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字,首先是會讀,再是會寫,最後知曉它的含義。這樣下來,才算入了門檻。再是用在自己的話裏,用得沒錯是進了院子,用的精準是到了廳堂,用的巧妙是可以去後院。最後領悟別人說的意思。等你什麽時候能聽明白別人所言真正意思時,整個宅邸你隨處可去。莫要分心!”


    趙啟祥毫不吝嗇自己的巴掌,如同他誦讀時的鏗鏘有力般,一掌落下去,比什麽勸世良言都有用。這才半個時辰的時間,南門五的腦袋上就已經挨了五個巴掌了。


    南門五有些委屈,揉揉腦袋,辯解道:“先生,不是我不想聽,是我真的聽不明白啊。什麽到了廳堂,去後院的。識個字而已,怎麽這麽麻煩啊。”


    “嫌麻煩了?”


    趙啟祥斜眼看向蹲在地上的南門五,右掌蓄勢待發,看得南門五打了個寒顫,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怎麽會嫌麻煩呢。隻是覺得先生說得太複雜了,我隻是學識字,其他的道理等我讀書的時候才能明白吧。”


    趙啟祥不語,默默思索著學生說的話。總覺得想到了些什麽,卻差那臨門一腳,越是如此,心裏越是想要知道,揮揮手,示意南門五好好練字,便走到一旁的田埂上,靜心反複揣摹南門五說的話。


    掃了眼先生寫在地上的三十個字,南門五深深吸了口氣,起身走到田裏的一塊空地,踩平鬆軟的泥土後,跪坐在地上,憑著記憶裏的印象開始模仿著寫。


    趙啟祥對學生識字的規矩很多,但要求不高。隻要字寫對了就行,至於寫得工整與否,就不是趙啟祥在意的事情。而且先生也說了“字要靠常年累月的練習才會寫得好,剛識字的人不需要追求字寫得好”。


    念此,南門五寫的更加潦草,寫到最後,隻能隱約看出他寫的是什麽字。以致趙啟祥走過來看看他寫的成果時,被滿地歪七扭八的字給驚到了,二話不說賞了三巴掌,打得南門五腦殼嗡嗡的老半天。


    趙啟祥訓斥道:“字如其人,寫的端正不是說你的品行端正,而是說你態度端正。之所以沒讓你把字寫好,是因為你才初學識字,首要的是識得字。但你又怎麽能如此懈怠?全部重寫!”


    南門五點點頭,拿鋤頭把地翻鬆後,重新把泥土踩實,重新開始寫字。


    趙啟祥隻看了前幾個字,就忍不住地捋須頷首,心裏暗道:不錯。雖說依舊慘不忍睹,但一筆一畫都使上了勁。這混小子!一股蠻勁,也不懂得使巧勁。這橫撇硬是寫成了橫!


    但趙啟祥沒有出聲打斷南門五,隻是背著手,低頭看完南門五把三十個字全都寫完。


    南門五緩緩唿出一口氣,轉身抬頭望著趙啟祥,笑道:“先生,我這迴寫得怎麽樣?我可是使足了勁呢。”


    “雖說有所進展,但依舊不堪入目。”趙啟祥細細端詳了這些字後,麵色平靜地說道,“你接著練,我去拔草。等其他農戶迴去時,我會考校你一番。你仔細些寫,莫要分心。”


    “是,先生。”


    可惜,直到倆人在城裏分別,趙啟祥也沒有考校南門五任何一個字。本來南門五還有些緊張期待,認認真真把那三十個字來會寫了數十遍,就等著先生考校完,誇自己很用功之類的。


    雖然有些失落,但南門五還是安慰自己道:“沒事,識字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先生能表揚我。先生也是為了我好,想此辦法來激勵我好好識字。”


    “五子,明日午後,我會考校你今天學的三十個字,迴去後不可懈怠。”趙啟祥囑咐後,朝私塾走去。南門五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然後大步趕迴家去。


    晚飯後,準備開溜的南門五被老爹捏著耳朵拉到後院去,指了指小推車旁堆積的幹木頭,說道:“你還真的是屬驢的,不打你一棍子,你就不知道幹活!我才幾天沒盯著你,你就把這事全落下了?你要下午出門玩也成,那就晚上把這柴劈了,劈完再睡!老金,你看著這小子點。”


    蹲在小推車上的金銀花用鼻孔哼哼兩聲,答應下來。


    南門五苦著臉,看向老爹,說道:“爹,就不能再少一點嗎?今晚劈一半,明晚再劈剩下的一半。”


    吃飽飯的南門嶽是最好說話的,上個月,南門五也是在晚飯後跟他爹求情,才得以每天去店鋪前可以到書塾看一眼。


    南門嶽本就沒打算讓兒子把這幾堆要兩天功夫才劈得完的柴一晚上全劈好,就是看這小子最近鬧的事情有些多,想打壓打壓這小子的風頭。再加上剛剛一頓飽餐,心情舒暢的南門嶽點頭同意了,隨手遞給兒子一把柴刀,便離開了。


    南門五掂了掂柴刀,抬眸瞧見金銀花那對渾濁的雙目,對視半晌,也不見金銀花眨一下眼睛,頗為無趣,撇撇嘴,從柴堆頂抓一截幹木頭放到老木樁上,放穩後,舉起柴刀一著把木頭劈成兩截,很是得意地看向金銀花。


    金銀花嗤之以鼻,瞥了眼那跟嬰兒手臂般粗細的木頭,從柴堆底下抽出一根碗口粗細的木頭,扔到木樁上。


    南門五見那木頭穩穩當當地立在木樁上,不由得咋舌驚歎金銀花一手功夫俊得很,同時聳聳肩,說道:“老金,這木頭太粗了,柴刀沒勁,得用斧頭來。”


    金銀花又是哼哼兩聲,奪過柴刀橫一豎三,嘖了聲,把柴刀丟到木樁上,跳迴推車上,自言自語道:“刀鈍了,使得沒有以前順手。”


    南門五撿起柴刀,胳膊碰到那根木頭,隻見木頭被分成十四截,切口平整光滑,連木頭本身的紋理都沒有破壞掉,除了每七根大小不一外,簡直就是劈柴屆的至聖先師啊!當下豎起大拇指,稱讚道:“高手!”


    金銀花依舊沒眨眼,呆呆地看著南門五手裏的柴刀。


    南門五問道:“老金,你說這刀鈍了,我怎麽看不出來啊?還是很鋒利的嘛。”


    談到刀,金銀花身上迸發出濃濃的不屑,那股舍我其誰的氣勢和吃完大蒜的口臭味,熏得南門五捂著鼻子連連後退,他說道:“不能削鐵如泥的刀怎麽算的上鋒利?”


    南門五一手捂鼻,一手揮去繚繞周圍的大蒜味,細聲細氣道:“老金,你吹牛了哈!還削鐵如泥呢!按你的說法,這天下能有幾把鋒利的刀?”


    金銀花雙手抱在胸前,身體後傾靠在院牆上,渾濁的眸子望向黑漆漆的天空,哼哼兩聲,不再言語。若是換上一身麻衣短褂,還有幾分英雄垂暮的悲涼。


    金銀花第一次來南門家時就穿著破舊的衲衣,一雙草鞋被磨得隻剩下薄薄的底,和幾根勉強拉住鞋底的草繩。再加上老金蓬頭垢麵,鬢角的發絲和絡腮胡糾纏在一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落魄。


    南門嶽多次勸他換身幹淨的衣服,但都被拒絕了。到後來,大家都習慣了金銀花穿著衲衣的模樣,也就不在意他的穿著了。


    而此刻,南門五頭一次發覺老金這一身和尚穿的衣服很滑稽,但沒有多說什麽,握穩柴刀,繼續劈柴吧!


    月明星稀,打更聲遠遠傳來,南門五才停下揮動柴刀的手臂,發現坐在推車上的金銀花早已迴房歇息了,偌大的院子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很散落一地的柴火。


    “這老金也不喊我一聲。”


    南門五笑著搖搖頭,正打算活動活動筋骨,時,一陣強烈的酸痛從肩膀湧向全身,不停彎曲挺直的腰杆更是僵硬得無法動彈。


    南門五隻能緩緩蹲在木樁旁邊,小心揉搓著肩膀,心裏暗道:明晚劈柴的時候,一定要把黃芪喊來,讓她在一旁給自己捏肩捶背。但轉念想到小姑娘忙了一整天,也沒了這個打算。


    就在南門五自說自話,給自己揉肩膀的時候,有人婉聲低喊了聲:“呆子!”


    “是誰?!”南門五大驚失色,要知道三更半夜來上門的不是賊,就是災。更何況此刻自己四肢無力,周圍並沒有其他人,若是······


    “別瞎想了,我不是壞人。”


    南門五翻了個白眼,迴頭去看那人,但脖頸也僵著呢,別說扭頭了,就連點頭都嫌疼呐,沒好氣道:“黑燈瞎火的,不走大門的人會是好人?姑娘,你應該是外地人吧?本地人都知道,我家裏有個高手。”


    “哦,有多高啊。”


    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從腦後傳來,南門五猛地一哆嗦,暗道:此人好勁的輕功,竟然沒發出一絲響聲就來到我身後!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道:“姑娘,你可聽說過鳳岐縣東邊的雲蓮山嗎?”


    “怎麽了?高手比那山,還高麽?”


    聽出那姑娘打趣的調侃,南門五心裏不是滋味,賭氣般說道:“那是自然!山上五百個兇悍山匪都叫我家的高手一招擊殺了!真要算起來,自然比那山,嗯!”


    好一個喜怒無常的女賊!前一刻還笑臉相迎,現在就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南門五堂堂七尺男兒,又怎能跪地求饒?輸人不輸陣!


    “女俠饒命,有話好好說!我就是這家一個劈柴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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