了月例的靈石和材料配給、到分配入住的地方去轉過一圈之後,站在門口,塗青崖正要和他們道別的時候,莊溯塵突然對他說:“有件事情,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坦白說出來……”


    “怎麽了?”塗青崖以為終於這件事解決了,心情很好地和他開玩笑,“是不是你之前其實很緊張,感覺我們要做什麽壞事,現在才安心了?”


    “安心是沒錯。”莊溯塵鎮定地道,“不過我想說的是,我在藏書閣的書架底下挖了一個洞。”


    雲應舟配合地在他肩上歪歪頭,“喵”了一聲。塗青崖微笑著看著莊溯塵。那個笑容在他臉上漸漸地凝固了,幾經變換,最後定格在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表情。


    “你在……啥???”


    ……關於這個洞被製造出來的完整經過,涉及到藏書閣地麵上用於防止秘籍被偷偷帶出的陣法,以及書架上用於保存書籍的陣法。莊溯塵在進行了一番雲應舟聽不懂具體細節的研究和試探後,確定不動書冊、單純破壞地麵,是不會引發示警的,而做出一些不容易被發覺的改動、再利用刻著符篆的晶石,能令這兩個彼此接觸的陣法產生某種排斥。


    將複雜的原理和操作都略過不提,最終呈現的結果就是地麵變得很好挖,而且幾乎把一個書架底下挖空了——還真是一個很寬闊的洞——書架也不會倒,洞也不會在壓力下崩塌。雲應舟負責挖,莊溯塵就利用衣服褶皺做出還抱著他的樣子進行遮掩,挖出來的土石都塞進儲物戒裏。靠著配合默契、反應迅速,幾次執律使過來查看都沒發現,也是運氣好,沒碰上天歌過來查看的時候。


    莊溯塵本來是想挖出條通道來的,或者藏身處,讓監視者以為他們逃走而離開去追,趁機逃脫。後來覺得不太好實施,又弄出來一個備選方案:將一塊刻有火符、能產生劇烈爆炸的靈石,留在陣法排斥最強烈的地方,固定時間更換。如果最後結果對他不利,沒人更換的靈石經過太長時間,不堪受壓,就會……“轟!”


    加上陣法被破壞後的連鎖反應,以莊溯塵的估計,毀掉一兩個書架是肯定的,因為他算過後特意選擇的位置,很可能連牆壁都能弄塌——藏書閣邊日夜有人看守,本身則不像問心鏡樓那樣堅固。反正就是盡力製造混亂、吸引注意,說不定就能在逃亡時幫上忙呢?


    而從塗青崖今早過來告訴莊溯塵沒事了,他們離開藏書樓時,莊溯塵也沒把那塊危險的靈石拿迴來。直到此時塵埃落定、確認安全,維持穩定的時間也不剩多久了,他才十分鎮靜地坦白了……


    “挖個洞”完全不是重點這種事就不用在意了,總之之後,塗青崖自然是立刻心急火燎地跑去處理了,所幸及時趕上,藏書樓得以幸存。而唐臨風在聽說此事後大笑良久,最後自掏腰包把莊溯塵“損壞門派公物”要付的賠款交了,又以“發現了漏洞才能改善”的名義免掉了其他的處罰。


    不然莊溯塵現在就不是在螺舟上,而是留在門派麵壁思過了,順便能刷新一下“從加入門派到第一次挨罰”的最短時間……


    迴到此刻的螺舟上,莊溯塵把雲應舟兜在懷裏,在床鋪對麵看似毫無縫隙的牆壁上找到幾道特殊的紋路,按照順序從指尖輸入靈氣滑過,便有一塊原本看似和周圍材質相同的區域悄然淡化、散去,露出了一個方形開口。


    “門”一開,外麵激蕩的氣流就湧了進來。雲應舟被吹得睜不開眼,眯著眼睛往外望去,前方就是類似船舷的地方,可以從螺舟半圓形的開口看到外麵正在下降的雲層和山影——實際上,是螺舟正在動蕩的氣流中下降。


    螺舟內部分隔出了房間,外麵“船板”上的防護就不如葉船那樣好,狂風吹得莊溯塵頭發衣擺亂飛,也讓船舷邊那個渾身一動不動的人影在對比之下更顯得沉靜。


    聽見身後響動,那人影轉過頭來,窈窕的身形、臉上戴著白色麵具,是一個女性執律使——清衍門喜歡事事學著小玄山來,這種裝扮他們也有,實際別處也很常用,無需特意更換。見到莊溯塵,她微微點頭,用一種奇異的沙啞聲音道:“準備下船。”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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