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抱著楊明的身體,哭的不能自已,這是她第一次感覺,這個和自己交流不多的父親,將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從今以後,自己將會沒了父親,那種殘缺的人生,讓她瞬間從雲端跌入了泥裏,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抗拒。


    隻能不停的抱著楊明,乞求的哭著:“你別走,別走!嗚嗚……”。


    楊明用幹枯的手掌摩擦著她的眼角,遺憾又不舍的看著她嬌小又美麗的臉龐,無聲的感歎著命運的無力掙紮!


    他想做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如今連妻兒和父母,一個都護不了,隻能無奈的,丟下她們,在人世間沉淪。


    交代完楊金後,楊明把手從她臉上挪開,眼神轉向了門口,他直愣愣的盯著,像在期待什麽,大家知道,他是在等著楊玉……。


    馬梅看著楊明的樣子,忍不住催促雅雅道:“你媽在哪了?什麽時間到,你快催催,舅舅怕等不及了?”


    雅雅紅著眼眶道:“我去問問……”。


    她再次來到外麵,撥通了楊玉的電話,電話接通後,楊玉不高興道:“怎麽又打來電話?不是給你說了?我要掙工錢嗎?……”。


    自從知道三弟病情後,楊玉就心裏不好受,她在迴去還是留下的抉擇裏,默默的忍受煎熬,如今見雅雅又來催,不免心裏一陣窩火。


    雅雅帶著哭腔道:“媽,你快迴來吧!舅舅不行了,隻等你了,嗚嗚嗚……”。


    想著舅舅的望眼欲穿,雅雅實在不想他帶著遺憾走,想要完成他最後的遺願。


    聽著雅雅急切的聲音,楊玉心裏一沉,似乎這次,三弟真要走了,自己該迴去了,該迴去送他了。


    自己也不是無情的人,不迴去,隻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的事。而這次,她再沒有理由不迴去了。


    她茫然的看著前方,眼淚不經意落下,慌亂的抹過眼淚,對著雅雅道:“我現在買票迴來,最快兩天到,不曉得趕不趕得上?……”。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再沒有一絲遲疑,不管曾經多少不愉快,如今這最後一程,終是要走一走。


    隻是為什麽內心一絲不甘,她好恨好恨,恨命運總讓苦命人在原地打轉,明明就要逃脫出去,最後卻突然冒出枷鎖,把你拽住,往深淵裏拽。


    把你深深的困在原處,再逃脫不了半分!


    好人不長命,好人不長命,她無數次意識到這個遺憾的定理,想問問上蒼,為什麽不讓好人長命?


    雖然被親人傷過,但她不願親人過得越來越糟。


    她要他們,在相隔天遠的地方,過得健康順意,就那樣默默的彼此守望,一輩子都互相不打擾!


    可如今,為何要這般,讓他們如墜深淵,讓自己,再不能不聞不問。


    她恨這些該死的枷鎖,纏著她,絞著她,讓她想狠心,卻怎麽也狠不下心。


    當雅雅再迴到病房時,看見楊明帶著希冀的眼光,她不得心虛的安慰道:“快了,在路上了……”。


    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個快了,到底是多快?


    隻能這樣心存僥幸的期盼著……。


    期盼著,期盼著,終於,楊明的唿吸越來越弱,可他還一眨不眨的盯著門口的方向,他在生命慢慢消失的感知中,強撐著最後的意識,執著的等著。


    病房圍繞的親屬,都在嗚嗚咽咽的哭著,看著逐漸失去意識的病人,大家一時難過的喘不過氣,此起彼伏的抽泣和哽咽,在病房裏交替,一時間,滿房的低壓和壓抑充斥。


    滴答滴答,當最後一聲滴答聲消失的時候,他那雙眼睛,再沒了生機,隻死死的盯著門口的方向,他終是遺憾,沒有見上長姐最後一麵。


    睜的圓圓的眼裏,滿是不舍和遺憾,眼角不知何時,悄然的流了一滴眼淚,滑進了他幹瘦的身體。


    在滴答聲消失的片刻,馬梅瞬間撲到楊明身上,嚎啕大哭的喊著:“楊明!嗚嗚嗚……”。


    她隻有在這一刻,才敢放聲大哭,好像曾經的偽裝和堅強,頃刻間轟然倒塌,再沒了支持的後盾。


    她此刻是脆弱的,搖搖欲墜的,似乎不經意,就要栽倒下去……。


    她為了保持最後的清醒,隻得放肆的宣泄著……。


    楊金在父親咽氣的第一時間,就衝了過去,抱著父親的手臂,不停的搖晃,一邊搖晃,一邊撕心裂肺的喊著“爸爸!……”。


    她不信這一刻,她永遠的失去了一個至親,她將變成了單親家庭,她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怎麽突然之間,自己就失去了美滿的家庭。


    她哭喊著,不願墜入泥濘,也不願迴到現實。


    楊父和楊母依偎在一起,相互攙扶著彼此,默默的靠在床沿,泣不成聲的哽咽。


    這一刻,他們終變成了沒有兒子的老人,似乎從此以後,成了沒有依靠的漂泊人。


    他們的兒子,終是一個一個的走了,走的那樣堅決,不管他們怎樣挽留,都決然而去。


    獨留他們白發蒼蒼的老人,守在絕望裏,經受被丟下的無奈,在破碎的生活裏苟延殘喘。


    他們最後還有什麽,還留什麽?什麽都沒了,似乎生活失去了繼續的必要。


    心心和雅雅,抹著眼淚,上前扶著外公外婆,嘴裏不停的安慰道:“別哭了,別哭壞了身子……”。


    可是,怎能不哭,怎能不難過?隻是她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安慰什麽。


    等楊玉匆匆趕來時,楊明已躺在了冰冷的棺材裏,看著被花圈擁簇的棺材,楊玉淚流不止。


    她撲倒棺材上,欲言又止的呢喃道:“三弟……”。


    她怎麽也不敢相信,這裏麵躺著的是三弟,明明上次見麵,他還意氣風發,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大學老師,怎麽突然之間,就隕落了。


    她沒想,自上次離別時,自己還在心裏決然,從此一拍兩散,互不打擾,原隻是對這份親情,心灰意冷。


    卻不想,最終是這樣的結局,倒真成了,一拍兩散,永不打擾。


    楊玉滾著淚珠,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這樣的猝不及防,她不願意相信,曾經家裏唯一的驕傲,就這樣被無情奪走了。


    她趴在棺材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馬梅雖然埋怨楊玉的遲來,但賴不住周圍那麽多人看著,便不得上前,拉開楊玉,強忍著淚水安慰道:“好了,玉兒姐,他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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