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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上次在魔修地下秘境進行的那次傳送,這次的傳送體驗就平穩多了,待跨越的空間被梳理得平順清晰,仿佛一條可以平常走過去的普通甬道。雲應舟感到一道法術的靈光從身上掃過,似乎進行了某種探測,渾身微微一暖,悄無聲息地便過去了。


    傳送中周圍擠成一團的詭異顏色舒展開來,仿佛一張揉皺的畫紙被仔細展平,恢複成了正常的景象。水紋般的餘波散去,出現在雲應舟眼前是一個灰磚鋪地、人來人往的寬闊廣場,他落地後感到被從身後輕輕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前幾步,扭過頭便看到莊溯塵和周平先後從陣中踏了出來。


    地麵上傳送陣的線條從燃燒般的明亮緩緩黯淡下去,鑲嵌在線條中的靈石則依舊晶體剔透,看不出一點耗盡靈氣而變渾開裂的跡象。幾個身著青衣的修士從人群中注視著這邊,片刻後才轉開目光,應該是在此巡邏的小玄山外門弟子。莊溯塵知道雲應舟在人多時不喜歡在別人腳邊走,俯身將他抱了起來,才仔細環顧打量四周。


    這個地方……往來的好像都是修士。有時經過身邊的人像凡人一樣,身上幾乎感應不到靈力,但仔細分辨也是已經得了氣機的,隻是修為太過低微。


    莊溯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修士聚集在一起,雖然絕大部分都是練氣期和築基初期的低階修士,他不想擋在傳送陣前麵,望見廣場中央立著一塊巨大嶙峋的石頭,像是個什麽景觀,便朝那裏走了過去。周平似乎默認兩人是共同行動的狀態,稍微落後一些也跟了上來。


    雲應舟已經知道他們到了什麽地方了:這是小玄山山門外麵的一個小鎮。


    小玄山的內門是相對的兩座孤峰,名為劍鋒和靈獸峰,以及期間一片平原,外門的區域在山腳之下,再外圍一圈山林都是不得隨意入內的門派禁地,唯有此處是個例外——是被小玄山拒絕後不甘放棄的修士,和夢想著窺得仙機成為修士的凡人,在這個附近唯一的鎮子裏盤桓不肯離去,竟讓原本荒涼的地方逐漸改變得繁華起來。


    小玄山也不因這些人破壞了門派的清修氛圍,就驅趕他們離開,隻是設下禁製將凡人和修士相隔開來,避免萬一有衝撞造成凡人的死傷;又派外門弟子過來值守,維持秩序。雲應舟他們從傳送陣出來,自然是直接到了屬於修士的地方,所以周圍才一個凡人都沒有。


    這個廣場因為來往的修士多,有人趁機拿東西出來交易,還有三三兩兩聚堆、互相交流修煉心得的,顯得格外熱鬧。因為都是低階散修,修煉的東西都差不多,也沒有什麽藏私的必要。不過這樣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是真假混雜,要聽信什麽全憑自己分辨。


    廣場中央那塊石頭原本是劍鋒上的,據說是某位峰主合道時一劍削下來的,其上殘留一絲劍意不滅,放在這裏若有人能夠參悟,可以直接進入內門。雲應舟聽說這個傳聞時隻想到他上輩子閉關的那座小石山,山頂平台就被他突破出關時隨爪一揮削掉了一角,看來那種境界提升後躍躍欲試的感覺,都是共通的……


    雖然連名號都沒有的“某位”讓這個傳聞感覺起來可信度不高,不過劍意確實是有的,小玄山還會定期有人在這裏講道,雖然講的隻是最普通的修煉心法,也足以讓缺乏指導的散修趨之若鶩了。對此隻有一種說不上是限製的限製:若聽後有了突破,能加入小玄山,便不得再去其他門派。


    這塊石頭就很簡明地被稱作“試劍石”,也有試探人才的意味在其中。莊溯塵一路走過去,雲應舟就在傳音裏把這些事情說給他聽,莊溯塵也懶得問這些“常識”周平知不知道,隻當做閑聊再給他轉述一遍,周平則悶不吭聲地走在旁邊聽著。


    快要走到試劍石近前時,旁邊發生了一點異常事件:一聲爆炸般的轟鳴,大概有莊溯塵拿劣質下品靈石加低階火符搞出來的威力的十分之一,隨即是驚唿聲伴著一聲悶響,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


    周圍修士沒有一個圍聚過去看熱鬧,靠得近的都立刻散開了,隻有巡邏的兩個小玄山修士迅速靠近過去,查看發生了什麽情況。像莊溯塵這樣隔著一點距離的則駐足望去,雲應舟爬到莊溯塵肩上,望見那邊地上趴著個人,應該隻是昏過去了,旁邊一個女修神情焦急又不敢去碰,還有個男修卻皺著眉,一臉似不信又似糾結的神情。


    “這是怎麽了?”莊溯塵側後方的人小聲道,“情殺?”


    雲應舟不由轉頭看了他一眼,說話的居然也是個外門弟子,不過去維持秩序,倒在這邊抱著手臂興致勃勃地看熱鬧。等雲應舟再轉迴頭去,便看到那兩個巡邏的修士一個在倒地的人身邊半蹲下來,摸索著查看傷情,並和那女修一起將他從地上小心地扶了起來。


    另一個在向那表情古怪的男修詢問著什麽,隻見那男修起初有些不耐煩,說了幾句後卻越來越激動,突然抬起了手臂,也不知是想表達情緒還是試圖攻擊——他麵前的小玄山修士迅速出手,法訣一掐,一道法術靈光如繩索般往那男修身上纏繞上去,轉眼間就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這些巡邏的修士多是築基後期修為,雲應舟此前還見到了一個金丹初期的。那男修大概是築基中期,看似境界相差不多,卻輕易就被製服,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照理說在這裏的散修都是對小玄山心懷向往的,對門內修士不說態度諂媚,也是恭敬不敢對抗,那男修被捆住後卻還不甘地掙紮著,怒吼起來:“都說了是他自己的問題!”


    聲音暴躁洪亮,雲應舟這裏也聽得清清楚楚。莊溯塵後麵那個外門弟子似乎猜到了是什麽事情,“嘖”了一聲,道:“最近怎麽老是有這種人冒出來?”


    “我的理論絕對是正確的!”那男修還在大喊大叫,“是他資質太過愚鈍不能理解,修煉才會出岔子!按照我改良過的心法肯定輕易就能築基,他是哪裏搞錯了才會——”綁住他的巡邏修士麵無表情地又往他身上拍了道法術,他的吼叫聲便戛然而止,此後隻見表情扭曲、嘴唇不斷做出口型,再也沒有一點聲音傳出。


    小玄山的巡邏修士讓法術構成的繩索延展出更多,將人捆成個發光的粽子拖在身後,往試劍石的另一側走去,那女修滿麵愁容,攙扶著傷者跟在後麵一起離開了。


    廣場上人群經曆過一個短暫停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動交談起來,散開空出的地方也很快被重新填補,一場小風波消弭得毫無痕跡。莊溯塵剛才也聽見了後方那人所說的話,轉過頭去搭話問道:“這種人?是說改良心法嗎?”


    “什麽改良心法,是瞎改心法,可別隨便聽信……”那人順口迴道,轉頭看見莊溯塵,又“哦”了聲道:“你築基了?那就沒關係了,那些所謂的‘改良心法’是給練氣期修士的,說什麽七日築基三月金丹,也隻能騙騙沒耐心還沒腦子的家夥。上個月抓了個用這種方法騙人靈石靈材的家夥,還在地牢裏關著沒出來呢。”


    “剛才那個也是騙人的?”莊溯塵問。那男修被抓時喊得真情實感,其中冤屈憤怒都不似作假。


    “誰知道呢?他自己已經練到築基了,或許是騙著騙著自己也信了吧。”那人隨口說道,說話間打量了莊溯塵幾眼,和蹲在他肩上的雲應舟對了下視線,隨後目光又移到旁邊周平身上停頓了一會,突然問道:“請問這位小兄弟,你們是不是來參加入門試煉的?”


    “是有這個打算。”莊溯塵應道,“不過我們剛到這裏,就想先到處走走看看。”


    那人又問:“是想進內門,還是隻要能進小玄山就行?”說完再一想,又自己笑道:“瞧我這話說的,有誰不想進內門?我的意思是,以你現在的年紀和修為,要進外門已經是足夠了,試煉隻需通過‘天階問心’這一關,再測靈根仙骨走個過場。不如先把要緊事做了,迴頭想怎麽逛便怎麽逛。”


    “那怎麽還有不少築基修士留在這裏?”莊溯塵問。


    “有些是靠年歲和藥材硬堆上來的,實際資質不行,還有的不肯屈居外門,想著參悟劍意呢。”這個小玄山修士沒什麽架子,似乎性格很是隨意,說這話時語氣裏也沒有嘲諷的意味,隻是搖了搖頭表示不讚同,“其實進了外門,努力修煉,再多做些門派任務積攢靈石丹藥,踏踏實實地結成金丹,自然就到內門去了。或者表現得好被哪位長老看上……”


    他打住話頭,沒再說下去,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天階問心也不是這麽好過的。不僅是心術不正,作風理念與小玄山不符的也會被篩下去。之前有個十多歲結丹的天才,說是隻想靜修、不願受到‘除魔’之類雜務拖累,最後就沒留在小玄山,到赤火宗去了。”


    看來孟明川提到的那種試煉失敗後被傳送到門內、下山時還可順帶參觀的情況,很可能說的就是“天階問心”這一關了。莊溯塵點點頭,又問:“能否問一下,這個試煉大概需要多久?”


    “也就半柱香時間吧?”那人稍作迴憶,答道:“挺快的,而且旁邊一直有人值守,出了什麽意外情況也能立刻過去解決、理論上若是在‘問心\途中被引動心魔,是可能被困在鏡子裏出不去的,但在低境界就能這樣厲害的心魔,試煉這麽久還從未出現過呢。”


    剛才是天階,現在又出來個鏡子,不過反正等會就能親身經曆,莊溯塵也就沒有問。雲應舟聽了最後那句“從未出現”,卻暗自腹誹起來:沒說時還不覺得什麽,聽他這麽一提,總覺得莊溯塵這次試煉肯定得出什麽幺蛾子……


    “左右我現在無事,就帶你們過去試煉的地方吧。”那人聊了幾句,似乎對莊溯塵印象不錯,便主動提道。莊溯塵沒有拒絕,謝過了他的好意,跟在他身邊往廣場邊緣走去,和之前那兩個巡邏修士帶人離開是一個方向。


    雲應舟尾巴垂在他背後,緩慢地擺了擺,低頭湊在莊溯塵耳邊問:“你真準備加入小玄山了?傳話的事情,你準備怎麽辦?”


    雖然神念傳音不需要湊近距離,但感覺這樣比較有說悄悄話的氛圍。莊溯塵“嗯”了聲,輕撫了一下左手那枚質地類似黑鐵的儲物尾戒,“先過了試煉再說。”


    這裏人多眼雜,他決定到了山門內,再想辦法聯係上塗青崖。至於試煉結果如何、到底能不能加入,對這件事情的妨礙倒是不大。


    走在前麵的修士聽見聲音轉頭看了眼,以為莊溯塵是在和那個一直沒吭聲的同伴在說話。周平一張木頭臉,莊溯塵也是一臉平靜,兩人都看不出半點緊張的情緒,倒像是勝券在握。他對這種自信的表現卻印象不錯,暗想著不知他們是不是都能通過?甚至直接被收到內門去,不過這種事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一行人穿過廣場,抵達了一座木質的兩層小樓,屋頂上鋪著色澤類似貝殼內部的瓦片,翹起的飛簷和環繞浮雕的廊柱精細而不失大氣。樓內燈火通明,有蠟燭火焰也有晶石發出的光芒,從門口踏入之後,便聞到了一股清雅柔和、令人心神不覺平靜下來的香氣。


    帶他們過來的修士吸了吸鼻子,嘟囔道:“點這麽多安神香……”底樓廳內兩側牆邊擺著桌案,都是小玄山的修士在忙碌著什麽事務,不時有遁光閃動,伴隨著人影的消失和出現。那修士看來人緣不錯,和幾個過來搭話的同門打過招唿,隨後領著他們一路往裏走去,經過一條走廊,外麵喧鬧聲就輕了許多。


    走廊盡頭是一扇雙開的大門,門口側麵擺著張桌子,桌後是一個昏昏欲睡的修士,桌上是一塊淡紫色的晶石,拳頭大的一塊散發著瑩瑩微光,純淨無暇。雲應舟條件反射地算了算價值,發覺莊溯塵現在的全部身家大概抵得上從這塊晶石上削下指甲蓋大的一塊……


    守門的修士看似在打瞌睡,下巴山山羊胡一顫一顫的,在他們靠近時則緩緩地睜眼坐正了,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將莊溯塵和周平各自打量了一會,也不多說廢話,指了指桌上的晶石說道:“一個一個來,把靈力輸進去。”


    莊溯塵上前一步,觸摸到晶石冰涼的表麵,運轉靈力從指尖流動出去,隻覺得仿佛進入了一個無比寬闊、閃爍著點點星光的黑暗空間,晶石也在此刻將這道靈力吸走,繼而從內部微微一亮。


    再想往裏輸靈力卻輸不進去了,山羊胡修士見狀“嗯”了聲道:“是第一次來。”從桌底掏出一個卷軸,從後麵展開後擺在桌上,又一指放在桌角的筆墨:“寫名字。”


    雲應舟看到卷軸雪白的麵上,浮現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微縮人影,正是莊溯塵的模樣,眉目衣著都惟妙惟肖。莊溯塵沒練過字,拿筆的姿勢十分別扭,靠著手上的控製力,好歹是將自己的姓名橫平豎直地“畫”了下來。這時周平也往晶石裏輸入了靈力,他的身影便隨之緩緩浮現在了旁邊。


    進行過登記,山羊胡修士將卷軸一收,起身將身後的門推開,說道:“進去吧。”顯得十分隨意。那門內黑漆漆的,走廊裏的光竟照不進去,完全看不到裏麵有些什麽。


    莊溯塵拿著塗青崖給他的信物,到現在還沒能用上,也就知道那個修士帶他們過來,恐怕不僅是順道指路的作用。


    想再轉頭道謝,那山羊胡修士卻不耐煩起來,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說道:“快去!”力道從肩上傳來,莊溯塵身不由己就往前走了幾步,一腳踏進了門內。


    雲應舟被他帶著向前,隻覺得像是撞入了某種質地粘稠冰涼的東西裏麵,眼前也變得一片漆黑;不過這種阻塞感很快就消失了,黑暗隨即消退,顯露出周圍景象:他們進入的是一間四壁空空、狹窄逼仄的小屋子,屋內什麽都沒有,隻有對麵的牆壁上靠放著一麵一人多高的大銅鏡。


    銅鏡內映出了莊溯塵和他肩上小貓的身影,鏡中的他們卻不是空屋裏麵,而是在類似山腳下的景色之中,身邊有樹木山石,背後是一道筆直延伸向上的山道,階梯是潔白平整的石頭,讓雲應舟想到了曾經見過的將人引向仙界的天階。


    從立在鏡子前麵的人的視角,這道階梯就是在往鏡子深處、高處延伸。看不出山有多高、階梯有多長,上方深入雲霄,沒進雲遮霧繞間消失不見。雲應舟跳落到地上,湊近鏡子底部,伸出前爪試著去戳鏡子裏在他前麵的一根小草:爪子碰到了冷冰冰的鏡麵,伸不進去。


    “這是要讓你先想辦法進到鏡子裏麵去嗎?”雲應舟疑惑地道。


    他的疑問沒有得到迴應。


    “莊溯塵?”雲應舟扭過頭——身邊空無一人。


    剛才還和他在一起的莊溯塵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微風吹過,帶來草木的清香。雲應舟再看鏡子,也沒有什麽鏡子了。在他麵前,就是那條白石的山道,周圍寂靜無聲,延伸向不知在哪裏終結的高處。他腳下踩著綿軟的青草,兩側和身邊都是茂密的叢林,上方則是高遠的青天——就像剛踏入房間時看到的鏡中影像所處的環境一樣。


    天階問心……被困在鏡子裏……原來是這樣嗎?


    雲應舟有些發愣:若是試煉不得借助外力,莊溯塵進去後他被攔在外麵,那還情有可原。但現在……怎麽是他自己一個進來了?莊溯塵呢?


    或許莊溯塵也獨自來到另一個類似的場景中了。雲應舟在山道底下來迴徘徊了幾步,試著運轉靈力,和在外麵沒有任何區別。他猜測這個鏡子裏的空間應該不是真實的地方,而是神念進入鏡中,在幻覺中進行的試煉,或者亦真亦幻,才有“問心”之名。


    雲應舟現在身體還是築基期修為,一般妖獸這時候還沒有十分完善的靈智,心思如同幼兒。那山羊胡修士不可能沒看見他,卻什麽都沒說,是不是因為按照正常情況,他不該給試煉造成什麽影響?


    那此刻的情況是……


    雲應舟心神一動,屏息凝神,試著按照上輩子進行過的過程運轉靈力……體型嬌小的妖獸蹲在石階低端,身上雪白的毛發無風自動,一絲絲白霧逐漸在周圍繚繞聚集起來,緩緩遮蔽住了他的身形。


    隨即,霧氣開始飛快地向上湧動,其內似乎同時進行著什麽變化,影影綽綽地看不分明。倏忽間風來霧散,白霧從下方飄散淡去,最先露出的是一雙直接踩在草地上麵、膚白勝雪的纖瘦赤足。在霧氣包裹中現身的人影低下頭,一縷發絲從臉側滑向前方,被一隻手慢吞吞地撈起來,仿佛對觸感十分好奇似的,拿在指尖上輕輕地捏了捏。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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