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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樓下大廳裏空無一人,隻有中央水池裏蚌殼吐出的水霧在半空中變換著形狀,繚繞不散。莊溯塵走下樓梯時放緩了腳步,雲應舟則感應著周圍空氣的細微流動,遇到障礙時便在腦海中反應出輪廓,以此來分辨有沒有同樣隱藏著氣息的敵人潛伏在周圍。


    客棧二樓雖然在道路和屋門上玩了些花樣,出入口卻隻有正對大廳的樓梯這唯一一處,其餘可以看見外麵、似乎能用來逃脫的地方實際都設有禁製,以莊溯塵現在的水平很難不引人注意地破解,所以隻能走這裏。


    水霧能夠遮掩視線,不均勻的霧氣卻容易暴露出活動的痕跡,好在雲應舟的能力可以將這種動靜掩蓋到最小。莊溯塵沒忘記把對應屋門的玉牌重新放迴水池裏:如果不小心把這個東西帶走了,可能也會引來麻煩。他們無聲地穿過大廳,連霧氣都沒有驚動,從無人值守的門口離開了客棧。


    門口有剛抵達的修士正往裏走,莊溯塵鎮定地與其擦肩而過。隱匿符篆不會將氣息完全隔絕,而是以一種自然的方式融入到周圍環境之中,莊溯塵舉止如常,沒有引來任何關注。一直順利地來到了客棧防護陣法的範圍之外,莊溯塵卻不急著盡快離開,卻閃身進了林子,找到一個隱蔽處潛伏下來,關注著客棧門口的動靜。


    這是在等什麽?看林婉會不會一起出來嗎?


    雲應舟同樣聞到了那股異常的花香,猜測是林婉示意他們“有危險”的提醒。不知道她現在情況怎麽樣……但雲應舟覺得莊溯塵應該不會特意等她,而是有別的考慮。他自己想不出來,唯恐造成打擾,就安靜地和莊溯塵窩在一起等著。


    莊溯塵也沒有停留太久,過了一會沒見出現異動,便慢慢朝樹林深處退去,退出一段距離後再轉身全速奔跑起來。今夜無星無月,雖然天際線處已經現出了熹微的晨光,但樹林裏還是一片漆黑,莊溯塵在林間前進的速度比起此前被蜥蜴追著逃命的時候卻隻快不慢,他的身體似乎變輕了——雲應舟知道實際是他對身體的掌控能力更好、分析周圍情況並做出反應的速度也更快了。


    莊溯塵在樹林裏繞了幾個圈子,確認身後沒有跟著追兵,才放緩了速度,把裹在衣服底下顛了半天的雲應舟放出來透氣。“我要悶死了……”雲應舟一邊往莊溯塵肩膀上爬一邊抱怨道,莊溯塵慢下腳步,抬手撫順了小貓背後蹭得淩亂的長毛。“你剛才等在那裏是想做什麽?”雲應舟問他。


    雖然莊溯塵計劃行動時似乎很少考慮到讓他配合,雲應舟無論是幫忙、還是就安靜待著不打擾都可以,但雲應舟不喜歡無事可做的感覺,也不喜歡處於可有可無的位置。而且他之前幾次試圖給莊溯塵使絆子都慘遭失敗,就是因為沒預料到莊溯塵的想法和行動,如果能對他有更多的了解,雲應舟相信下次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至少雲應舟自己是這麽認為的。至於他那個相處越深就越容易心軟的毛病,會不會導致最後起反效果……管他呢,先了解了再說。退一萬步講,“下不了手”也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下手失敗”卻是能力不足的體現了,怎麽想還是後者的感覺更討厭一點。


    雲應舟看到的劇情基本都是事情經過,心理描寫很少,莊溯塵行動起來總是十分果斷,然後事情就順理成章地進行了下去。雲應舟起初以為莊溯塵和他一樣,喜歡跟著直覺走,後來慢慢地意識到:莊溯塵雖然確實會相信直覺,但有些行動卻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的,隻是他能在極短的時間裏完成思考和決策,才會顯得像直覺反應一樣。


    對於莊溯塵來說,那些念頭轉過腦海卻是一瞬間的事情,將各種信息組合起來導向結論,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某種本能,實際和直覺也差不多了。聽見雲應舟的提問,他反倒還想了一會,才將思緒整理成了方便傳達的形式。


    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將雲應舟對事態的猜測推翻了。


    “林婉和我有過交流的事情……應該還沒有泄露。”


    “怎麽說?”雲應舟精神起來:要真是這樣,他們接下來的一路上就不用太過擔驚受怕了。隨後他又問了句:“那你還準備立刻去小玄山麽?”雖然沒人來追他們,但雲天宗估計是對林婉下手了,這就讓他們在暗地裏進行著什麽邪惡勾當的嫌疑更深了。


    莊溯塵“嗯”了聲表示肯定,隨後才說:“這件事會泄露的話,要麽是昨晚我們說話的時候被看見了,要麽就是他們想辦法讓林婉自己說出來了。前者的話,應該會想辦法對我做出一些監視,就像他們監視林婉一樣——我沒發覺異常,不過不能排除他們手段特別隱蔽的可能。”


    “後者……如果是我的話,會假裝疏忽讓林婉送出消息,順藤摸瓜找到同夥,然後一網打盡。”莊溯塵說起林婉的語氣十分冷靜,似乎知道她兇多吉少了,卻毫無動容,“無論是提前監視,還是追蹤過來,都應該用不了多久就發現我跑了……我想等等看他們會不會搜索客棧或者追出來,就能判斷情況。隱匿符是在停止不動的時候效果最好,如果這樣還會被發現,那先逃遠點估計也沒什麽用。”


    “……好像還是有點冒險。”雲應舟說,“如果他們真的掌握了你的蹤跡,但隻有在一定距離內有用呢?那你留下來就是等著被抓了。”說完他突然有點振奮:他居然發現了莊溯塵思路裏的漏洞!


    但莊溯塵並沒有露出驚訝的樣子。“確實。”他說,“但我還是想先確認下情況,才好決定之後要做什麽。”


    雲應舟的振奮消失了:看來莊溯塵也早就想到了,但覺得值得冒一下險。雖然他想不出要是運氣真有那麽差,被發現後莊溯塵又要怎麽破局……等死是不可能的,他肯定還有什麽後備計劃。


    其實莊溯塵沒有雲應舟想象中那麽多的後手,被發現的話他也隻會努力逃走……隻不過逃走方式就不是在樹林裏轉圈了,具體是逃迴客棧、逃向客棧後方北嶺的霧障、還是往城市方向逃,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他想了會,又說:“還有,我覺得林婉應該也會考慮到追蹤這一點,但她還是發來了信息……是覺得我肯定會被找到,有了提醒至少還能早點逃嗎?看現在的情況不太像,難道是判斷錯誤?”他聲音低了下去,提及不確定的猜測時像在自言自語,“還是有別的原因……不會有被追蹤的危險,但還是需要快逃?”


    雲應舟順著莊溯塵的思路想了想,心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個猜測。難道是……雖然覺得有些荒唐,他還是拿爪子戳了戳莊溯塵,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那個……你記得剛來客棧的那天,被我在臉上蹬了一腳的那個雲天宗嗎?”雲應舟不太情願地說出了這件事,“他好像認出我是雲狸了,那時候就想抓我。會不會是他還打著這個主意啊?”


    莊溯塵對這件事倒是早就猜到了原因,不過一時沒聯想到一起。“……原來是這樣。”他迴過神後,居然說,“那我就放心了。”


    雲應舟這下不滿了:“你什麽意思啊?”


    “意思就是,那人估計還不知道你是跟著我的,那就更難追蹤我們的行跡了。”莊溯塵笑著說,想了想又問:“你掉在房間裏的毛……”


    “又不是妖元精血,想靠幾根毛找到我?那是做夢。”雲應舟沒好氣地說,“你掉的頭發啊什麽的,也不用擔心,據我所知,沒有這麽簡單的追蹤方法。”


    “那就好。”莊溯塵抬手在雲應舟腦袋上摸了把,把他頭頂上的細絨毛摸得逆了過來。雲應舟哼哼唧唧的,想到真要是這個原因,就是他牽連了莊溯塵,還是忍了下來。


    就算讓莊溯塵倒黴符合了他的意願……算嗎?總之,不是他親自動手,雲應舟就覺得不爽極了。


    “當然,”莊溯塵又補充道,“之前說的都隻是我的思路。也可能林婉太慌亂,傳信時沒考慮那麽多,或者威脅她的人太蠢,沒想到可以追蹤……反正我估計短時間內,雲天宗是找不到我們頭上來的。”


    他這個猜測倒是和實際情況最為接近,雖然白冰原並不是他想的那種蠢:他是對自己同門的德性看得太透,那修士胡扯所說的話誤打誤撞上的真相,然而白冰原壓根沒相信,林婉那時放出花瓣,被他當做是林婉自己想逃,隨手掐滅了花瓣,就這麽把藏起來的真正報訊用的香氣放了過去。


    此刻白冰原對自己這堪稱恥辱的疏忽一無所知,還在客棧裏麵不耐煩地挨個房間找貓呢——當然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雲應舟想了會,突然感歎道:“我好像發現了一種能克製你的方法了。”


    莊溯塵有些訝異,不覺又笑了,問道:“說來聽聽?”


    “那就是……隨心所欲!做事不按常理,你就猜去吧!”說著“嗷”地一聲,側身過去撲到了莊溯塵的臉上。


    莊溯塵還真被小貓毫無預兆的發瘋弄得猝不及防,險些撞到樹上去。好在雲應舟還記得他們現在得隱蔽行事,發出聲音都隻在神念裏,等哈哈大笑著被莊溯塵兩手抱下來圈進懷裏,就安分了下來,沒再試著搗亂。莊溯塵也隻好無奈地笑過便算了。


    說話間,身邊的樹林逐漸變得稀疏,沒多久莊溯塵就帶著雲應舟走到了道路上。此刻天色微明,路上已有了早起的行人,鋪著平整石板的道路盡頭,就是高大的青灰色城牆,遠遠能看見牆上“端江城”的大字。雲應舟思路裏還沒擺脫他們正在逃命的想法,有些吃驚地道:“你準備進城?”


    “我沒飛劍沒法器,光靠兩條腿走到小玄山去,日夜兼程也得一個多月。”莊溯塵說。距離和趕路時間是塗青崖提過的,怕莊溯塵錯過正月初一的門派大典。而且之前客棧侍女送飯來的時候,莊溯塵順帶問她買了張地圖,隻要一枚下品靈石的簡陋地圖上信息不多,但幾個大城市和大門派、以及重要山脈湖泊的大概位置都標了出來。


    “你要買法器嗎?”雲應舟開始算靈石,“我覺得還買不起……”


    “修士不會隻能用遁術或法器趕路吧?”莊溯塵笑道,“我看這個城市和修士聯係挺多,或許能找到別的代步方式……比如靈獸?”他低頭看了懷裏的小貓一眼,確定雲應舟沒因此生氣。


    這一點是他想多了:除了大多數都不太喜歡人類這個共同點,不同種類的妖族之間可不會把彼此當做同伴。況且雲應舟知道那些如凡人牛馬般可以隨意租用的“靈獸”,隻是修士馴養培育出來、就算有妖血也不再是妖族的奴隸罷了。


    聽到莊溯塵說“最好是能走傳送陣,不知道有沒有,但有估計也會很貴”,雲應舟問:“你不怕報信報得太晚,雲天宗把村子那邊的痕跡毀掉嗎?”


    “他們離開村子都十幾天了,要做什麽估計早就做了。”莊溯塵說。雖然他對林婉的做法並不完全認同,心裏更沒有惋惜或感動之類的情緒,但他也不準備將其批判得不值一提,因此更多的猜測便沒有再說出來,隻是簡單地道:“盡力吧。”


    走近了城門,雲應舟在“端江城”字樣的下方見到了雲天宗的徽記,想提醒莊溯塵一下,但想想其實也沒什麽好介意的,便又算了。城市上方似乎不準法器或飛劍隨意穿行,雲應舟看到一道遁光在接近時繞開,還有踏著飛劍的修士在城外降下,不過落地後對排在兩側的隊伍視而不見,直接從城門中間進去了。


    莊溯塵把雲應舟塞迴到外袍底下,一副對流程十分熟悉的樣子,鎮定自若地跟著走上了前去。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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