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裏吹來一陣寒風,南門五一陣哆嗦,醒轉過來,瞧見土地爺站在牢門外掛宮燈,揉搓著眼,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你在做什麽呢?”


    土地爺把宮燈掛好後,拍了拍手,笑道:“我在掛花燈呢。南門兄弟,我特意給你挑了個八角帶金的,是不是喜慶些?”


    李若麟的眼神越過土地爺精瘦的身體,落到那盞八角燙金鴛鴦戲水燈上,噗嗤笑出聲來,戲謔地看了眼南門五,雙手托胸轉過身去。


    姑娘雖然努力克製,但還是忍不住笑得聳肩。南門五見此撓撓頭,然後指著自己牢門的那盞燈,說道:“土地爺,我知道這是花燈,可元宵節早就過去了,寨子裏也沒見掛花燈,你在這兒掛這燈做什麽?”


    土地爺一拍腦門,哦了聲,解釋道:“南門兄弟有所不知,每個被關進來的人都會有一盞花燈。燈油什麽時候燃盡,三當家就什麽時候用刑。兄弟放心,我給你裝的燈油足著呢!”


    繼而轉向對門的女子,搖晃著宮燈,哼哼兩聲,說道:“兄弟,別看這妞現在傲,她那盞花燈裏的燈油今晚就要燃盡了!到時候,嘿嘿,看她還傲不傲!”


    南門五擔心嘍囉把燈裏的油都給灑出來,連忙喊道:“土地爺,你還沒說外邊是什麽時辰了?我一天沒吃東西了,你給我找些吃食來,出去後我一定在大當家麵前替你美言幾句。”


    土地爺兩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很是心動,但又忌於三當家,進退為難道:“南門兄弟,不是哥哥我不給你麵子,實在是哥哥我在三當家手底下幹活,不敢違背三當家的意思。你再忍忍,過會就會有人來送饅頭野菜了。要挨不住的話,哥哥還藏了些肉幹,你不要張揚,我就給你點,如何?”


    南門五點點頭,終於支開這人了。


    土地爺快步走出溶洞後,李若麟巧笑嫣然,攏了攏狐裘大衣,打趣道:“看來你的大當家還不如三當家有威懾呢。”


    南門五苦笑一聲:“與其說大當家沒威懾,倒不如說這人膽子太小了。原先的計劃需要改一改,而且有個更要緊的事情擺在眼前。”


    李若麟挑挑眉,這小子也會吊人胃口了?心裏如貓撓一樣好奇,卻拉不下臉去求教,猜測道:“吃飯?”


    南門五搖搖頭,站到牢門邊上,抓著那盞喜慶的宮燈,慢慢晃了晃,麵露愁色,低聲道:“燈油。”


    李若麟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玉麵泛紅,輕輕呸了聲,悄聲笑罵道:“你個登徒子,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關心別人?”想到他先前說的‘更要緊的事情’,聲音也酥軟了許多。


    南門五不明就裏,對這女子變化無常的神情捉摸不定,暗道:怎麽突然罵我登徒子了?我隻不是要跟她換盞花燈而已。想不明白,就幹脆閉嘴,老老實實地站到一旁,等著女子說話。


    李若麟何等玲瓏聰慧的女子,一眼就看出南門五的心思,和顏悅色地勸道:“他們所用的宮燈出自平西府西寧的工巧坊之手,點亮燈芯後,就會用蠟油將蓋子封上。雖然頂上留有兩個孔,但要想將燈油倒進去太難了。”


    “那我不是隻能眼睜睜地看你去死嗎?”南門五無比沮喪,垂頭喪氣地用頭頂在牢門上。


    “死?”李若麟輕笑著搖搖頭,“你想多了。誰說用刑就會死人?相反,從我來這兒到現在,有五六個女子被拉去用刑,但還沒見過哪一個人被處死的,頂多受些皮肉之苦。”


    “你們在說什麽?”


    土地爺和廚房的兄弟好說歹說,才要來兩個饅頭,更是忍痛撕下一小條肉幹夾在饅頭裏,怕被人看見,急匆匆地往溶洞裏跑去,卻聽到這倆人偷偷說話,便對南門五起了疑心。


    南門五心中慘唿聲不妙,抬頭惡狠狠地盯著土地爺,計從心來,一把奪過他懷裏的饅頭用力向李若麟投擲過去,同時高聲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什麽叫大當家怕了三當家!大當家一等一的人物,豈是那肥豬一樣的畜生能比肩的!”


    土地爺呆若木雞,哪裏想得到二人之間的對話如此勁爆,暗暗後悔自己不該多話,脅肩諂笑道:“南門老弟消消氣,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做什麽,消消氣。”


    李若麟很是默契地拔高了嗓音,厲聲質問道:“大當家真要如你所說,那你又怎麽會被關在這裏!照我說,大當家就是不如三當家。”


    “你!”南門五氣急敗壞地拉起袖子,放狠話道,“好你個玩意,看老子不抽死你!土地爺開門!別攔著我!”


    土地爺這下頭大了,強扯著笑臉:“南門老弟,消消氣。”


    “消消氣?你是不把大當家放在眼裏嗎?!”


    土地爺伸手拍了拍南門五的肩膀,腆著臉說道:“南門老弟,三當家的規矩,哥哥我也不。”


    一身悶響,土地爺被一拳打暈在地。


    南門五取下那串鑰匙,開始一個個試過去。李若麟則是側身盯著溶洞進來的拐角,想到剛剛倆人的配合,不由得忍俊不禁。


    試了十幾個鑰匙後,牢門終於被打開了。


    南門五把土地爺拖到牢籠裏,把自己衣服脫下來,換上小了一截的短衫,又在土地爺嘴裏塞滿了稻草,將他麵朝下拖到牢籠最裏側。


    李若麟抿著嘴笑道:“你的鬼主意還挺多的嘛。不用管我,你先逃出去。”


    南門五頷首鎖好牢門,剛走出去幾步又扭頭走迴來,將二人牢門前掛的宮燈換了位後,才快步離開。


    那盞八角燙金鴛鴦戲水燈的光亮照在李若麟的臉上,也不知是燈紅,還是臉紅。


    夜裏的山寨雖有篝火照明,但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再加上山林間本就有野獸出沒,嘍囉們也不怎麽在意一些響聲動靜,哪怕是當家的一再耳提麵命。


    南門五偷偷摸摸地溜出溶洞,四下張望,確保沒人發現他後,挺著了腰杆,沿著峭壁走,有驚無險地繞過那棟木樓,走了沒多久,就瞧見前方不遠處一片方三五百丈的平地上林立著許多房屋,隱約有幾個火光在其中來迴閃爍。


    南門五咬咬牙,抓起一把土抹在臉上,挑了條陰暗的小路,低頭匆匆走過去。


    沒多少功夫,便穿過了寨子。


    走在下山的小路上,南門五暗喜道:“奇怪,這也太順利了吧?難不成老天爺開眼來幫我了?”


    “少爺。”一道不溫不火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嚇得南門五一個激靈,差點魂飛魄散。


    迴過頭,是老金。


    “少爺,不是老天來幫你,是我幫的你。”金銀花隨意撓了下後背,捉到一隻跳蚤,兩指一用力捏死了,再放到鼻前聞了聞,說道,“走吧,少爺,我帶你迴去。”


    “等等!老金,我要你去救,隻救一個人。”


    金銀花左腳前踩一步,一手揪起南門五的前襟,往肩上一扔,抱著少爺就往山下跑,邊跑邊說道:“這群山匪比以前厲害多了。我救不了那麽多人。少爺迴去後再做打算。”


    說話間,老金雙腳輕盈一躍,從山路上跳了下去,身形穩穩停住後,接連跳了四下,徑直跳到山腳,沒給南門五顛吐的時間,邁開大步,飛也似地往前跑去。


    到二躍子的時候,老金還是敗給了關卡兩側陡峭的岩壁,老老實實地用繩索綁在牆頭,一步步滑下來。雖說有些狼狽,但總算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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