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巧鳳下好了餃子,一手端一碗,正熱氣騰騰地往屋裏來。她把餃子端到屋裏,放到桌子上,一看馬繼成不在客廳,就大聲地喊:“繼成!繼成!餃子好了,吃飯了。”


    聽到喊聲,馬繼成停止了翻找,趕緊地把放在地上的衣服拾起來,放到衣櫥裏。他怕巧鳳看見煩,盡量地把衣服給整理到原樣,可是越弄越弄不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最後一件衣服掛好。他想,吃完飯說什麽自己都不找了,叫巧鳳給找。於是,他從裏間屋沮喪地走了出來。


    這時,巧鳳又端著一大盆餃子來到了堂屋,看著馬繼成說:“還不快吃,等會涼了,不好吃了。”


    望著熱騰騰的餃子,馬繼成又欣喜了起來。他一腚坐倒,拿起筷子叨了一棒蒜泥就往較子上放,於是,大口滿腮地吃了起來。吃了半碗後,他說:“這餃子真香。今天,我得吃三碗。”


    巧鳳也坐了下來,叨起一個餃子,說:“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自開飯店就不怕大肚子漢。”說完,把一個餃子送進嘴裏。


    馬繼成還是大口滿腮地吃著,一小會兒,一碗餃子吃下肚了,接著又端過來一碗。兩手一伸,從盤子裏又叨了一棒蒜泥放到餃子上。


    巧鳳看著笑,說:“你慢慢地吃,沒有人給你爭。”說完,她怕盆裏的餃子粘在了一塊,就放下筷子,兩手掂了起來。一個個的餃子,在她的顛簸下,上下跳著舞。一小會兒,都分開了。


    馬繼成打了一個飽嗝,放慢了吃餃子的速度,說:“巧鳳,吃完飯你把那個獎牌找出來。”


    巧鳳一聽獎牌,心裏一哆嗦,身上立馬打了一個冷戰。心想壞了,怎麽越怕什麽就偏來什麽呢。她看了一眼馬繼成,佯裝不知地問:“什麽獎牌?”


    “就是咱娘臨死前交給你的那個獎牌。”馬繼成咽下嘴裏的餃子說。


    “找它幹嗎?巧鳳手裏的筷子停了下來,手開始打別骨。”幸虧,馬繼成低著頭,光吃餃子了沒看見。


    “找它有用,過幾天市長來看它。”


    巧鳳坐在那裏,一下子呆了起來,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電機燒了似的,一下子不轉圈了。她兩眼看著盆,看了半天,什麽也沒看到。


    馬繼成吃完碗裏的餃子,抬起頭,看了一眼巧鳳。隻看她呆如木雞坐著,一碗餃子隻吃了一半。他不明就裏地問:“巧鳳,你怎麽了?”


    一聽馬繼成地問話,巧鳳就像站在懸崖上的馬兒一樣,一驚,接著穩了穩神,說:“我沒怎麽呀?”


    “沒怎麽?”馬繼成又看了她一眼,說:“我看你的神色不太好,你給我說,你到底怎麽了?”


    巧鳳強作歡顏,說:“我神色哪點不好了?我自己怎麽覺不出來?”說完,拿起筷子,又去叨餃子。


    馬繼成兩眼看著她,說:“巧鳳,你的神色真得不好,剛才怪嚇人的。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巧鳳點點頭,就坡下馿,順口答曰:“可能是吧!”說完,她也沒感到輕鬆,腦子裏快速地想著,怎麽樣才能把獎牌的事應付過去呢?


    “不行,明天我帶你到縣醫院去看看。”馬繼成關心地說。


    “看什麽?”巧鳳望著馬繼成,說:“女人到了更年期都這樣,根本不用看。”


    馬繼成似懂非懂地點著頭,說:“不用看就不看,要是看的話,你給我說一聲。”


    “我知道了。”巧鳳點點頭。


    “吃完飯,你把獎牌給我找出來。”馬繼成的話又迴到了先前的主題。


    巧鳳一聽,心裏又一顫。她想,如果今天不把獎牌給找出來,馬繼成是不會願意的。怎麽辦?不妨先給他說個瞎話,一會兒再去找魯含用錢給賻迴來,不行多給他點錢也行。看來不這樣辦,別的沒有法了?她拿定主意,大著膽子說:“繼成,那天來了一個收破爛的,我可能沒注意把獎牌給賣了。”她說完,心裏直打顫,活了五十多了,這是她頭一次說瞎話,並且還是給自己的丈夫說瞎話。


    “什麽?”馬繼成聽到這裏,猶如晴天一個霹靂,一下子把他震懵了。臉刹時白了起來,半天沒有動靜。


    這迴,該輪到巧鳳問馬繼成了。她看了馬繼成一眼,心裏嚇得了不得,她大聲地問:“繼成,你怎麽了?”


    馬繼成呆坐在哪裏,一聲也不吭。半天,眼皮往上抬了抬。


    巧鳳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跟前,兩手抓著馬繼成的兩隻手搖了搖,說:“繼成,你怎麽了,你說話呀!”


    馬繼成抬起頭,歎了一口氣,問:“那獎牌,你賣給哪個收破爛的了?”


    巧鳳裝作思考狀,半天道:“賣給蘭城尤老頭了。”


    巧鳳說的把破爛賣給尤老頭了不是瞎說,是有那麽一迴事。


    那是馬繼成從縣發改局去他兒子那裏的那天。那天,巧鳳吃完飯,覺得地板髒了就掃了起來。她樓上掃完樓下掃,屋裏掃完屋外掃。樓上樓下,屋裏屋外都叫她掃了一個遍。掃完,收獲也不小,廢紙廢塑料的撿了一大包。再加上原來存放的破爛東西,足足裝了有四袋子。正愁這些東西沒有地方放,可巧,收破爛的尤老頭瞪著三輪車來了。巧鳳一笑,喊了一聲大爺,就把四袋子破爛賣給他了,樂得尤老頭高興地笑。


    馬繼成一聽巧鳳說的話,像身上注射了一針強心劑一樣,立馬來了精神。他問:“是蘭城東頭的那個尤老頭,還是西頭那個尤老頭?”


    蘭城雖說地方不大,光收破爛的就有好幾個。東西兩頭就有尤大、尤二孿生弟兄兩個。兩個人摸樣長得一模一樣,都是光頭。一般的人是很難區分誰是尤大,誰是尤二的。隻有到了東西收破爛的地方,才能知道誰是老大,誰是老二。可是,一離開現場,又不知道誰是老大誰是老二了。


    巧鳳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可能是東頭的尤大。”


    馬繼成有點著急,急著問:“到底是尤大,還是尤二?”


    巧鳳不敢猶豫了,說:“尤大,是尤大。”


    “走,你跟我去。”馬繼成說完,就像腚底下著了火似的往外邊跑,跑到大門口,又迴過頭來,大聲地對巧鳳說:“你快點去。”


    這時,巧鳳的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她起了兩起都沒起來。她看著馬繼成跑出大門的背影,心裏非常地難受。她後悔自己不該騙他,說把獎牌賣給尤大了。馬繼成到了那裏,能願意尤大嗎?如果不願意他,那人家可冤枉死了。弄不好,還會出人命。她坐在那兒,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心裏一個勁地罵自己,罵自己改常,糊裏糊塗地就把獎牌給賣掉了。婆婆臨死前,千囑咐萬叮嚀地對她說,獎牌是傳家寶,一定要把獎牌保管好。哪怕丟了性命,也不能把它丟了。這可好,婆婆的屍骨還未寒,獎牌就叫她給賣掉了。如果婆婆地下有知,她非罵她不可?巧鳳在心裏罵完自己,又罵開了魯含:魯含,你那配當我的哥哥,你為了錢財誰都騙!你編瞎話說,叫我不要告訴馬繼成,說他一時半會不會知道。這迴,他知道了,你叫我怎麽辦了呢?


    一小會兒,巧鳳的眼淚就流了一大灘。她想不能緊坐,得找魯含去。於是,她就抱著僥幸的心理往魯含的家裏走。


    馬繼成到了尤大的收購站,連寒暄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直奔了主題:“尤大哥,你那天收了我們家的垃圾,你看有一個獎牌嗎?”


    尤大搖了搖光頭,說:“除了破爛就是破爛,沒有什麽獎牌?”


    馬繼成不死心,用手比劃著說:“那獎牌給盤子差不多大,是紅銅做得,頂上還有字。”


    尤大聽馬繼成這麽一說,一下子驚呆了,這迴,他知道了馬繼成是找什麽東西了。他在小的時候,就聽大人說過馬家有乾隆皇帝頒發的獎牌,是一件寶貝。但是,他光聽說,從來沒有見過。於是,他想,這麽重要的一件寶貝,你們馬家怎麽能當垃圾賣呢!真是笑話!他笑了笑,說:“繼成,再說你們家的寶貝多,獎牌也不能當垃圾賣啊!我膽小,你可別嘿唬我。”


    “大哥,你別多心,是巧鳳一不小心弄垃圾裏邊去了。”馬繼成給解釋。


    尤大又搖起了頭,說:“繼成,你說得太玄乎了,如果你說叫人給偷走了我信。你說巧鳳不小心弄垃圾裏邊去了我不信。反正那天我沒見。”


    “大哥,我能到你放垃圾的地方找找嗎?”


    “你想找,你就找。”說完,尤大不理馬繼成了。


    馬繼成也不在乎他的態度,往垃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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