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當初在南陽城,我在城裏茶館遇到過林無道還有樂丫頭。當時林無道寫了篇詞,茶館裏其他文士都很佩服他的才華。那篇詞還讓路過的陸大人聽到了,陸大人還說要收他做徒弟,不過讓他拒絕了。”


    南門五詫異道:“唉,原來你們早遇見了啊。難怪林無道念叨著要找你報恩呢。”


    吳靈芸臉上雖有麵紗擋著,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捂嘴竊笑,說道:“真虧他一直記著,不過是請他吃了杯茶而已,算不上什麽恩情。不過,當時林無道身邊帶著的小兄弟居然是樂丫頭扮成男裝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吃驚呢。”


    走在兩人麵前帶路的清風,忽然拐進一條小巷。兩人連忙跟了上去。


    小巷不寬,兩人並排剛好,兩側略顯斑駁的高牆裏傳來每家每戶的聲響。石板路滑,小步慢行最佳,三條有些單薄的影子逐漸重疊在一塊。


    三人?吳靈芸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抬眸看著在前麵引路的清風,心裏頭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個丫鬟有些多餘。也怪自己在雲州城這麽久居然不知道夜市在哪兒,不過自己好像到處跑,也沒在雲州待多久。


    如果說吳靈芸嫌棄丫鬟清風破壞朦朧曖昧的氣氛的話,那麽清風此刻麵臨的尷尬境地是他人難以想象的折磨。


    倒不是處在兩個懵懂少男少女之間的多餘感,而是這條小巷並不通向夜市,再往前走,她也不知道會到哪裏。可是現在要是說自己帶錯路,那待會還怎麽看自家小姐的笑話,咳咳。將錯就錯吧,說不一定就拐到了呢。


    南門五突然開口,各有心思的二人都嚇了一跳,聽清南門五所說事情後,才安下心來。


    吳靈芸笑道:“隻要還有人在,夜市就不會結束的。不過,賣吃食的店家攤販可能會少上一些。”


    清風補充道:“還是有賣物什玩意的攤販店家在的。對了,上次聽府裏的婆子說,夜市裏多了個擺攤賣字畫的書生,字寫得有模有樣,價格也算便宜。似乎是平西府人氏,其父是工巧坊的匠人。”


    “工巧坊?可是那專做瓷瓶的作坊?”


    吳靈芸想起了當今聖上送給爺爺的那對卵白雲鳳紋瓷瓶,雖說比不上官窯出品,但憑瓶底“慶厲元年”四字就足夠稀罕了。畢竟,那年全天下出品的瓷器不是在國庫裏,就是被分發給有從龍之功的大臣。能拿一對已是恩寵至極。


    “唉,作坊也做瓷瓶嗎?”


    “小姐,做瓷瓶的是工州窯和小西窯。工巧坊是做服飾的,做的鍛金雲龍紋錦襪可是禦用的襪子。”清風忽然想起一人,剛開口說出“小姐”二字,卻又把話憋迴肚中,暗自歎了口氣,繼續悶頭帶路。


    三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順著巷子左拐右拐,雖說沒有人聲鼎沸的喧鬧,但隱約聽見不遠處處傳來的幽幽笛聲。更有趣的是,這邊笛聲才罷,那邊就響起古箏曲,似有百家樂器爭鳴之意。


    南門五和吳靈芸對視一眼,都瞧見對方眼裏按耐不住的好奇,連聲催促清風加快腳程。


    走了沒多久,古箏曲盡,琵琶聲便響了起來。其聲鏗鏘有力,細聽竟有刀光劍影之激奮,宛如兩位絕世劍客持劍廝殺。這邊殺招才出,那頭又引來千軍萬馬,氣勢恢宏,非常人所能想象得到。


    二胡聲罷,萬籟俱寂。三人正好走到小巷口,下一腳邁出小巷時,簫聲響起,其音圓潤輕柔,恰似美人出浴,有萬千風情。


    南門五跟著吳靈芸站到岸旁,雙手撐在欄杆上,身體微微探出去,凝視著畫舫上的幾人。吳靈芸偷偷瞥了他一眼,又看四下無人,便挨著南門五一塊站著,沒站多久,又覺得害臊,離了三步。


    畫舫上那幾人似乎沒注意到岸邊的不速之客,依舊或坐或臥,或站或行。手持支竹笛坐在船頭的那女子雙足伸進水中,一下一下地拍擊著湖水,帶起一串有一串水珠。而站在她身後的白發老嫗抱著琵琶,畫舫雖有輕微晃動,老嫗身形卻依舊穩穩地粘在船上。其餘幾人各有姿態,神情也各色不同,一人持有一樣樂器。唯有一黑衣男子立於船尾,背對眾人,懷裏抱著把帶鞘的寶劍。


    與黑衣男子遙向對視的是一個黑發老叟,老叟站在後一艘畫舫的船頭,手裏捏著一支竹蕭,見他手指翻飛,原先溫潤細膩的簫聲一轉,滿是淩厲悲涼之色,與這夜景相稱至極。老叟身後還站著一臉上帶著青紗的紅衣女子,女子低著頭,不見動彈。


    半晌,曲盡。


    老叟正要問話,就聽見岸邊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便扭頭看去。這一看,竟叫畫舫上的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說話的正是南門五。隻不過他沒想到離那畫舫也不近,那老叟怎麽就聽到自己的聲音了,當即壓低聲音,接著問道:“這湖可是和城外河流相連?”


    吳靈芸完全沒注意到畫舫上的異常,但注意到南門五突然壓低聲音,便也跟著輕聲說道:“嗯。伊河穿過雲州城流向富江,在城裏留下了這麽個湖。”


    南門五驚異道:“這湖既然連著河流,那怎麽不見城外的水從河道湧進來?”


    躲在暗處的清風一拍額頭,恨不得把南門五一腳踢到湖裏去。要是有人排一個什麽最煞風情榜,這小子一定是榜上狀元!從攬月樓迴來的路上倒是沒少耍貧嘴,怎麽到了緊要關頭盡說些壞人興致的話?!


    旁人看著著急,吳靈芸卻覺得沒什麽,迴答道:“前些年為了挖鑿護城河,便從伊河引了一條支流繞過雲州城北,再通向伊河下遊。因此將湖兩端堵上也不會有問題的。”


    “受教了。”南門五抱拳。


    吳靈芸嬌哼一聲,同時扭頭看向一旁,說道,“哼,才不是教你呢!隻是讓你瞧瞧本小姐也是見多識廣的!”


    “我······”


    “兩位。”那黑衣男子的畫舫考到了岸邊,其中那個一手抱著二胡,一手扶著船篷的醉態老翁站起身來,向兩人招唿道,“兩位小友,可是來此處遊玩的?”


    南門五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叫吳靈芸搶過話頭,她說道:“我們二人來這裏幹什麽和你有什麽關係?!快些走開,若是擾了本小姐的興致,連人帶船都給你砸了!”


    那個彈古箏的粗曠漢子大笑起來,說話聲如洪雷,“好一個狂妄自大的小妮子!不錯!我喜歡!哈哈哈哈哈!”


    船頭那姑娘甜糯糯的嗓音響起,當真是聽得骨頭先酥了三分,單單“粗俗”二字就說出百味情愫,叫人怎能想象得到這隻是個正值豆蔻的少女?


    那姑娘話音剛落,白發老嫗便開口說道:“老身見多了心比天高的賤胚,最後哪個得了善終?”難聽的話再搭上沙啞的聲音,莫說吳靈芸,就連南門五這樣的老好人也聽不下去了。


    就在吳靈芸將要爆發之際,另一艘畫舫靠了過來。畫舫上那紅衣女子注視著岸上的男女,帶著半信半疑的口吻,問道:“靈芸妹妹?”


    吳靈芸身體一僵,將一切都拋在腦後,呆若木雞地怔在原地。


    南門五看著那熟悉的輪廓,張開嘴,卻被一口氣哽咽在喉頭,任憑努力,也說不出那個名字來。


    吹簫的黑發老叟也瞧出了端倪,雙手負在身後,問道:“若麟,這兩位可是你的友人?”


    “迴師父的話,這位姑娘是我昔日好友。”李若麟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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