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鎮很是熱鬧,比起鄉下要熱鬧不少,但迴到了靈榆島的幾人並沒有感受到熱情,這或許是正是鄉下最顯著的也是城鎮唯一欠缺的地方。


    柳秦兒和陸大有騎在毛驢背上由趙天傲帶著頭穿梭在人海中,樊音墨偷偷拉著陳尋生的衣袖神神秘秘地把他拽到一旁。


    “哎老陳,你和趙天傲從哪找的這麽塊木頭疙瘩,一路上不是誦經就是念文,說得我耳朵直長老繭。”


    “是陸才子找的我們,說是什麽大直學派他來的。樊姑娘,這事你知道嗎?”


    樊音墨麵露難色,“額......這事待會讓趙天傲自己和你解釋吧,我就不瞎摻和了。”


    白臉書生見這風光大好難免詩意興起,隻見他淺淺微笑不顧底下人的眼光慷慨激昂道:“陵邊殘月撒銀塵,江風撫柳問客歸。歸來已是乾坤裏,難尋他日寂靜時。趙公子,小生這詩作的如何?”


    書生別有深意的看向眼邊趕路的少年。


    趙天傲粗聽一遍沒想著細細品會,隻是淡淡說了句“尚可”。


    “裝什麽高雅,老陳你以後可別學他,還自號白臉書生,真以為能像那個什麽...什麽生一樣?”


    樊音墨在書生背做了個鬼臉,她壓著嗓子悄悄同陳尋生說道。


    “姑娘可是想說二十餘年前叱吒昭辰的玉麵生?”


    本來也沒想著偷瞞的樊音墨幹脆放開了講,“不錯,要我說你還是別學這套,一昧的死讀書成不了事。”


    白臉書生一笑置之。


    “一路上讓幾位見笑了,說到底,這曾叱吒風雲的玉麵生正是小生心中的先賢,小生也是因此踏進詩書這門學問當中,小生徇書萬分隻求有機會同先賢共赴書中,以理為水,以文為食,如此便了卻一生之心願。”


    趙天傲低笑不語。


    到了公會門口陸大有號稱有事辭別了幾人,趙天傲抱下柳秦兒待他徹底消失過後才舍得開口。


    “人也走了,我們該幹點正事了。”


    其餘二人靜候佳音。


    “老陳,你和我在一塊,待會有點事要拜托你處理。樊音墨,方便的話通知大直學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們玉樹苑迴見。”


    兩人相繼點頭,臨走之前,樊音墨看向趙天傲牽著手的孩童問道:“秦兒呢,你打算怎麽照料他?”


    趙天傲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放心,我有辦法。”


    柳秦兒帶著充滿憂慮的目光看向這個自信的少年。


    趙天傲帶著陳尋生進入公會,所謂的公會倒也是座府邸裏麵寬闊且華麗,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簷上的四角高高翹起,似展翅欲飛的雄鷹分外壯觀。輕車熟路的他繞過水廊和樓閣,來到最不起眼的一間閣房外。


    少年輕叩兩下門攜著柳秦兒走進,隻見裏頭坐著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這男人身著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圓桌上雷打不動的擺放著一壺熱茶。


    “嚴叔。”


    陳尋生在門外思來想去也想不通為何平日怎麽也不肯現身宿靈會突然不聽使喚的出現,而且還同老趙的木蘭廝打在一起?想著想著,陳尋生幾乎有些忘我。


    不知多久,趙天傲推開門獨自走出,他晃了晃出神的陳尋生。


    後者迴過神看向他空無一人的身後不解問道:“秦兒呢?”


    “留在那兒了。”


    “留在那了?可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老陳”,趙天傲撓了撓頭,“公會已經承諾將秦兒送到附近的私塾當中,並且會安排住所。那筆豪奪來的錢財除去我們應得的部分也全部存到了秦兒的頭上,放心,秦兒有人看著照顧。”


    陳尋生這才放下提著的心。


    不愧是老趙,做事總能這麽靠譜。陳尋生打心裏對他的敬佩又多一分。


    “我們接著去哪?”


    趙天傲眉頭一凜,“到了你就明白了。”


    “好吧...不過老趙,我還有個問題。”


    “直說便是。”


    “老趙,你知不知道之前那個大家夥說的‘不讓我走’是什麽意思啊?”


    趙天傲努力迴想,依稀記得賊寇頭目臨死之際他那手持馬槊的宿靈好像是提到過這句。


    趙天傲頓了頓隨後答道:“宿靈是寄托在宿主身上的,但宿主也可以將他們趕走。畢竟宿靈可以長期在靈域生存下去,而我們總要經曆生老病死,有些人在自己死前為了不拖累宿靈就會把他們趕走讓他們找其他宿主生存下去。”


    “但這麽做的代價是很大的,需要用花的靈力遠超給予宿靈生息的總體,一下搞不好就是死,所以除了將死之人願意以燃燒生命為代價趕走他們之外一般沒有人蠢到這個地步。”


    陳尋生聽完之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趙天傲想起陳尋生那不受控製的宿靈反問道:“還是說說你吧,你的宿靈叫什麽名字?”


    陳尋生想了一會然後說道:“除了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以外基本沒有交流更談不上喚出他,隻是我聽師父說過我的宿靈好像生前是個非常有名氣的將軍?”


    先前說過,每一位靈明使的命格和緣分的不同會吸引不同的宿靈來,有能力放出時才知道對方是誰。


    說白了就和開盲盒一樣。


    將軍?


    趙天傲饒有興趣的猜出幾個在自然社會較為顯著的人物。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沒的在路上閑聊著。


    片刻之後,趙天傲緩緩收起笑臉如臨大敵。


    “到了。”


    兩人在一家矮窄狹小的老屋麵前駐足。


    老屋門前赫然立著兩尊石雕駿馬,圓環大門半開著,台階上堆積滿厚厚的灰塵,一看便鮮少有人踏足。


    老屋有塊黑金匾,上頭刻著兩字——“啞舍”。


    趙天傲深作唿吸,手腕的綠珠閃過耀眼的光,一把俊美的利刃由趙天傲雙手托著。


    刀身一尺兩寸,刀柄長三寸。刀身上下處處散發的寒意直鑽心骨。冬不結霜,夏不起露,刀刃異常犀利,削鐵如泥。這把刀宛若一位冰山美人,外形美的同時卻又難以駕馭。


    此刀一出,周圍的氣溫瞬間降下好幾度,銳利的刀刃劃破空中的氣流直逼兩人的咽喉。


    趙天傲又催靈力從綠珠中取出一刀鞘,合上了鞘的刀沒了之前的威懾,趙天傲這才將刀刃遞給陳尋生。


    “裏麵有個怪老太,你找到他後把這把刀給他,之後的事他自然會清楚。”


    陳尋生大大疑惑道:“就...這麽簡單?”


    “嗯。”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老趙,你為什麽不自己去?”


    趙天傲的目光有意避開啞舍,他一本正經的和陳尋生講道;“因為我怕!”


    陳尋生大吃一驚。


    趙天傲補充道:“確切來說是去不了,我一進去就有種說不上的恐懼感。但可以確認的一點是,除了我,任何人都不會有這種感覺,所以你隻管前進不必顧慮。”


    陳尋生身軀一震簡直欲哭無淚,無奈,忙總歸是要幫的。


    他輕推開門半隻腳踏入啞舍,無辜的眼神不斷往迴望著,趙天傲雙手環抱對他重重點頭。


    陳尋生咽了咽用手啪啪拍向自己的臉蛋自言自語道:“不就一啞舍,有什麽好怕的。”


    他給自己鼓了鼓氣抬起另外一隻腳踏入屋內。


    見陳尋生合上了門,趙天傲猛地轉身下腰傾吐出來,少年捂著暈乎轉向的腦袋罵道:“他娘的,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鬼地方一次!”


    且說陳尋生到了啞舍裏頭本以為會看到什麽妖魔鬼怪,可結果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列列文物器具,甚至牆的兩旁掛滿了各種時期的字畫收藏,這完全和趙天傲所講的“恐懼”沾不到邊。


    “嗯?”


    陳尋生好奇地張望著這些美麗又神秘的東西。


    他來到左側,架子上放著麵大銅鏡,這鏡子周邊刻著迴旋翱翔的金鳳,上端由金絲鏤空,單從周邊來看已有近百年曆史,可鏡麵卻是清澈無比,亮如現世,陳尋生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仿佛同另外一個世界的陳尋生相見。


    陳尋生笑了,鏡子中的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陳尋生又拉扯下嘴角,可這會鏡麵突然黯淡變得一片黑。


    老陳掃興離開,這時,左側的銅鏡又變得明亮。


    右側的牆上掛著件鎖甲,鎖甲以鐵條鎖邊質地堅硬。陳尋生伸手摸去,這件甲衣柔順無比想來品質也不會差,可惜自己修得天罡氣於身,披上這類器物也隻是畫蛇添足。


    他又來到正對大門處的櫃子前,一把出鞘的寶劍高高掛在頭上,再上去,有一個偌大突起的五行四獸八卦陣盤,細細看去,這陣盤上雕刻著天幹支,四方位,二十八星宿甚至是命盤星。


    陣盤貌似可以轉動,陳尋生對此卻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將注意集中在陣盤下方的那把劍上。


    這把劍鏽了一半,可憑借多年的造詣陳尋生一眼便認出這把劍此前必定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


    他情不自禁的摸向那把生了鏽的劍,深情的和它對視,就像傾聽著一位久經沙場又退隱江湖的傲世宗師對自己的諄諄教誨。


    “嗬!嗬——惡阿!咳咳!”


    陳尋生警覺迴頭,隻見一位佝僂老太拿著竹條棒半弓下腰劇烈的咳嗽著。


    老太咳的老臉通紅,她拍拍自己的胸前大口大口緩著氣。


    陳尋生清楚的看見老太的右半邊臉長滿一塊紫色胎記,她用渾濁的雙眼瞪向陳尋生揮出手裏的竹條抽向其手背喘道:“幹什麽?這兒的東西不準亂碰,這是規矩!”


    老太有明顯的中氣不足,連短短一句話都說的如此費勁。


    可偏是這樣老太話還多,和街坊的其它大爺大娘一樣喋喋不休地講個不停。


    “唉,如今這世道上守這行的人是越來越少了,苦了我這大半輩子,到頭來什麽都沒撈到,隻能陪著你們這些同樣沒人要的破爛躺進棺材板裏。哦,對,對,你們不是破爛,你們還在等,還在等。你這個該死的玩意,把我老太騙進來這麽多年自己跑了,你...你...不,不對,他叫啥名來著?”


    陳尋生聽的一愣一愣,小心翼翼的插話道:“那個,老前輩...我是來送東西的。”


    老太虛著氣對著陳尋生破口大罵道:“閉嘴!大人講話小孩不許插嘴!”


    陳尋生雙手抱著那把刀尷尬的站在原地,老太唾沫星子直濺四方,她先是從年幼罵起隨後是年少,再到大婚當日被什麽人搶親帶走半將就的打了場野戰,最後罵不動了隻能累的從嘴裏艱難地擠出三個字:“他娘的......”


    陳尋生不知這三個字吐露出了老太多少年的辛酸,他隻知道再這麽下去自己估計也要成那個辛酸的人了。


    “老前輩,我懂你的感受,所以能不能......”


    “懂?你懂個屁!下邊毛都沒長齊的處能知道什麽?”


    陳尋生小臉唰地一紅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大步離去。


    “啥?哦,哦,小家夥迴來,把你手裏的刀拿給金老太我瞧瞧。”


    陳尋生嘟囔著嘴不情願的給出了手裏的刀。


    金老太抱著刀慢吞吞地一步步走到拐角處,角落邊歪倒著個草包假人,假人沒什麽特點,唯一顯著的就是那張國字臉上插著三把割肉用的刀子。


    老陳稚嫩的臉上明顯有些惶恐,金老太眉頭不皺一下說道:“怕什麽,你連我這個老太都打不過嗎?”


    金老太說話無力手上卻還是利索,隻見她一把將刀鞘脫下比看起那把俊美冷漠的刀刃。


    老太長著滿臉皺紋,毛發變白,年齡上雖上了年紀可看東西的本事不減當年。


    僅是查閱數眼金老太就驚的從凳子上跳起,她雙眼放光,無力卻又極其激動的問道:“小家夥,這東西你當真要送來?!”


    陳尋生連忙點頭想著趕緊離開。


    金老太拍手大笑:“哎呀呀,真是撿到寶了,半仙徐的天霜竟落到了啞舍來!”


    “半仙...徐?天霜?”


    金老太見這小家夥納悶便開口解釋道:“半仙徐你總不能不清楚吧,那可是百年前被世人稱之為“靈域三仙之一”的人物呐!這天霜原本是‘半仙徐’年輕時的佩刀,據說刀鋒所劃皆為霜雪,說白了就是被這刀傷到後會遭受寒氣入侵。”


    “這把刀的刀刃由‘楚清鐵’和‘烏石鋼’打造,本身堅硬無比但原本也隻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刀,直至後麵受到半仙徐的啟化這才有了靈根從原本的一介凡兵變為靈器。此刀認主,若有執意而為者必將遭其反噬。”


    “所以縱使他是‘半仙徐’也無力改變這情況,算到兩者緣分將近,半仙就將它托付給了其他人,沒想到如今竟能落到啞舍來,果真是講‘緣分’的靈器。”


    見老太狂喜,陳尋生明白自己該撤了,他行了個禮隨後撒腿就跑,跑的時候不忘掂著腳步生怕老太又將他叫迴。


    陳尋生拉開了門,與此同時金老太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天霜了,去死吧老馮頭!”


    背後傳來一陣陣刀刃刺進棉絮的聲響聽的老陳直冒冷汗。


    陳尋生大汗淋漓從中走出,他對著趙天傲擺擺手道:“老趙啊老趙,我明白你說的什麽終極恐懼了......”


    趙天傲迷惑,“是嗎?不可能吧?”


    兩位少年漫步離開,不見啞舍架子上的擺放著的尖石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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