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打臉的。想象一下,當你懷揣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準備為自己的生活而奮鬥,你甚至覺得一路走來的空氣都是清新香甜的。但所謂的現實就是這樣,會在你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給你一個重重的大逼兜子然後趴在你的耳朵邊上輕聲細語的說道:“你踏馬跟做夢一樣~”


    夜半子時,少年叼著根狗尾巴草擺出張叛逆的嘴臉走在荒涼的山區上,長著一身褐色羽毛的貓頭鷹宛如黑夜的使者佇立在枝頭,它歪著腦袋睜著雙冒出綠光的眼凝視著徐徐前行的少年。


    這荒地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少年待著山區已有多個時辰卻始終不見人影,這才走投無路隻好下山。


    遠處幽幽地刮來一陣冷風。


    衣衫單薄的少年縮了縮脖子。


    好冷……


    時間迴到兩天前,那個從玉樹苑走出去的少年來到零榆學府頂風閣,所有學子都在這裏接取甲、乙、丙、丁四檔差事賺取錢財維生。


    少年取出出門時別在褲腰帶邊的行囊,從裏麵又拿出三小樣,一把略有破損的匕首、一塊精雕細琢的玉佩以及一個草草編織的香囊。


    管理學子出納的中年女書辦先後端著這幾樣東西仔細地瞧了瞧,然後又瞥了少年一眼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趙天傲,兩檔差事完成,照例給你二百錢。”


    “咣當”一聲,女書辦取出了一錢袋子放在桌上,將其打開後細數才看到這些銅幣大小各異,圖案也不大相同。


    迴顧昨日,趙天傲一大早便跑出去飛簷走壁般的抓捕盜賊,晚上還要偷摸著去野獸林找做香囊的香料,弄得自己滿身疲憊最後結算時不過二百錢。


    一天二百錢對一位學子來說日子不算難過,奈何趙天傲花錢大手的惡習還沒完全改過來而且自身還要交玉樹苑的住錢,這才經常對此犯愁。實在不行的時候少年幹脆哭著喊著向餘娘賣慘,反正餘娘一直拿自己當幹兒子來著,不會在乎這麽點小錢。


    另外,零榆學府規定凡是學府學子均不可接受任何家中援助,一切東西都要靠自己打拚,這便讓本就慘淡經營的趙天傲更為雪上加霜。


    盡管錢少但總歸是要填飽肚皮,少年沒有絲毫言語的順手抓起錢袋子離開了頂風閣。


    出了門,迎麵撞來的清風使少年沉重的內心輕鬆了幾分。


    他閉上眼,深深吸進一口氣。


    趙天傲緩緩吐出氣,睜開眼,從容的向前走去。


    “今兒怎這麽晚迴來?”


    隻見另一位與之年齡相仿的男子靠在牆邊,他左手托著暗褐色羽毛的黑鳶,右手輕輕撫摸,目光自始至終不離半步的問道。


    男子頭戴青黑色烏紗帽,麵相說不上多好看,隻能說中規中矩。最為顯著的還是他那鼻頭上的黑痣,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中間。


    趙天傲停下腳步沉著道:“你這情報來的太慢我繞了點彎子,不過還好,被我三兩下解決了。”


    “什麽?!”似乎隻聽到前半句的男子驚愕道,“阿寅可是這島上飛的最快的猛禽!你居然說它慢!”


    名為阿寅的黑鳶衝少年發出不滿的嘶叫,仿佛也在訴說著心裏的不滿。


    趙天傲沒心沒肺般的邁開步子繼續補充道:“比起我家的那隻海東青還是差遠了。”


    男子一甩黛藍色的衣擺幹指著趙天傲卻憤憤的說不出話來,“你……”


    少年揚了揚嘴角把手伸進方才女書辦給的錢袋從中取出一把錢幣往後撒去,那男子一見到錢連手中的黑鳶都顧不得連忙撲上去搶。


    隻見男子邊撿著地上的銅幣邊眉笑顏開道:“哎呀呀,這多不好,不就幫個小忙嘛搞的這麽客氣。”


    “行啊,你還我?”趙天傲迴過身對著男子攤開右手道。


    “別別別,俗話說‘螞蟻再小也是肉’,我最近手頭緊著呢。”


    趙天傲不苟言笑的收迴了手。


    “不過”,男子突然認真問道:“你真甘願就這麽一直做些小差事活下去?我知道你討厭麻煩事,但世上的麻煩事可不會因此為你讓開道。趙天傲,我認識你也算兩年了,你的實力我清楚,明明有著讓所有人畏懼的本事為什麽你不願意表露呢?”


    這番突如其來的話令少年一時沉默。


    良久,趙天傲才想明白,他開口道:“因為沒錢。”


    說罷大步向前走去。


    男子愣了一下,他趕忙叫住他,“喂!我這裏有個差事接不接?”


    少年擺擺手,“算了,不感興趣。”


    見背影越來越遠,男子急切起來大聲道:“要是給你一萬錢呢?!”


    遠處的少年頓了頓,又不慌不忙的走了迴來。


    “此話當真?”


    這位穿著黛藍色衣衫的男子拍拍胸脯保證道:“當真。”


    “我不走了,你說說看吧。”趙天傲雙手環抱至胸前。


    男子小心翼翼的從衣襟中取出一張泛光的畫紙上麵蓋著各種大的小的紅官印。兩人的目光逐漸聚焦在紙畫上戴著鬥笠滿臉拉渣胡子的男人身上,紙張的畫像雖僅用筆線勾勒卻依然在眉宇之間透露出難以掩飾的兇惡。


    “蕭真,四十二歲,在橫舟河渡殺害白氏一家妻兒老小共六人,懸賞一萬錢。”


    說到此處,趙天傲眼神銳利起來看了看一旁的男子,“吼,你這是想讓我插香入夥幹‘清道夫’去?”


    何為“清道夫”?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能做清道夫的無一例外都有著很高強的本領。


    隻是清道夫們的目標多是些窮兇極惡之人,惡人們發現清道夫的身份後可不會就這樣罷休。


    流血受傷倒是事小,怕隻怕在折了胳膊斷了腿。


    托主明白其潛在的危險性,於是無一例外會給出一筆豐厚的報酬作為迴報,可以說當“清道夫”是危險與迴報並存的。


    “孫玉啊孫玉,怎麽那麽多高手不叫偏偏要選我呢?”


    孫玉搖搖頭,“我自然知道高手很多,可那些人和你不同。我倆存在互利關係,可你對我而言更像是一個朋友,雖然性子時常冷了一些。我之所以讓你去也是想讓你向世人證明自己,不知是不是錯覺,憑我多年混跡行間的閱人經曆來看,你的過去應該很是不同。”


    少年看向別處的梧桐樹,不知在想什麽。


    孫玉嘿嘿一笑又補充道:“再說了,要是你拿到了這筆錢說不定我也能跟著沾沾喜氣。不過你放心,該要的信息我的眼線已經全部給出,明早我會整理起來,你隻需要答應我接下這個差事即可。”


    趙天傲揉著太陽穴半晌才作出迴應:“好吧,我答應你,明天渡口見。”


    離別之際,見背影將要徹底消失時,孫玉才肯雙手張開放到嘴旁,似乎要喊出心底的不平般大聲道:“別總是你家你家的!你又不是什麽王子公孫!”


    翌日,趙天傲和餘娘打過招唿後帶上了僅剩不多的散錢便早早地出了門,渡口離這裏不算遠,步行了一小會後就可以走到。


    雖說是早上,可道路上和周圍店鋪卻無一例外的擠滿人,簡直萬人空巷。這其中不乏販賣早飯的小攤位或是送別親朋好友離去的身影。其中一家賣早飯的攤位很簡陋,一間年邁矮小的石屋,兩根竹竿插在地上,半空的麻繩綁著一塊大大的黑布,客人們坐在黑布下擺放著的木桌與長凳上。


    小販用炭火在凹陷的石墩上燒開一壺滾燙的開水,他提著開水迴到屋內,沒過多久端出一碗餛飩來放在客人的桌上。那餛飩湯裏放上幾根榨菜,撒上細密的蔥花,客人拿起平勺舀上一點放入嘴裏,頓時鮮香四溢。再吃上一個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喝上幾口剛磨好的甜豆漿,一天下來都會很有精神。


    小販賣的早餐也不盈利多少,這麽一套下來隻收十四錢,本著良心和初心做生意,使得這家店鋪在當地名聲大噪。有人讓小販提提價格,小販隻是笑了笑,他聲稱這家店開了近二十年,是給那些學子和腳夫們提供早飯的,名氣也好,榮譽也罷,隻要別人肯說上一句“好”自己心裏就滿足了。


    一家店鋪,一張白布掛幅,用黑墨從上至下寫著四個大字:人間煙火。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少年借助孫玉給的消息找了好久才找到出船的船夫,在商量好後乘坐著高帆紅木船一路上搖搖晃晃的前往另外一座小島上。


    揚起帆的木船說不上多大卻也在水上行駛的飛快。


    沒一會的工夫兩人便從江口來到了公海,海麵上風平浪靜,內地裏卻是波濤洶湧。


    趙天傲趴在船身從上往下看去隻見得海裏一片黑,望不見底,摸不清路數的他又默默的收迴俯視的身子。


    木船行駛的途中難免有幾隻出來覓食的海鳥飛到船頭,好奇的望向少年,它用噱頭啄了啄木板,小跳了幾步隨後又展翅飛往他處。


    兩島距離較遠,一路上枯燥乏味,這時船夫難免會找乘客嘮嗑作樂。


    隻見船夫在後艙掌著舵,盯著前方目不轉睛地說道:“好久沒遇到去那座島的客官了,那座島位置偏僻鮮有人員來往,看客官的樣子不像是去遊山玩水,莫非是去尋親問友?”


    趙天傲正坐在船頭上享受著清靜,“無可奉告”,少年冰冷的說道。


    船夫一下子沒了興趣,過了一會覺得太無聊又自言自語起來:“唉,那塊地方還真是個不毛之地,你說位置太偏也就算了,這段時間又不知道什麽原因怪事頻頻的,老是少雞少鴨。那邊的船夫還和我說有個小鎮,百姓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半夜也不知道什麽東西老是響,提燈出去的時候卻發現街上空無一人,估計是見著鬼嘍。”


    這一番話引起了少年的猜忌,他便詢問道是哪個鎮子哪條街道,船夫微露喜色,滔滔不絕地講道:“就是那個沉泥街的東南道嘛,我估計著正是因為太落後了,所以年輕人全都往外麵跑,隻剩下老人小孩,陽氣少了,人氣沒了,那鬼就有機可乘了。”


    “還有還有,有一次一個小孩大半夜的跑出家門,說是不信有鬼,叫了幾個人半夜一起出去抓小偷,可結果有個小孩和他們走散了,一個人在街道上走著走著,遠遠望去酒樓還有亮燈,想過去討口水喝。”


    “去了之後,發現的是有個個子不高的人跪在地上,嘴裏好像念叨著什麽還一邊磕頭。小孩膽小,顫顫巍巍的後退。一轉身,猛地撞到了什麽東西身上,他揉了揉額頭,抬頭望去,你猜怎麽著?有個若隱若現的黑影正麵色兇煞的瞪著他!那身影說是有五六米那麽高,迴到家後小孩就一直哭哭啼啼的,第二天開始便六神無主,目光潰散的,就像是被奪了魂,你說這事怪不怪?”


    趙天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裏想道:這小孩說的黑影難道是惡靈?


    所謂的惡靈也叫怨靈,是靈明使死去之後的魂魄所化,倘若心裏怨念過重或者執念太深都是有可能化為惡靈危害靈域的。


    就好比自然社會民間流傳的僵屍,有位道長說過:“人變成壞人是因為不爭氣,屍變成僵屍是因為多了一口氣。”這口氣便是自己的心結所化,死後沒了意識,全憑這口氣行兇作惡。惡靈一詞就此而來。


    靈域的一些老百姓沒受過什麽教育,見識也短淺,就統稱其為“鬼”。


    但趙天傲很快便沒了這些想法,因為盡管惡靈體型再大也絕不可能有五六米那麽高,而且自己也不是奔著這件事情來的,沒必要刨根問底。


    少年讓船夫停靠在水鄉旁,這水鄉便是學院給出的目標位置。


    船舶停在了岸邊,下了船,眼前是塊孤零零的泥地,付了船錢,趙天傲正準備離去,船夫好言相勸他千萬記得繞開那塊地方,邪門。


    趙天傲敷衍地點了點頭,雙腳踩進泥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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