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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應舟看到的劇情是從莊溯塵在林中遭遇魔修、掉入秘境這一段正式開始的,對更早以前的事情則幾筆帶過,沒有細說;隻知道莊溯塵踏入修道之途的契機,是從妖獸腹中發現的一枚青玉簡。


    那並不是專門用來記錄和傳授功法的玉簡,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某位修仙前輩的修煉筆記——至於那位前輩本人,可能已經不幸葬身於妖獸之口,連骨頭都被消化幹淨了。


    筆記主人的修為不高,所以記下的也不是什麽高深的東西,倒是正適合那時毫無修煉基礎的莊溯塵。生活在如此壓抑閉塞的地方,除了玉簡中零碎不連貫的信息,莊溯塵能作為參考的隻有幾本破舊的醫書,那是以前路過村子的一位老郎中留下的,不但喜歡使用語焉不詳的暗語,描述中還存在著不少錯誤。


    至於村民們口口相傳下來的一些治病穴位、氣功口訣,莊溯塵認真地嚐試過後,確定它們要麽是騙人的——說好聽點就是提供心理安慰的,要麽就隻是修真界常識性的東西,並沒有隱藏著什麽絕世功法、驚天秘聞。莊溯塵入門入得格外艱難,光是搞清楚那幾句修煉口訣裏的穴位、經脈位置,和靈氣到底應該走哪些路徑流動,就費了許多努力,期間不乏在自己身上進行的具有破壞性的實驗。


    修士和凡人之間的隔閡十分嚴重,這也是修真界刻意為之的結果:讓凡人無法輕易理解他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才能更好地維護修真者尊貴神秘的形象。莊溯塵身邊沒人能夠討教,連蒙帶猜地領悟了一番,竟也成功地牽動氣機、引氣入體,完成了從凡人到修士最重要的一步。


    一旦跨過門檻,以莊溯塵的修煉資質,在這種靈氣質量極差的環境裏,也隻用幾個月時間就“噌噌”地修到了練氣後期,期間沒有遇到任何問題,照理說應該水到渠成地完成築基——結果,他就卡在這裏了。


    將靈力壓縮成更為凝實的真元,仿佛從霧中凝出水滴,這一步沒問題;將真元逐漸壯大,如同讓水滴匯成水球,這一步也順利地完成了;接下來則要以這團真元為核心,讓它旋轉起來,帶動周圍靈氣形成一個自發運轉的循環……


    體內靈力有了“生生不息”之意,唿應著天地間的靈氣唿吸,靈氣的吸納和煉化也不再需要運功推動,而是成了本能。所以塗青崖在重傷昏迷中,還能自發吐納療傷;要是他修為再低些,經受了莊溯塵這麽簡單粗暴的治療手段,估計躺著躺著就該涼了。


    這團真元也是日後金丹的雛形,莊溯塵就是在這一步出了狀況——他無法讓靈氣循環穩定下來。旋轉起來的真元會不受他控製地越轉越快,直到將整個氣海攪成一個漩渦。經脈中的靈力被強製抽取過去,卻隻進不出,直到枯竭斷流;真元失去來源,不久也免不了崩潰的下場。


    莊溯塵就不斷重複著這個失敗的過程,鍥而不舍地一直失敗到現在。他鍛煉了經脈的韌性和承受能力,不斷擴大氣海,提前完成了“功法能在無意識中自動運行”的築基期成就,靈力無論質量還是總量都比通常練氣期高出許多。然而……依舊沒能築基。


    雲應舟都有點懷疑,他把靈氣輸給莊溯塵時感受到的那種拉扯感,是不是莊溯塵有過太多次失敗的嚐試,把自己原本正常的氣海連經脈一起搞變異了?尋常修士經脈中的靈力無論多麽湍急,都是流動得越平穩越好;莊溯塵的靈力則像一條全是漩渦和暗流的河,虧他還能將其控製得服服帖帖,平時運用不見異常。


    最初莊溯塵是為什麽築基失敗,雲應舟也不能確定原因,隻猜測可能他受遺族血脈的影響,經脈異於常人的緣故;但如今這樣自身就在旋轉不息、極不安分的靈力,能按照正常方法順利築基才是有鬼了!


    原劇情裏,莊溯塵從魔修那裏奪來的玉佩——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塗青崖佩戴的那塊——裏麵,有一整套完整的修煉心法,不僅準確詳實、條理分明,而且是在用神念觸發後,直接投映入識海,自然而然就能領會含義。這是大門派內門弟子才有的待遇,莊溯塵此前全靠自己胡亂摸索,這迴得到了像樣的指導,頓時豁然開朗。


    也是直到這時,莊溯塵才確定了:自己的身體情況確實是異常的。他原以為是修士和凡人之間的區別,可能修煉後就會自然多出幾條經脈、穴位移動位置什麽的……但事實上,高高在上的修士們雖然掌握著能令凡人仰望的力量,身體結構卻並無不同;他超常的恢複能力,也不是因為有靈氣滋養,而是來源於他的血。


    ——“怪物”。


    ……那天深夜,因躲避魔修而不能迴家、獨自在森林裏過夜的少年,爬上了不必受黑霧遮擋的樹頂,仰望著天空中月輪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呢?


    雲應舟不得而知,因為劇情隻描述了場景。


    他隻知道這番沉思的後續結果:莊溯塵終於得到了指引,卻沒有照著去做。他反而摒棄了正常的築基方式,選擇鋌而走險,在氣海內同時凝聚出了兩團旋向相反的真元。


    以自身克製自身,以混亂平衡混亂,向動蕩中尋求穩固——就在這一夜間,建成了此前怎麽都做不到的生息循環。


    在築基完成的最後階段,一團真元沉入下方氣海雲霧,融合起來,再現了曾導致他屢次失敗的那個龐大漩渦。一改此前的貪婪和浮躁,緩緩旋轉的雲氣寂靜幽深,那團和正常修士似無區別的築基真元懸浮在正上方,在氣海內形成了獨屬於莊溯塵的異象:仿佛雲海上空,明月高懸;當心神沉入,便像是站在了雲海與明月之間。


    憑虛禦風,遺世獨立。


    ——不知道在天台之上、天階頂端,會不會就是這樣的景象?


    雲應舟說是要幫莊溯塵築基,其實心裏還是有點虛的:劇情裏莊溯塵是直接另辟蹊徑了,所以其實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想、還是根本不能按照正常方式築基?但是現在,莊溯塵還沒經曆過那一場空寂的感悟,要是按著劇情中的描述,也可能還是失敗……他信誓旦旦地跑去對莊溯塵說能幫他解決問題,卻沒能解決,那可就太丟臉了!


    雲應舟想來想去,滿心痛苦地做出了決定:到時候要是情況不對,他自己就算再落進靈力枯竭的境地,也得讓莊溯塵一舉破關!可惜他光聽說過人類修士以傳功為名、靈力進入別人體內後偷偷留下限製的方法,卻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種都不會用。不然能變成雙方互相握著對方命門的情況,他也就能徹底心理平衡了。


    雲應舟對劇情琢磨得多了,對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和莊溯塵的反應,也習慣性地預演了一下。要怎麽提出來比較好呢……在莊溯塵修煉的時候過去,先向他炫耀一下自己最近的修為進展?然後嘲笑他……算了,還是就單純詢問他吧。等莊溯塵說出修煉遇到的問題,就表示“你太弱了是會連累我的”,然後順勢提出幫忙。


    就這麽做好了!雲應舟計劃完畢,吃過晚飯後到外麵去轉了一圈消食,又在月光下靜坐修煉了一會,調整到最佳狀態,才去找莊溯塵——因為原本的臥房放給了塗青崖養傷用,莊溯塵這幾天晚上都睡在堆放雜物那間屋子的地上。


    雲應舟一擠過虛掩的門縫、進到屋內,莊溯塵就從淺眠般的入定中醒了。他睜開眼睛,小貓悄無聲息地走過來,跳上了他的腿。莊溯塵在黑暗中伸出手,準確摸到了小貓立起的耳朵;視覺的缺失像讓觸感變得不太一樣了,剛從外麵迴來的小貓皮毛最外層涼涼滑滑,再往裏卻蘊著熱氣,身上像沒骨頭一樣軟乎乎的,手貼上去不自覺地就想揉幾下。


    莊溯塵又摸了摸小貓的爪子,沒摸到有沾著灰塵,隨即他的手就被拍開了。他不以為意,隻是問:“你怎麽來了?今天晚上準備睡我旁邊?”


    “……我來看你修煉?”雲應舟語氣不自覺帶上了疑問,“你不是在修煉嗎?”


    修煉有什麽好看的?莊溯塵想,順口解釋了一句:“隔壁有個聚靈陣,靈氣都被吸引過去了,修煉效率太差,不如睡覺——入定是為了等會睡得好一點。”


    靈氣有沒有被聚靈陣奪去,對雲應舟來說就像一滴水和半滴水的差別——少得根本分不出差別。他原本正要和莊溯塵說修煉的事情,聽到這個情況又猶豫起來:築基時可是要溝通天地唿吸的……旁邊存在這種影響,是不是不太好?


    雲應舟想了會,含糊地問了莊溯塵一句:“你停在練氣期都多久了,什麽時候才準備築基?”


    他不想顯得太過重視,結果導致聽起來很像是某種嘲諷;不過莊溯塵經過這幾天相處時的“鍛煉”,麵對小貓已經快練出透過表象直察內心的能力了,心想:這是在關心他的修煉進度?


    “三年多了吧。”他想了想說,語氣並不自怨自艾,隻是平靜中帶著點久不能如願的無奈,“總是在最後一步出錯崩潰,沒辦法穩定循環。”他輕輕捏住小貓的耳朵尖,開玩笑般地說:“怎麽,你能幫我?”


    ……很好,進展順利!雲應舟擰著脖子把耳朵從莊溯塵手裏奪迴來,故作不屑地說:“這有什麽難的——我見過的人類修士比你見過的人還多,築基這點小問題還能解決不了?不過,我得先確定下你是什麽問題。明天我們找個靈氣充足些的地方,你先失敗一次給我看看。”


    莊溯塵啞然失笑,坦然道:“行啊。”令雲應舟不太滿意的是——語氣一點都不顯得激動。


    看來是根本不相信他!就是隨口答應一聲哄他玩而已。雲應舟頓時拋開了“現在先向莊溯塵稍微透露一點”的念頭,隻氣鼓鼓地想,等著吧,明天就讓你心服口服!


    他沒想過,莊溯塵已經經曆過太多次希望出現然後依舊失敗的情況,心態都磨煉得無比平穩了。而且,他也始終不曾懷疑過自己終會做到,不斷失敗隻意味著還需要尋找新的契機——決定對塗青崖施予援助,就是為了讓新契機出現所做的努力。沒有絕望,哪來“絕處逢生”的激動?不過是再一次的嚐試罷了。


    不過莊溯塵其實還是覺得挺開心的,因為提出這件事的是小貓?他撫摸著小貓的絨毛,一時有點舍不得讓它離開、讓周圍再恢複到之前的黑寂清冷了,“你晚上不迴聚靈陣的話,我把你的籃子拿過來?”


    “塗青崖都醒過了,不想再待在他床底下。”雲應舟嘟囔道。他想從莊溯塵胳膊底下擠過去,莊溯塵突然玩心大起,收緊手臂想把他夾住,雲應舟身子拉長,渾身就像軟綿綿不受力似的,“哧溜”一下擠過了莊溯塵胳膊和身體之間變得窄小的縫隙,又一跳越過了他的枕頭,然後才得意洋洋地踮著腳重新繞了迴來。


    “你怎麽不去睡籃子?”他說著往被子上一躺,“我就要睡這裏。”


    剛才莊溯塵在入定,被子還沒鋪開,雲應舟這一下就直接霸占了被子堆。他見莊溯塵伸手要來挪被子,立刻伸出爪子牢牢勾住了被麵,打定主意莊溯塵就算把被子拎起來抖,他也絕不下來。


    莊溯塵沒和小貓搶被子,把被子連著上頭的貓一起拖到了枕頭下方,很好脾氣地就這麽躺下了。山裏的夜有些涼,但他畢竟是修士,也不在意這些。他側身躺著,小貓現在在他身邊的位置恰好讓他順手摸一摸,摸完後說道:“睡吧。”便閉上了眼睛。


    他表現得太好說話,雲應舟反而覺得無趣起來,怏怏地收起爪子,把尾巴攏向身前團成了一團。他原本沒什麽困意,不過貓本就睡得多,等周圍安靜下來、聽著莊溯塵在旁邊發出的平穩的唿吸聲,不知不覺間也就睡著了。


    莊溯塵卻一直沒有睡著。小貓的唿吸聲太輕了,他要凝神靜氣才能夠捕捉到,專注的結果就是越躺越清醒。在黑暗和刻意保持的寂靜中,一切微小動靜都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他能聽見外麵斷斷續續的蟲鳴、風吹動草葉樹葉的聲音,能感覺到靈氣在天地間湧動生出、再受到外力牽引而反常地向隔壁匯聚的流動軌跡,一絲絲的纖毫畢現。


    還有睡在身邊的小貓。莊溯塵沒有伸手去觸碰,但溫度仿佛能隔著空氣傳遞過來,拂過小貓毛尖的風再經過他,仿佛也能帶來那種柔軟的觸感。就在他的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識海深處,連接著契約的神念被輕輕地牽動著,證明了另一端的存在:這是比任何語言和行為都更穩固、確切的保證。


    在這一刻,莊溯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他的心神像在往冰冷透明的冰水中下沉,卻不覺得難受,隻覺得感官更加清晰,似乎捕捉到了存在於天地之間的某個脈搏。


    是因為睡前正好提到了那個話題嗎?莊溯塵若有所感,閉上眼睛,氣海中的景象浮現在眼前:雲霧中央那團凝實的真元,突然微微顫動了起來;仿佛迴應著這樣的唿喚,靈力無比自然地順應而動,雲海開始翻滾著往一點收縮——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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