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暮色時分,斷了雙肢的男人恍惚地搖晃著不定的身軀走向深山。


    這山頭上坐落著的便是禍患一方的落水寨。


    男人明白待到自己進了寨子算是徹底安全,而被扯斷的雙臂也非無可救藥。


    晃悠的身影走到山頂磨破了腳底的血泡,邵宇每感一分劇痛在心底多加強一分對柳翠和那些愚昧村民們的怨恨,還有那個不知何處而來少年!


    邵宇痛恨這壞了自己好事的人,但想著想著不自覺多出一抹奸笑。


    身手好又能怎樣?難不成一輩子跟這幫蠢民待在一塊?等他一走看我怎麽好好算舊賬!


    邵宇到了寨子前,搭的不高的了望台上打著火光,一左一右站著兩個畫著彩臉的爪牙,寨子傍山而生外頭編著半圈高籬笆和木樁作為外牆,底下又有數名爪牙來迴視察。


    一些眼尖的見到了遠處拖著雙臂下垂的邵宇大喊道:“上頭的快放門!邵哥迴來了!”


    喧囂引起底下所有人的注意,一時間眾人紛紛衝向木樁尖端門將其推開,為首一人瞎了隻眼翻著眼白,他上前扶著邵宇似是關切結巴問道:“邵...邵哥,這次磕了一天弄...弄...弄了點啥?咋不見邵嫂人..人呢?”


    正是心煩的邵宇像是想推開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蠢貨,可偏偏擠不出一絲氣力。


    “少叨叨,帶我去見把子”,邵宇繃著煞白的臉有氣無力的吼道。


    小弟們不敢和這位頭子眼中的紅人叫板,一夥人扛著他穿過鋪滿幹草的石子路,木棍上插著的羊頭燒著昏暗的火光灑向茅草大屋,屋內時不時傳出陣陣伴隨著哭泣的嬌吟,似是少女的掙紮。


    光著膀子的男子身上紋滿花花綠綠的刺青,此人麵相兇狠身材壯實,隻見他裸著身子抓起炕上髒汙的一條絲巾丟給蜷縮在角落哽咽的女子。


    女子身上一絲不掛,原先潔白的玉身多出幾道狹長的血印,她的嘴角滴著鮮血,雙眼充斥著不甘和悲憤的淚水。


    男子單穿上一件大衣,袒胸露乳般大搖大擺的走向門外。


    恰逢此時一些嘍囉扛著邵宇喘著大氣來到屋前。


    “大..大...大...大當家!”


    男子挑眉,輕輕瞥了一眼道:“有屁快放。”


    嘍囉們彎下腰來放下邵宇,後者站住了身接著撲騰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兩個響頭。


    賊寇頭目走上前哼笑了聲,“怎麽,又看上哪家鬥花子?”


    邵宇一聽立馬應道:“大當家的,那村子裏有一姑娘正值二八是我打小結識,隻是可恨一好事人打斷我二人的良緣,小的還請大當家能...能...”


    刺青男子不由得嗤笑,“先前撥給你的人沒用上?”


    邵宇恐慌又連磕了數個頭,“那人好生厲害,似是有著與大當家一樣本領的人物,大當家可要替小的討迴公道!”


    男子有些開始不耐煩,“為了這麽一個女人讓我親自動手?你可別給老子蹬鼻子上臉!”


    邵宇明顯慌了神,眼前這人的手段他是心知肚明,他將腦袋在地麵上砰砰砰的撞個不停,“小的不敢!小的確有與寨子命脈有關的一事告知!”


    男子仰著下巴對旁人說道:“把老二和老三叫來。”


    賊寇頭目抬起腳狠狠地踩向邵宇的頭頂,“你最好別說廢話,不然老子有的讓你好受!”


    再說寨子前的那些嘍囉分了頭,一夥去了草屋西邊另一夥去了草屋東邊。


    兩邊的屋子與之相差細微,裏頭同樣住著一個男人。


    西邊的男人留著長辮,爪牙找到他時他正揮舞著手裏的鞭抽向地上衣衫襤褸的婦女,脊背已是血肉模糊,婦女雙眼上翻四肢厥冷地上濕漉漉的一片雜交著膻味,嘍囉們見到這陣仗勢嚇得雙腿發軟險些癱跪在地。


    男人停下手中動作,怒目圓睜道:“找抽?!”


    一夥人嚇得抖了三抖,更有甚者直接往後一縮迴避其目光。


    “二...二當家,大當家讓小的告知一聲大當家的要見二當家和三當家......”


    人群中不知誰壯了壯膽子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話。


    “說完了?”


    眾人連忙點頭。


    “滾!”


    東邊的茅屋。


    賊寇爪牙們擁作一團,為首一人站到門前也不叩門,隻是緊緊抱著自己那把老舊的砍刀,“三當家的,大當家讓小的告知您有要事商量,還請三當家由小的帶路前去。”


    如果說二當家是個脾氣暴躁的賊,那麽這落水寨三當家便是整個寨子裏性子最為冷淡的賊。


    平時除去三餐時間整個寨子不見其半點蹤影,倒也不是說這三當家的像個女人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是這三當家的脾氣古怪本就不喜言語,爪牙們在門前靜候了一會屋內的人仍是沒有半點迴應。


    為首的賊明白了其中含義,隻見他的點頭哈腰道:“小的沒其他什麽事,那就先告退了。”


    周圍靜如死寂。


    東邊這夥人踮著腳悄悄離去。


    再看屋內,一男人雙手布滿白色纏手帶,他盤膝坐在空蕩的地上兩眼輕閉,一把銳利的刀刃橫放在雙腿之上。


    待到眾人離去,男人驟然睜開雙眸......


    落水寨的三位當家幾乎同時來到大寨,直至三人坐上了座椅那有要事說的邵宇依舊是激動著揮舞起剛被大當家痊愈的雙臂,二當家一皺眉,“小子!你再浪費時間我把你也拖進屋讓你嚐嚐老子的鞭子!”


    說罷就要上前去拉。


    邵宇後背直冒冷汗,他焦急地賠笑道:“不了不了,二當家的厲害小的明白。”


    “那還不快?!”


    “是是是”,邵宇慌張道,“三位當家,我原先想著帶我那發妻上山享福來著,可結果人沒帶來反而讓半路出現的好事者搶去了,這本事小,可好事人的那手段卻是奇怪。”


    “那人和三位當家比起來算個屁,但怪就怪在像極了三位當家,小的也是眼力淺隻知像可識不出哪裏像,這是第一點需要同當家們講的。”


    大當家略微點首,“第二點呢?”


    “第二點可就真的怪了“,邵宇滔滔不絕接著道。


    “小的去村子找發妻時竟不見一個女人小孩,所見的全是那男人......啊啊啊!”


    話沒講完,二當家便耐不住性子,他大步上前重重地拎起邵宇的耳朵破口大罵道:“娘的!光想著些娘們還和老子說什麽大事!大哥,我現在就廢了這小子!”


    賊寇老二抽出腰間皮鞭正欲抽去。


    “等等!”


    賊寇老大突然打斷他,“讓他接著說下去。”


    賊寇老二哼聲收迴手又斜睨道:“有能耐的再說一個廢話看看!”


    邵宇咽了咽唾沫忐忑道:“村子隻有精壯的男人,他們個個拿著農具似乎隨時準備反抗一樣,還有就是村子裏那藏糧食的糧倉和水井不知何時全部毀壞,當家的,這幫刁民會不會是要造反呐?”


    賊寇老大揉著眉心想了一會問向身邊一直保持沉默的三當家,“老三,你覺得呢?”


    賊寇老三沒有廢話,隻是默默地撫摸著手裏俊美的刀刃。


    頭目玩味兒的笑了笑,“是這樣啊。”


    “小子”,邵宇聽到大當家喚自己後連忙待命,“後日你帶些人去一趟村子看個明白。”


    再迴次日晡時,陳尋生掐著氣訣凝神收迴外泄的天罡氣。


    老陳做了個氣沉丹田的動作,虛弱和空腹感突如其來。


    奇怪的是陳尋生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透支,或者說,他清晰地感受到體內有一股無名的力量正慢慢地湧出。


    “不行”,老陳做了三次努力之後還是沒能改變黑二的狀況,對此他隻能無奈歎道:“罡氣隻對本身靈力能夠正常周轉的人起到輔助作用,如果是強行灌輸給一位毫無資質可言的人最多隻能幫助其整頓心神,老趙,我想這起不到任何作用。”


    說罷,陳尋生略帶惋惜的目光停留在了黑二身上。


    瘋癲的黑二睜開雙眼,看著麵前的兩個少年和不知何故康複了的哥哥不由得像個孩子一樣拍手大笑。


    趙天傲掂了掂手裏的藥瓶,裏頭約莫還有三兩顆藥丸。


    少年忍心割愛又倒出一顆遞給眼前的黑二,“你,把這個吃下去。”


    黑二左右端詳起眼前赤色的丹藥,大抵是先前受藥物治療留下的陰影,黑二認清了眼前的東西後大叫一聲撒腿衝出去。


    趙天傲感覺受到了侮辱,他合上掌將丹藥放迴瓶中嘴裏小聲地嘟囔一句:“真是不是抬舉。”


    在這其間,陳尋生的狀態已經恢複的差不多,臉上紅潤許多心率也逐漸正常。


    少年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陳尋生,臉上隱約浮現欣慰的笑容。


    “郝村長,既然事情已經辦完我等就不打擾村長歇息了,告退。”


    趙天傲拱手道。


    “好好好,老朽多謝兩位少俠出手相助!”


    路上,一直沒有機會開口的陳尋生終於能問起那個問題:“老趙,我沒太懂。”


    趙天傲笑眯眯的反問起,“不懂?哪裏不懂?”


    陳尋生緩緩道:“這個村子,村民,還有村長,包括柳姑娘她們一家我都不太懂。”


    兩人心照不宣,老陳所講是何含義少年自是明白。


    他是想問自己所作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老陳,我問你可還清楚此行的初衷?”


    陳尋生點點頭,“仗劍江湖,快意恩仇。”


    “不錯”,趙天傲的目光看向在田地中忙活的農夫,“一約既定,萬山無阻,好男兒說到做到。我告訴你這個村子會有劫難,你說我們該不該拔刀相助?”


    陳尋生脫口而出,“這是當然,柳姑娘她們是好人。”


    趙天傲笑了又笑,他望向另一邊忙著砍殺籬笆內所有牲畜的屠夫道:“那我要是告訴你這些村民不是好人呢?”


    陳尋生詫異不解。


    趙天傲接著道:“你之所以想著救人是因為想要伸張正義,可所謂的正義隻是狹隘的。這對於部分人而言是值得報一輩子的恩情,可對於另一部分來講你就是最為礙眼的存在。你做出的決定源自於你想要幫助誰或者說幫助你自己覺得應該幫的人而非來自那‘正義’,我知道這麽說很自私也很容易讓人降低對自己的看法,但說句實在的,除了自己在乎的人以外,這些人的死活和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呢?”


    屠夫砍下手中的菜刀,公雞甚至沒叫一聲就被剁下了腦袋,案板上堆砌的雞頭形成了一座小山,猩紅的雞血從案板一路流下。


    山頂的少年張口結舌,這些話在寧無山上沒有一位師長同自己說過,若不是這番下山自己恐怕一輩子也聽不到這樣的話。


    是非對錯在陳尋生心中沒有了答案,陳尋生此刻有些迷茫。


    “老趙...我們...該走嗎?”


    “走?當然不。”趙天傲笑著搖頭,“正不正義我不管,我隻知道自己應該做下去而且要做的相當好,至少,是為了朋友吧。”


    交談之際,兩人已經從老屋來到了柳翠家門。


    隻見樊音墨坐在門口的木椅上嘴裏含著根細木棍,柳秦兒在她跟前乖巧地紮著馬步對著空氣衝拳。


    兩人走進,樊音墨艱辛地從嘴裏取出木棍向兩人顯擺著什麽。


    細細看去,木棍上裹著厚實的一層糖衣。


    少年打趣道:“喲,小孩緣不錯嘛,吃了人家給的糖還能讓人家心甘情願的受罰。”


    樊音墨翻了個白眼,“什麽受罰?我這是在教他練拳。”


    趙天傲淺淺地笑著,他向少女招招手。


    樊音墨“嗖”地一聲從木椅上起來好奇道:“幹嘛?”


    趙天傲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你吃的糖沾牙了。”


    少女大怒,抄著身旁的木椅就說要讓趙天傲頭頂開花。


    少年一路跑著,少女一路追著。


    兩人繞著屋子足足跑了四圈,樊音墨在屋後停下腳步小喘著氣,見少女停下了步子,趙天傲拱火道:“怎麽,不讓我頭頂開花了?”


    樊音墨尖叫一聲鼓足了勁又衝上去。


    但這次趙天傲並沒有逃跑,眼見就要頭破血流的少年趕忙出手攔下半空中的木椅。


    他收斂起自己的嬉皮笑臉沉重道:“不鬧了,和你說個正事。”


    兩人平常時候雖唱對台戲但彼此都懂得一個分寸,況且樊音墨深知趙天傲是特意將自己往這邊引,想來也是有難以啟齒之事避免閑人多聽。


    少女放下手中的木椅,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她眯著眼道:“說吧,什麽事?”


    趙天傲拍了拍行裝上灰塵及時提醒道:“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來這的目的?”


    樊音墨眨了眨眼坦然道:“記得啊,大直學要我們掃除賊寇來著。”


    趙天傲點點頭,“沒錯,所以我們可以提前準備了。”


    “我們才來兩天不到,難不成你都計劃好了?”樊音墨半信半疑問道。


    趙天傲又重重點頭。


    少女雙手叉腰問了一句,“這事你和老陳說了嗎?”


    “還沒”,趙天傲撓了撓頭道,“老陳現在還以為我們真的是仗劍江湖來著,我知道這麽欺騙他不好但實在不知怎麽開口解釋,等這一切結束我再找個機會同他好好道歉。”


    樊音墨低眸望了眼凹陷不平的泥地麵,“什麽時候動手?”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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