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傲領著半路撿來的“媳婦”坐在麵館的冷板凳上。


    他要了兩大碗牛肉麵。


    麵館的來客稀少,兩碗麵很快盛的滿滿的擺上桌。


    一碗麵的湯汁原本沒過細麵,後來與麵持平,再後來低於,到最後細麵成了麵餅趙天傲也沒能動過筷子。


    他管小二再要一大碗,不過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麵前這位意猶未盡的姑娘。


    又一口燒刀子進肚。


    趙天傲意識開始朦朧,但對事情的看法卻明了起來。


    少年掂量著半空的酒瓶飽含深意地往嘴裏塞進一把花生米。


    到這會所有的疑惑已然交代清楚,所有事情攤開來講不過兩字:和親。


    陶楚兒是南詔國巫王的女兒,被南詔百姓稱作“聖女”,她腰間懸掛的銀牌便是證明。


    不難辨認這銀牌正是長命鎖,隻是上頭的花紋極為艱澀難懂,想來是某種佑平安的古老咒語。


    成年的男女鮮少佩戴長命鎖,更何況是在腰間懸掛,偌大的靈域隻有南詔的風俗如此,可偏偏南詔具有此等資格的非聖子聖女莫屬,如此一來可以確定陶楚兒的來曆無疑。


    這也正是趙天傲頭疼的地方。


    巫王高貴,號令全南詔上下。他爹雖是昭辰大將軍,卻終歸結底隻是個武官,這番和親屬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況且,趙天傲怎麽可能會乖乖的和一個不熟的女子結為夫妻。


    看這樣子,有必要迴家一趟了。


    “吃飽了嗎?”


    趙天傲看著堆砌成山的大碗淡定問道。


    陶楚兒摸摸肚皮,安靜地點著腦袋。


    趙天傲背起行囊取出五枚財興幣放在桌上,“吃飽了拿多的錢去找個船家迴去吧。”


    少年目前沒心思管也管不了這門事。


    不過能肯定的是目前他還年輕,不及弱冠無以成親,索性讓姑娘先走好從長計議。


    陶楚兒倒是沒這麽想,她起身跟上少年的腳步,少年走的很快,一步的工夫陶楚兒要走三步,她跟著跟著被落下然後小跑上去又繼續被落下。


    “小哥哥你別趕我走,我不能走,我答應做你的婆娘的。”


    “我可沒答應娶你!!!”


    趙天傲不耐煩地衝她吼道,“姑娘,我不管你什麽聖女也好公主也好,我都希望你知道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和你成親。我和你都隻是那些權臣手心的棋子,和親隻不過是掩人耳目,他們想要的不止這麽簡單!別再跟著我了!”


    趙天傲說完心裏話瞬間輕鬆很多,他再迴過頭重新趕起路來。


    陶楚兒一時間失神呆在原地。


    下一秒眼淚吧嗒吧嗒地滴下,她忍住不哭,哽咽兩下卻還是沒能忍住。


    “我知道啦……對不起小哥哥……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陶楚兒流下辛酸的淚一路向渡口走去。


    後來的愧疚令趙天傲麵紅耳赤。


    人家跨過大半個靈域來見你趙天傲結果換來的是一頓罵和冷眼,趙天傲啊趙天傲,你可真是讓人討厭。


    少年框框扇自己兩巴掌,他厚著臉皮又扭迴去攔住陶楚兒。


    “迴來。”


    “路途遙遠你一個人危險,況且和親這事已經定下,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能推辭掉的,你還是先跟著我吧。”


    陶楚兒叉腰氣道:“小哥哥你平時都這樣哄女娃的嗎?”


    趙天傲眨眼,愣在原地。


    “你要道歉不多說些好聽的話來怎麽挽迴別人!”


    趙天傲艱難開口道:“我……”


    “我原諒你了!”


    陶楚兒再次抱住趙天傲。


    剛想推開她時發現不妥,少年轉而輕拍她的肩膀。


    趙天傲不知道的是,在被陶楚兒抱住時,一隻白白胖胖很是可愛的肥蟲借著紫光鑽進他的後腰。


    聖女鬆開手,她不懷好意笑出一聲。


    “但是呢,我還是要罰你。”


    陶楚兒打了個響指,與此同時趙天傲小腹突然劇痛起來,他難受的蹲下,整個人快要蜷縮在一起,痛苦的難以言喻。


    “你對我做了什麽……?”


    趙天傲艱難的吐出這句話來,聖女又打了一個響指,少年的劇痛瞬間消失,緩上勁的趙天傲還沒站起隻感到兩眼一黑,虛弱感隨之而來。


    陶楚兒雙膝跪下,她閉起眼吻向趙天傲的額頭。


    又在這時,所有的不適全都消失殆盡。


    聖女比著兩指故作誇張的扮起鬼臉道:“剛才呢是我種下的空心蠱,你以後要是惹我不開心或者要趕我走,我就讓你身體裏的蠱蟲一點點一點點吃掉你的靈力,然後你會死!不過呢,幸好我在,你已經沒事啦。”


    趙天傲摸向濕潤的額頭,心有餘辜地咽了咽。


    見少年如此緊張陶楚兒失笑出聲,“騙你的啦,哪有什麽空心蠱。不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腫蠱而已,除了肚子痛哪裏還有毛病?”


    趙天傲虛驚過後不得不再重新審視這個姑娘。


    算了……還是帶著吧……


    陶楚兒蹦蹦跳跳地礙著趙天傲,“小哥哥,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不可以。”


    “我是你的婆娘!”


    “還沒成親!”


    “嘿嘿,你終於曉得了。”


    “我真的是被你打敗了”,趙天傲幾乎崩潰喃喃道,“你離我稍微遠點,還有盡量別講話了。”


    “為啥子?”


    “我頭暈。”


    “曉得!”


    於是一路上陶楚兒乖乖的在後麵跟著自始至終不多說一句話,擔心她走丟的趙天傲時不時停下腳迴頭望,每次轉頭都能看見姑娘那燦爛的笑容和招手的小動作。


    趙天傲屬實被這姑娘的傻勁折服,不過話說迴來,幸好她找到的是自己,要是白白讓混跡江湖的哪個畜生給撿下便宜那才是真的該死。


    “城關東南十裏處找一座山頭,那裏的斷崖上種著棵楓楊樹。”


    趙天傲來到山腳不禁感歎萬分。


    一座座山頭直插雲霄根本分不清哪座是要去的。


    困惑之際,一隻梅花鹿從矮樹叢裏竄出。


    眼尖的陶楚兒當即留意到這隻鹿的奇異。


    “小哥哥,你看那裏,有隻鹿。”


    趙天傲這才迴過神留意到遠處長著犄角的花鹿,花鹿卻也不怕人,它舔舐掉脊背上一塊紅斑然後跳著離開。


    空中殘存一絲甜味,一旁的葉子上沾上少許紅色的液體。


    少年湊近仔細瞧過後提醒道:“跟上!”


    兩人追趕起梅花鹿,它本跑的不快,可趙天傲怎麽使勁也追不上它的步子。鹿形踏著同日間妖靈般的步子一陣恍惚便逃開遠去。


    趙天傲與它的距離漸漸縮短又被突然拉開,欲擒故縱的樣子惹的少年更為好奇。


    路段開始陡峭,不知不覺中來到的山峰。


    梅花鹿在前停下,趙天傲連爬數裏路後累的雙手撐膝喘氣,但陶楚兒卻是一臉的輕鬆。她三兩步追上趙天傲,看見空洞下的梅花鹿欣喜地小跑上去抱住它的脖子。


    梅花鹿並沒有跑,它隻是靜靜地等著聖女的到來。


    可陶楚兒撲了個空。


    這隻鹿觸碰到她時身上化作煙霧漸漸飄散開,陶楚兒一個踉蹌險些倒地,她迴頭好奇張望著化作縷縷煙氣快要消失的花鹿。


    趙天傲先是不解,但煙霧的飄向讓他立刻醒悟。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隨後步步走上前穿過狹窄的空洞。


    刺眼的光照亮前方的路,一間不大的茅草屋建在懸崖之上。


    更為醒目的是懸崖上枝繁葉茂的一棵大樹,綠葉即便是寒冷的秋冬季依然生長的如此旺盛,實在難以見得。


    樹垂掛著綠色的果實,果實旁邊長著披針形的“翅”,就像一個個元寶似的。


    披著發,一襲灰衣的老人靠著樹盤坐在底下打起瞌睡。


    趙天傲拿出那個精致的酒瓶,他意外的發現石桌上放著兩隻破碗還有一壇子未曾開封的酒,少年將酒瓶放迴桌然後來到樹邊。


    一眼望去斷崖之下深不見底,隱約能聽出鷹鳴鳥叫。


    老人緩緩睜開眼,笑了。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小子,聽說過這句話嗎?”


    趙天傲斜睨方臉老人一眼淡定道:“你沒睡?”


    “醒了,你們到山腳的時候便把我吵醒了,嘿嘿,不枉我難得收拾幹淨等這麽久,這把老骨頭都快坐化了。怎麽著,想通了?”


    馮老漢欣慰地笑著扭起老腰,關節嘎嘎作響,他正等著少年肯定的迴複。


    趙天傲沒來得及迴答,隻聽後麵俏皮的聲音驚訝出聲:“哇!好美啊!”


    老漢發愣,他指著陶楚兒搶先說道:“小子,你說你來就來,怎麽還帶一姑娘?合著老漢身邊乏味想讓她給你解悶?”


    趙天傲開口,話還沒吐出又被打斷。


    隻見陶楚兒滿臉新奇地打量著馮老漢,然後揪起他蓬鬆的灰胡須道:“老爺爺,你這胡須也忒長了吧,留著不方便,我有辦法幫你刮得幹幹淨淨!”


    陶楚兒折下一根樹枝放置掌心雙手掐起印閉目念訣。


    馮老漢顯然有些急了,這一嘴的胡子他看得可是比命還重要。


    情急之下,趙天傲出現一把從衣領後頭拖走陶楚兒。


    少年將她摁坐到粗糙的石凳上講道:“我有事要和老頭說,你坐下別摻和,聽話。”


    陶楚兒撇起嘴,氣唿唿地扭過頭哼了一氣。


    馮老漢顫抖起手愛惜地摸著劫後餘生的胡須,殊不知,陶楚兒於此時偷偷埋下了一定要刮去他胡須的種子。


    趙天傲解釋起陶楚兒的來曆,表明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聽他細說的馮老漢不禁流露憐憫之色。


    “再說迴正事吧。”


    “不錯,我改主意了,你的確有些本事。那瓶送我的酒在關鍵時候救下我一命,叫我很感激也很佩服,不過我隻改了一半的想法。”


    馮老漢聽後眼含笑意,“一半?你說說看,還有哪裏是沒下定心的。”


    趙天傲脫口而出道:“仰觀靈域之絕學,無非四種——靈力,兵器,拳腳,宿靈。靈力這塊是我最不需要擔心的;兵器有諸多類,我倒也自學的中規中矩;拳腳功夫我打起來的確毫無章法可言,卻也夠用;至於宿靈......”


    少年頓了頓,看向馮老漢的眼色變化然後接著道:“是我最需要精修的一門,不過並不是說我的本領不夠。那日你說過我不簡單,想來你應該清楚些什麽,對嗎?”


    馮老漢眯笑著眼,“不錯不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正是,這特殊的命格迄今為止我也不過在你們這代隻見著你一人。”


    “所以你想賭一賭?賭我會贏?”


    馮老漢大笑出聲,“是!不過也不全是,歸根結底還是看上你的天分,我這人沒什麽愛好,就喜歡收徒,不過嘛,隻收我看得上的高徒。”


    趙天傲點點頭,他並不反對做一門互利的生意。


    “那好,我可以當你徒弟,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幫我一個忙。”


    老漢嘴角露出玩味,“小子,你是我見到第一個敢在拜別人做師父時問別人條件的人,好,有個性!說吧,什麽忙。”


    趙天傲的心情突然變得低沉,他措辭凝重道:“之前和一幫歹人惡戰打完了所有的底牌,我的宿靈沉眠了,你若是真有本事能否將其喚醒?”


    馮老漢神情愕然。


    在靈域生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是頭迴聽說這種事。


    宿靈作為保護宿主的最後武器往往隻會戰死,也有的會與宿主脫節迴歸自由,沉眠又是哪裏來的情況?


    馮老漢嘖了一聲。


    “細細與我說來。”


    趙天傲理清思緒,將那日在苦宅的所做之事和盤托出。


    少年不知的是,馮老漢聽時竟從心底多出一抹殺意,但這殺意很快被理智埋沒。


    老漢微微點頭,“我明白了,是因為那塊地方的詭異導致你的宿靈和你之間多出一條不可逆轉的紐帶。原先那條輸送靈力的紐帶斷後另外一條緊接著續上,隻是第二條並不能像第一條那樣為宿靈送去靈力,但是可以保證宿靈魂魄不滅,因而你的兩位宿靈並沒有魂飛魄散而是沉睡在你的精神領域。”


    趙天傲猜忌起來,“你怎麽會知道?”


    馮老漢嘿嘿一笑,“我怎麽會知道?我瞎講的!一個遠在天邊的糟老頭子能知道什麽玩意!不過話說迴來,要是真是以這種方式的話沒準我還真能幫你。”


    “怎麽幫?”


    “怎麽幫?”


    馮老漢的笑意濃烈,他毫無征兆地一掌推出打飛趙天傲。


    少年反應過來時隻覺得一陣劇痛,天和地翻轉了過來,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他摸不清方向。


    鷹擊長嘯。


    趙天傲赫然發現自己掉下了懸崖正垂直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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