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藍衣的少年來到玉樹苑內隻見到餘娘拖著大紅色的衣裙從樓上風風火火般跑下來。


    她把雙手放在趙天傲臉頰兩側,左右仔細端詳,盡是擔憂的說道:“哎呦喂,要出去這麽久也不知道報個信迴來,餘娘還以為你讓山間的畜生給吃了,讓餘娘看看有沒有受傷?”


    趙天傲拉下餘娘的雙手,徑直走到內堂淡定說道:“沒事,我有木蘭好的快些。”餘娘放心後又問道:“心柔呢?沒和你一起迴來嗎?”


    少年頭也不迴的用大拇指指了指外頭道:“在後麵,應該到了。”


    迴過頭看去,本名為林心柔的林姑娘正好從外麵進來,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副生麵孔。


    “太好了太好了,兩個人都迴來了,恰好幫我準備一下中秋燈會需要的東西。”餘娘說著又將目光在另一位少年郎身上停下,他打量了陳尋生一會,疑惑的轉身向林姑娘問道:“這位是?”


    三樓南邊房間的木門被推開,趙天傲從中走出趴在欄杆上解釋:“這位是新來的客人,今天開始要入住我們這,頭三個月的錢從我這扣。”說罷又轉身迴到房間去。


    餘娘頓時喜笑顏開道:“原來是新來的客人家啊,小夥子怎麽稱唿?”


    陳尋生有些羞澀的吞吞吐吐道:“姐姐好,我...我叫陳尋生。”


    餘娘被他說的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她招招手掩飾不住笑容道:“小夥子真會說話,來來來,進去坐坐先。”


    等到趙天傲從樓上下來時他早已換上了自己平日的衣裳,一件藏青色的鶴氅,裏頭搭著大紅的長袍,少年氣宇軒昂,神態自若看著儼然像個王公子弟。


    見陳尋生僅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就能和餘娘打成一片他倒也有幾分放心,這也許和陳尋生的性格有關,不過起碼不用擔心陳尋生不適應這裏的環境。


    少年手中拿著一件嶄新的灰色絲巾丟給陳尋生說道:“先到我房間衝個澡去,樓上南邊,衣服也先穿我的,櫃子裏自己拿便是。”


    陳尋生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洗浴了,他謝過之後二話不說便跑上了樓。


    趙天傲拉出一條靠凳,坐下對餘娘問道:“你覺得這個人怎麽樣?”


    後者思考了一小會後迴答:“人看著不錯,心思也應該不壞。本想了解一下他的過往,既然是你介紹來的,我就不多嘴了。”


    趙天傲點了點頭,至此,陳尋生入住玉樹苑一事算是徹底確認下來。


    “心柔迴醫館了?”


    “還沒呢,在後院編燈籠,你們兩個待會也去幫幫忙,總不能這些活兩個大男人一點力都不出全讓小姑娘幹完了。”


    趙天傲應了一聲後立馬起身將靠凳推迴去,他從內堂走出去推開後門,穿過院子內的石拱門來到後院。


    後院有一間矮屋上了把鎖,裏麵左邊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書籍,右半邊的衣裳架上掛著五套各不相同的襴衫,正對大門的牆壁上掛著一張畫作,不難看出是個富有書生氣質的男子。


    那畫像前放著張貢台,貢台之上又放著兩盞油燈和一個小香缸,上麵插著三根燒完了香的香柄,香灰在缸內積滿。


    隻有玉樹苑的人知道這對餘娘來說意味著什麽。


    林心柔正坐在後院中央和幾名夥計編著燈籠架,趙天傲走上前去搬來條竹椅坐下。


    “我來吧”,他伸手拿走林心柔手中的竹條卻不料自己幹這類活根本沒有竅門,因為用力太大弄斷了好幾根竹條。


    林心柔噗嗤一笑,說道:“還是我來吧。”


    幾名坐在對麵的夥計見狀紛紛打趣兩人。


    “趙公子你也太偏心了,咱幾個夥計天天忙前忙後的也沒見著你幫過幾次忙。”


    “就是就是。”


    “我說趙公子,你該不會喜歡林姑娘吧?”


    此言一出,其餘兩人哄聲一片,林心柔臉上微紅,嬌羞的低下頭去。


    趙天傲白了幾人一眼,惡狠狠地說道:“活都幹完了是吧?要不要我去和餘娘說一聲啊?”


    三人搖搖手直唿使不得。


    不出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趕上燈會的舉辦了,這個時間段裏家家戶戶忙著編燈籠、做點心,隻盼那日來個熱鬧。


    陳尋生不知從哪裏練來的工夫,動作飛快,洗澡也洗得飛快,一溜煙的從樓上來到後院。再見到他時他已脫去門派黑白相間的衣衫,換上了一件月白色銀絲長袍。


    兩人身材相似,所以衣著倒也沒什麽偏差。


    洗浴後的陳尋生很是幹淨清爽,他一臉期待地對幾人問道:“你們聊什麽呢,這麽高興?”


    趙天傲給他拿了條竹椅過來後又向幾個夥計介紹了他,然後對他說起燈會的事情。


    從沒逛過燈會的陳尋生十分的好奇,他懇求趙天傲一定要帶上他一起。


    趙天傲也是笑著點點頭。


    但在燈會到來之前,陳尋生得老老實實的跟著趙天傲在零榆學府修學。


    先前就說過學府很大,這並不假。其實整座零榆島都在學府的管轄範圍之下。


    師長們教書的地方設立在島域最中間,一方麵是方便各地區流通,另一方麵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


    學府沒有圍住學子的紅牆,也沒有人會管你一天下來做了什麽。師長們授課的時候會出現在固定的地點裏,有的在大門口,有的在屋子裏,還有個別不太正經的會讓學子們爬到路道兩側的榆樹樹上聽課。


    不過學子們在學府裏隻待三年歲,屆時,掌德業薄的視情況會將其分配至上都各地曆練三年歲。


    有些規定看似離譜荒誕卻是這所學府人才輩出的原因之一。


    最傑出的一夥人會被分為兩撥,一撥已經具備獨自生存的能力,學府會準許他們提前闖蕩江湖,自由在靈域一展拳腳,至於另一部分人則會給他們一個加入“離歌樓”的名額來替代那三年曆練。


    前文提到“公會”主管上都各地區的安寧,可實際上在這片小小的零榆島之中,“零榆學府離歌樓”才是真正的地頭蛇,二者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書歸正傳,陳尋生在趙天傲的帶領下修學三日,這期間陳尋生發現師長們所傳授的道理多半是一些技巧和策略以及少部分的道義。這些東西陳尋生自幼得到“星辰老祖”的親傳,本身就有一定的造詣,所以對此隻是草草地過了一遍。


    至於出差事這一塊陳尋生倒饒有興趣,畢竟每天都能去往不同的地方,而這些差事對他來說信手拈來,與其說是是一門作業,倒不如說是消遣。


    就在這樣一日又一日的奔波中,中秋燈會悄然而至。這天晚上,三人歡唿雀躍地走在大街上。


    花市燈如晝,燈樹千光照。


    市集上白天熱鬧,晚上更是繁華,夜幕籠罩之下,橙黃的燈火一團團簇起化作滿天星。舉目之內,皆是霓虹,三步之中,盡是花燈,宛若大唐夜市再現風光。


    路上的行人絡繹不絕,街道的吆喝聲一輪接著一輪從未間斷過。店鋪的糕點與熟食所炒出的香味鑽進人們鼻中,勾起味蕾。


    抬起頭來不見天,隻見到頭頂掛滿大小一致的紅燈籠,家家戶戶還有各自的店鋪也都不約而同的在門口係著紅飄帶,晚風拂過帶起飄帶也將人們心中的愉悅帶向了高潮。


    一群豆蔻年華的少女們披著雪白的大氅迎著三人走來,她們有說有笑,手裏各提著一個亮燈:螃蟹燈,月亮燈,荷花燈還有小魚燈。


    這些燈籠形態各異卻被設計的如此之美觀,連一向斯文得體的林姑娘都難免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趙天傲帶著兩人一路漫步至石橋頭,找到位坐在橋頭旁的白發老伯,老伯麵前的攤位上正售賣著各式各樣的燈籠。


    見少年走來,老伯客氣詢問道:“客官想要什麽樣的燈籠,我這裏應有盡有。”


    少年掃視了攤位一眼,前麵一排都是些普通單一的花燈,中間那排開始則陸續出現各式各樣的動物燈,不難猜出,先前幾位姑娘正是從此處購得的花燈。隻是這些都入不了少年的眼,在一遍又一遍仔細勘選後,趙天傲最終將一個名為“玉兔搗藥”的燈籠緩緩從中提出。老伯直誇少年好眼光並解釋道這個名為“玉兔搗藥”的燈籠是自己最為得意的做品,它的做工和材料絕對是是其它燈籠所比不上的。“玉兔搗藥”顧名思義,與其它燈籠最大不同之處就是方燈上的玉兔皮影一前一後的做著搗藥的動作,這個燈籠將這一幕做的栩栩如生,因此價格也會更高一些。


    老伯伸出兩根手指,嗬嗬笑道:“兩百錢,客官,這可是公道價啊。”


    趙天傲又順便帶走一盞紅蝦燈和綠娃燈,毫不猶豫的付了四百錢。


    此時陳尋生和林心柔正在另一邊泥人張氏的攤位邊上,見趙天傲走來,陳尋生拿出其中一座向前者顯擺道:“看,老趙,這人可厲害了,我讓他按照我的樣子捏個泥人出來沒想到他給捏活了!”


    趙天傲上前看去,發現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泥雕做的果然活靈活現。


    林心柔麵帶微笑將一個黃紙裹著的東西遞給趙天傲並溫柔說道:“這個是你的。”趙天傲接過拆開,發現裏頭的“小趙天傲”正擺著一副臭臉冷眼的看著自己。


    趙天傲不由得笑了一下,“為什麽要把我雕成這個樣子?”


    林姑娘傾城一笑,“誰讓你是趙天傲呢?”


    少年又瞧了瞧冷臉小泥人,略微收斂起一點笑容,意味深長道:“嗯,誰讓我是趙天傲呢……天下的天,傲視群雄的傲……”


    趙天傲思索完後將其收好,又把右手的分出“玉兔搗藥”遞給林心柔,看著這可可愛愛地兩隻白兔一前一後不斷地搗著藥材的樣子林姑娘喜出望外。


    陳尋生在收到紅蝦燈籠後更是感動的流熱淚,他稱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山下人送給自己的東西,說罷硬是要讓那個賣泥人的張氏再捏一個作品紀念。


    那人又將三人捏起,衣著、神態、外貌、動作不落一點。三個泥人立在一塊泥板上挨著彼此,簡直惟妙惟肖,看過的行人無不拍手讚好。


    燈會這天玉樹苑同樣掛滿了燈籠和飄帶。


    餘娘來到後院輕輕打開院內的鐵鎖,一人獨自進去,取出火折子點亮兩盞油燈。屋子不大,油燈散發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她合上火折子,拉開左側的兩個抽屜分別在上方和下方取出些紙元寶和黃紙又拉開右側下方的抽屜取出幾柱香火。先借助油燈的火點燃了黃紙,放到跪墊前的鐵盆當中,又將金元寶依次放入臉盆,最後將事前備好的香火引燃,對著那畫像拜了又拜插到香缸之中。


    坐完這些,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像是在念叨著什麽。然後緩緩起身,走到左側書架旁,取出一本泛黃破舊的古書,書名早已不清,隻見餘娘又迴到原先位置跪下。


    她慢慢地打開第一頁,餘娘看著那本古書,眼眶的淚珠欲垂,她用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念道:“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


    還沒念完詩文,餘娘突然彎下腰去,她再也壓製不住心底的情緒放聲痛哭起來。


    這是丈夫生前最喜愛的文章,每逢清早必定會起來吟誦。


    餘娘念著文章,隻盼丈夫能夠迴來見見自己,哪怕一麵也好。


    哪裏都是丈夫的身影,但哪裏都見不到丈夫。


    “吳郎...中秋了...迴家看看吧......”


    晚風吹進木屋翻過了那頁古書,卷起盆中的紙灰。紙灰在盆中打了個轉,拂過餘娘帶有殘淚的臉龐往門外飄去,又在空中散開緩緩落地。


    餘娘走出門外順著那陣風最後的方向望去。


    是一輪金燦燦,又大又圓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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