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船舶下了一夥肩上扛著布袋的腳夫。


    為首是位赤著腳披著發的年邁老者,這老者費勁氣力將布袋丟在渡口空曠處。


    他用泥濘的手抓起衣衫角往臉上抹去。


    頓時,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打濕了一塊衣角。


    老者喘著氣以手扇風,掂量起兜裏“哐當”響的錢幣一個勁的哀怨。


    這腳夫是芸芸眾生中不起眼的塵埃之一。


    這大半輩子的交道打到現在不過勉強糊自己的口,自然談不上娶妻生子。


    老者扛完船上的貨物蹲靠在渡口邊乘著涼。


    閑暇之際能看一兩眼街邊扭著圓臀的美人倒也有些許難得的愉悅。


    一股撲鼻清雅的芳香悄悄鑽進老者鼻腔。


    老者皺起了鼻頭使勁地嗅了嗅,香味來自身後正下了船舶的紅衣姑娘身上。


    紅衣姑娘的腰肢纖細,宛若柳枝搖擺,散發出一種婀娜多姿的韻味。


    同行的還有另一位白色紗衣的姑娘,她的皮膚白皙細膩,如同雪白的陶瓷渾身充斥著令人陶醉的光澤。


    老者不自覺地起了身出神地看向這兩位絕代佳人。


    極美的佳人身後跟著兩位與之年齡相仿的少年。


    黑色行裝的那位氣質獨特而從容,他的雙眼深邃冰冷,彰顯不可抗拒的魅力。


    另一位身著黑白間衣衫,少年的笑容陽光燦爛,洋溢著溫暖和善意,叫人不由自主地歡喜。


    老者望著這樣一夥花樣年華的後生思緒萬千。


    老者也曾是少年,隻是不曾這樣意氣風發罷了。


    想到這裏,老者又意味深長地目送四人步步向雜亂的市井走去。


    最後,老者背起雙手彎下脊梁登上了下一艘滿是貨物的船舶。


    這裏是零榆島,是人們充滿市井味的棲息地。


    街道上的牙婆抱著竹竿幌子遊行。


    算命的先生擺了個小攤位,位子上盡是些稀奇玩意兒。


    街上偶爾能聽到隔壁大娘對罵的幾句髒話,這倒也像是門“學問”,路過的行人有聽通了的不免豎個大拇指誇讚一句:好罵!


    不過要數這最充滿戲劇性的當屬人人喊打的“癩子羅”。


    這日,眾人隻見他從鄧老頭家的狗洞爬出後騷撓著頭頂,那一瘸一拐的腿想來也是偷看人家黃花大閨女被逮個正著所打斷。


    好事的人湊上前去笑著問道:“老羅頭,這次又見著什麽靚麗的風景了?”


    癩子羅揮著衣袖將其趕走道:“去去去,想知道姑娘的斤兩有本事憑自個瞧著!”


    好事人指著癩子羅肆無忌憚的大聲嘲笑。


    後者日複一日這樣過來早已習慣,他抓了抓發揚的胸膛,一副落魄又頹廢的漫無目的行走在大街。


    直到那股清雅的芳香引起了他的注意。


    癩子羅看向不遠處的紅衣姑娘兩眼放光,先前什麽美如天仙的寧姑娘,什麽花容月貌的聶小姐,這會統統在這年輕的少女身上顯得黯然失色。


    仿佛被鉤去了魂魄的癩子羅癡癡地在紅衣姑娘身後跟著。


    這暫時與幾人分別的姑娘絲毫沒有留意到被這號流氓人物覬覦。


    紅衣姑娘在米鋪買了一大堆東西,沉甸甸地的布袋令她失了平衡險些摔倒。


    癩子羅奸笑著舔了舔下唇,姑娘看似弱不禁風的樣子惹得心裏癢癢巴不得現在一泄為快,他確認四周無人關注後油手油腳地走上前。


    “小美人,遇到困難要不要我來幫幫忙?”


    樊音墨下意識躲閃,而那早已按捺不住內心激動的癩子羅此刻瘋了般的解開衣袖張開臂膀撲去。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到癩子羅的臉上打的他癱倒在地,那半張臉腫的如同大麵團。


    樊音墨愣了一下,方才她並未出手這耳光也沒有理由自己貼上去。


    好奇之際,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出。


    癩子羅憑空挨了兩巴掌扇的他七葷八素, 他朦朧著雙眼意識淡去般的摸向鼓起的雙頰。


    “啪!”


    地麵下沉了幾毫米,昏死過去的癩子羅袒露著胸膛倒在了路中央。


    如此聲勢之下周圍來了不少看熱鬧的行人,不想受人指點的樊音墨拽著數袋子米趕忙撤離了現場。


    暗處的相助的那人咬緊著牙關麵帶殺氣,可在看向紅衣的樊音墨時卻又眼露思愁。


    不知何故,彼時的樊音墨隻覺十分安心。


    雖然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何人相助,但有一個聲音卻告訴她不要去那麽做。


    相助的那人見紅衣姑娘出了街道後掏出懷中的一張臨摹紙,上頭畫著副肖像,至於寫了什麽字在見不得光的角落看不清半許。


    男人瞅了肖像一眼,下一秒消失在了角落。


    那張肖像紙隨風一路飄蕩,落在了米鋪對麵胡屠夫沾滿血的案板上。


    且說幾人重新來到了玉樹苑,今日的玉樹苑出了奇的安靜。


    陳尋生用腳踢開樓下的木門徑直往裏走去,“餘娘,我們迴來了。”


    四周無一人作答,陳尋生又試探性的喊了喊,迴應他的隻有門外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聲。


    幾人深感疑惑,想著餘娘可能外出遊玩了,便先上了樓層安放物品。


    推開房間,屋內散開一層薄薄的灰塵。


    趙天傲皺眉,“想來別燕山一行最少有七日,這屋子莫不是一連七日無人清掃?”


    趙天傲覺得此事有些不合理,細心的他立刻翻找起了屋子,最後少年在床頭發現了一封信件。


    出於好奇,趙天傲將它打開,隻見信紙上寫著俊美的幾句話:


    小趙,不知你何時歸來特此留下此書信。後日是夫君生辰,餘娘將於明早啟程婆家,幾個夥計隨我同去這期間玉樹苑的一切還麻煩你們進行打理,且放心,餘娘很快迴來。


    丁寅日


    看完了書信,趙天傲才恍然明白一切。他清理完房間後走下樓,陳尋生正坐在靠椅上,桌上擺放著一些花花綠綠的糕點。


    趙天傲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陳尋生解釋道:“我在等餘娘啊,你看,這些糕點是我從別燕山帶迴來給餘娘嚐嚐的。”


    說罷,陳尋生將一盒子糕點往趙天傲那邊推了推。


    趙天傲抽出靠椅說道:“趁這些東西還沒壞你趕緊先吃掉吧,餘娘估計這一段時間不迴來。”


    陳尋生眨眨眼,詫異的問道:“為什麽?”


    趙天傲瞅了瞅一塊淡黃色的方糕,將它丟進嘴裏說道:“餘娘迴婆家了,沒個六七天見不到她。”


    陳尋生撓了撓腦袋:“婆家?我怎麽沒聽餘娘說過她還有個丈夫?”


    少年咀嚼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他想了想,然後才開口道:“想來你也不知,好吧,我同你講講。”


    “據常年在玉樹苑做工的幾個夥計說,餘娘年輕時是個大美人,曾經有無數官僚豪門爭著娶她,可是餘娘呢偏偏選擇了和一個書生在一起。”


    “那個書生喚作吳文山,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創作的詩歌老少皆宜,膾炙人口。兩人也是情投意合,所以沒過多久就成了親。吳書生也算小有家底,他和餘娘的婚房其實就是玉樹苑的後屋,當然,彼時的玉樹苑可比現在小太多了。”


    “本以為能就這樣快快樂樂的過上一輩子,可結果第二年靈域爆發了戰爭,這場戰爭屬於上都本島的內戰,吳文山這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被強行送進了戰場。”


    趙天傲揉了揉眉心,接著道:“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這隻會讓他們白白送命。”


    “餘娘盼了千千萬萬個日夜,每天清晨念經誦佛祈禱丈夫平安歸來。可結果等到戰爭結束那天,她隻收到了丈夫的字筆還有幾張沒寫完的詩籍。”


    “軍隊念在吳郎年輕又是新婚便給了餘娘一大筆撫恤金作為補償,餘娘便將這些錢交給了婆婆。婆婆同樣作為婦道人家怎麽不懂餘娘心中的苦,她失去的是丈夫,自己失去的是兒子,是至親的骨肉。”


    “婆家隻留下了一些為吳文山料理後事的錢財,剩下的全部還給了餘娘。她見餘娘還年輕,覺得自己一個老人家不應該耽誤她下半輩子,婆婆便將她趕走想著讓餘娘重新找個好人家。”


    “可餘娘不願意,這期間也有不少豪傑名流追求她,可她一直沒有婚嫁。或許是因為生前困寒的趕考經曆,吳郎曾與餘娘商量過有朝一日有了錢財便打算開一家客棧供各方遊曆人士以及學子住宿。所以餘娘最後將那筆錢財花在了玉樹苑身上,這才使得玉樹苑有了如今的模樣。”


    “不知你有沒有發現很奇怪的一點,明明叫玉樹苑,院子裏種著的卻是桃樹?”


    經這麽一點撥,陳尋生才猛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


    趙天傲接著說道:“玉樹苑裏原本是有一顆碧綠的樟樹,可惜在戰亂的那幾年枯死了,後來餘娘在院子裏種下桃樹,卻沒想過換名字,可能她也害怕吳郎認不出家,找不到迴家的路吧。”


    “餘娘對吳郎的思念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反之,她年複一年的思念著親夫,每一年他的生辰到來時餘年便會迴到婆家服侍婆婆,探望吳郎。”


    “所以——”,趙天傲頓了頓,“餘娘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必須幫她打理好玉樹苑,不能出半點差錯。”


    陳尋生聽得很不是滋味,有顆見不得人間疾苦的心卻沒能有幫助別人脫離疾苦的能力。


    不過轉念想想,力所能及的幹一些小事又何嚐不是對世間播撒人暖?


    兩人分了工,在玉樹苑內忙碌起了差事。


    玉樹苑上下非常寬闊,所做的一些綠化也看著十分高雅。


    從大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路邊兩排的盆栽。


    傘形花序、花色豐富多樣、色澤鮮豔可愛。此花革質,上麵淺灰至暗灰綠色,下麵淡黃褐色至紅褐色,葉柄被鱗片,這些種著作為觀賞的正是高山杜鵑。


    而院子旁除去桃樹在後屋種著一棵十五米高的紫檀,仔細看去,紫檀樹的樹葉兩麵無毛,葉脈纖細。圓錐花序頂生或腋生,多花,被褐色短柔毛。


    紫檀木木材堅硬致密,心材紅色,經常作為優良的建築、樂器及家具和木材藥用。


    陳尋生為紫檀木除去了雜草又穿過小石門在桃樹底下蹲著。


    一個人影突然閃過。


    速度快的令人來不及反應。


    陳尋生見人影閃進了樓房意識到危機,正欲開口提醒,隻聽一聲脆響。


    趙天傲攜著一男子從南邊二樓的廂房上撞斷了木欄重重摔在地上。


    一雙有力的手鉗住他的脖子,少年與男子接連翻滾數圈才肯停下。


    “宋無極!”


    趙天傲暴起額頭上的青筋怒喝道。


    男子騎在了少年身上兇相畢露,他一字一頓道:“這架該打完了吧?”


    一把斷劍橫空出現刺得宋無極不得已鬆開手閃躲,趙天傲緩上了氣將心一沉,他的瞳孔逐漸放大,縷縷黑煙乍現化作青鋒劍向宋無極砍去。


    後者飛身躍起跳到桃樹之上抓著樹幹蕩了一圈落在地上。


    “這應當是你第二宿靈可是?”


    趙天傲站起身是百般的無奈和不解,他想不通自己的行蹤怎麽就暴露給了這令人後怕的家夥,這次是,上次也是。


    想自己向來行事低調,身邊也不曾有過什麽眼線,莫非這宋無極真有什麽本事?


    宋無極背起雙手笑了一下,“我猜你在想我是怎麽知道你的行蹤,還是那句話,打贏了我我就告訴你。”


    趙天傲變出了琅軒打算上前,可這時他卻猶豫了。


    想了一會,少年終是收迴了宿靈和武器。


    “我不想知道,你走罷。”


    這一迴答實在出乎宋無極的意料,他饒有興致道:“不想知道?難不成你是怕知道身邊的人出賣你?”


    趙天傲雙眼略微瞪大,他凝視起宋無極又想了想隨後堅定道:


    “我周圍可不存在什麽背叛我的人。”


    見少年如此的肯定,宋無極大笑出聲:“包括百曉生在內?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百曉生孫玉可是見錢眼開什麽都願意幹的人。”


    趙天傲怔住。


    孫玉這小子可是在零榆島上出了名的愛財,用別人的話來講可謂是有錢什麽都幹,即為“百曉生”自是掌握各類情報。


    如果要知道他的行蹤恐怕隻有孫玉有這個本事。


    可這怎麽可能呢?孫玉會背叛自己?


    趙天傲實在不願意相信可矛頭卻又偏偏指向著他。


    有些說動少年的宋無極一陣竊笑。


    這時,空中傳來罵聲:


    “你放屁!小爺我行得正坐得直,從來不幹這類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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